第三章 高山低谷

第三章 高山低谷

李奶奶疼愛孫女,這麼多年,孫女第一次回老家過暑假,她歡天喜地地第二天一大早就自掏腰包讓外孫去鎮上找人來安裝網線。

梁赳送了李奶奶一隻翡翠鐲子作為見面禮,寶石養人,最適合送老人家。

梁赳奶奶是翡翠行家,梁赳在奶奶那裏繼承了不少翡翠首飾,但是她沒有送出任何一隻。因為她清楚她隨手一送,對於一個普通家庭而言有何意義,到底人的命運在於人本身。

這隻鐲子是她在市裡隨意一家珠寶店挑選的,不貴,十三萬八。

李奶奶收到禮物,甚是歡喜,翌日大早上就揣着鐲子坐順風車去鎮上給懂點行頭的大女兒過目。

下午回家,李奶奶像撿了寶似的,買回了很多菜,對梁赳更是親和周到。

梁赳心想,一隻鐲子換住個十天半月,應該足足有餘。

搞定老人,就剩下兩個小的。

李家有個帥小伙,是李夢瑤親表哥,從小住在李家,容貌俊美,眉眼如畫,沉默寡言,冷漠疏離。

梁赳和他混不熟。

儘管她已經非常友好主動。

可是阿湛就像山溝里的一樁木頭,推一下挪一寸,任他風吹雨打,始終面不改色。

好在梁赳和陳景湛的妹妹,陳初語非常熟悉。

小語五歲半,看着就像四歲的孩子,大概是山裏的孩子沒有城裏的孩子營養全面,小語眼睛圓圓的,臉圓圓的,嘴巴也圓圓的,就像小湯圓一樣,軟軟糯糯的可愛。

小語非常喜歡梁赳,梁赳一點她鼻頭,她就咯咯地笑,笑聲似黃鶯在歌唱。

李奶奶說,小語和梁赳有緣,小語不太像小孩子,和他哥哥一樣,話很少,總是默默地玩自己的,除了哥哥,很少對人笑,也不愛和村裏的孩子玩,平時都是在家自己一個人玩。

梁赳看着小語,會想起自己小時候。父母工作忙,各種忙,把梁赳扔給保姆,時常忘記家裏有個女兒在等他們回家,希望他們抱一抱她,陪她去玩。

梁赳從來都是別人口中的別人家的好孩子,只是她的記憶中,她很少會當爸爸媽媽的孩子。

爸爸媽媽很少會想起梁赳,偶爾想起也只會是檢查她的功課,如果功課不好,爸爸媽媽就會皺眉,所以她成績一直很好,爸爸媽媽不皺眉了,也沒時間陪她玩,她若哭鬧,爸爸媽媽就會求助保姆,隨後轉身離開。

梁赳總是充滿希望地等待,又從一次次希望落空以後重拾希望。

後來,梁赳不再等待,她從書本中學到,孩子的成長除了爸爸媽媽的陪伴,還需要朋友,於是她交了很多朋友,尤其男孩子,他們都喜歡和梁赳玩,他們都說喜歡梁赳,顧硯是最喜歡的那個。

顧硯討厭其他男孩子親近梁赳,於是他總是在梁赳看得見的地方,親近和梁赳玩的所有女孩,在那些女孩都喜歡上顧硯的時候,顧硯就會謝謝她們的喜歡,告訴她們,顧硯最喜歡梁赳,她們誰都沒有梁赳好。

