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結案
直到天黑了,彭蓋獄都沒有回警局來。魏以銘打了幾個電話,也都沒人接,只好打電話給沈佳晗,詢問他們在哪裏。
沈佳晗正在醫院陪着剛做完手術的陳文音聊天,聽說彭老師一直沒有消息,也有些着急,匆匆離開醫院,回到警局。
魏以銘看見她,也顧不上寒暄,直接就問道:“彭老師沒跟你在一起嗎?”
沈佳晗說:“沒有,我聽說小陳受傷了,就去了醫院,彭老師也沒要我跟着。”
“那他去了哪裏你知道嗎?現在佟永春和葉龍生都在這裏關着,夜長夢多,最好趕緊審完結案,否則我怕還會出事。”
沈佳晗想了一會兒,說:“下午的時候,我跟彭老師去了銀山大酒店,發現了一個已經被拆除的炸彈。老師對那個炸彈好像很感興趣,走的時候還把它帶着的,我想他應該在處理那個炸彈。”
“炸彈?怎麼又有炸彈。”魏以銘說著,拿出手機,準備再打個電話試試。正準備撥號的時候,彭蓋獄竟然主動打過來了。
“彭老師,你現在在……”
“來爆破組。”彭蓋獄在電話那頭冷冷地說,“你一個人來,不要讓人跟着。”
魏以銘一愣,說:“可是警局這邊……”
“其他事情都交給別人處理,你趕緊過來。”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魏以銘不明白,佟永春和葉龍生都已經歸案里,到底還有什麼比兩個大boss更重要的事情。但聽彭蓋獄的聲音,冷靜里透着一絲壓抑着的悲慟,只怕又有什麼變故。
沈佳晗表示,警局這邊她可以幫忙看着,有什麼問題她會及時聯繫他,讓他放心過去。
*
爆破組離市區很遠,在長江邊上。魏以銘獨自開着車過去,因為夜已漸深,路上沒有什麼車,所以整條馬路似乎就是他一個人的。
臨近結案,他的心情異常輕鬆,尤其是彭蓋獄那次對他說,他的父親是被冤枉的,他就更沒有什麼心結了。他現在只想趕緊把這個案子結了,然後請他個一個星期的帶薪假,好好放鬆一下。如果能邀請上小裴,那就是更好不過的事情了。
車在爆破組的大樓前停下,他抬頭看了看,只有二樓還亮着一盞燈,想必彭老師就在那間屋子裏了。大樓門口的保安詢問了一下他的身份,當聽說是彭蓋獄讓他來的,也就沒有多問什麼。
二樓亮着燈的房間,門上掛着寫有“研究室”字樣的牌子,魏以銘敲了敲門,裏面傳來彭蓋獄的聲音。
“門開着,自己進。”他應了一聲,按下門把,推門進去。
只見屋子裏,繞牆一圈陳列着各種各樣的炸彈,每一種都用玻璃罩罩着,旁