那些被拒絕了的女孩子每一個都恨上了梁赳。

還有那些原本和梁赳要好的男孩子,他們都沒有顧硯優秀,沒有顧硯好看,沒有顧硯有錢,顧硯總是會讓他們知道這些區別,最終,那些男孩也漸漸離開了梁赳。

慢慢地,梁赳只剩下顧硯。

梁赳小時候單純,總以為顧硯最好,只有顧硯對她不離不棄。

他們很好很好,好到所有人都以為他們在談戀愛。

那時候,才初三啊,梁赳都還沒有讀懂男女情愫,雙方父母就被請到了教導處。

教導處老師們被雙方父母氣場所打動,又為他們的教養所折服,最後恭恭敬敬地送客。

初三那年暑假,梁赳父母和顧硯父母決定兩家結親,條件是,兩個孩子須要分開學校,考上大學才能訂婚戀愛。

高中,梁赳上了貴族女子學校,身邊除了女性朋友,就只有顧硯一個男性朋友。

顧硯變成了稀有物種。

梁赳心中珍藏的稀有物種。

他們曾經有未來,曾經有永遠,如今,只剩下曾經。

梁赳現在已經不喜歡永遠,只喜歡當下。

“阿湛,我很醜嗎?你為什麼老不看我?”梁赳奇怪地問道。

阿湛在曬草藥,阿湛會很多東西,認識草藥是他其中一個技能,聽李奶奶說,他在家的時候,就會上山採藥,拿到鎮上或者附近縣城裏的藥鋪換錢,有好幾家藥鋪都和他長期買貨。

梁赳用的是小語那種為什麼不能在家陪她的語氣,有點失落,有點埋怨,又有點無奈。

阿湛轉頭看了梁赳一眼,隨即又移開目光,沉默不語。

梁赳不醜,她美得不真實,美得和這大山,田野包圍的村子不相襯。她那雙眼睛,晶瑩明亮,勝過山水,她的皮膚白得晃眼,太陽射在她身上,都似在貪戀她。

她沒有城市人在山裏人面前特有的優越感,反而友好親近,渾身都透着一股溫柔而美好的氣息。

梁赳總是帶小語跟着阿湛走東走西,每次阿湛不耐煩地回頭看去,她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半點不矜持,像是他們很熟悉一樣,其實他們一點不熟。

小語呢,以前很聽話,阿湛讓她待在家裏就絕對不會跟屁股,有梁赳在,她就都聽梁赳的,也一副笑嘻嘻的模樣看着他。

不過,阿湛這幾天除了接了一戶人家安裝水電的工作,就是到果園裏替人收果子,都有地方讓他們乘涼,他才沒說什麼,小語喜歡跟他隨她去吧,他平時沒什麼時間陪她,趁現在彌補一下都好。

至於梁赳,好比山佬出城,她出身大城市,第一次進村,看什麼都好奇罷了。

看膩了也就甩開。

確實如此,等到果園收完果子,阿湛要上山採藥,梁赳沒有再跟,在客廳里唱歌給小語聽,小語聽得入迷,都沒有來和他說,哥哥注意安全,哥哥早點回來。

梁赳唱的是一首粵語歌,她的聲音溫柔清甜,語調軟軟的,像桃花村的山泉水,沒有半點雜質,說不出的舒然。

那首歌,是某位香港男歌手比較出名的單曲,她唱出了另一番滋味,更好聽嗎,確實好聽,只是感覺不一樣,她的聲音里有一種風輕雲淡之後的釋然。

“你快樂過生活,我拚命去生存,幾多人位於山之巔俯瞰我的疲倦,渴望被成全,怒人做人誰怕氣喘......”

陳景湛不知不覺地停在門口,聽她唱完了一首。

“好聽嗎?”

“好聽,姐姐好厲害。”

“謝謝寶貝。”

在他們才認識的那天晚上,梁赳就親熱地叫小語“寶貝”。

小語和哥哥說,她好喜歡姐姐,不要姐姐走,姐姐會叫她寶貝,麗麗的媽媽就是那樣叫麗麗的,沒有人那樣叫過小語,哥哥也沒有,姐姐是第一個。

陳景湛從小無父無母,母親在他兩歲那年失手殺人,坐牢十年,出獄后和其他男人給他生了個妹妹,產後大出血走了,父親沒怎麼管過他,七年前去北方打工,喝醉酒死在零下二十幾度大雪紛飛的異鄉街頭。

阿湛由爺爺養到五歲,爺爺去世后被送到外婆家,一直寄人籬下至今。

很多時候,他如空氣一般存在,被需要,又遺忘。

外公養他,是因為養活他,他能幫忙種地,外婆照料他,是因為和小女兒的情分,女兒走了,留下一個更小的以後,外婆心底只有嘆息,她信奉命理,似乎認定小女兒凄苦的一生皆因她一雙兒女而起。

自從陳景湛媽媽走後,外婆對他們的態度就大不如前。

小語從外婆那裏沒得過什麼溫柔,阿湛要賺錢,以後帶妹妹離開這大山去外面上學,沒什麼時間陪伴,即使在身邊也不會是那種能開口就是寶貝心肝的性子,他從不知道簡單一聲寶貝,就可以讓妹妹感到幸福。

夏日的陽光有毒,阿湛覺得屋裏那個女孩也有毒。

她怎麼能這麼厲害。

短短五天,就差點把人家養了五年的妹妹,轉眼變成跟撿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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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有個山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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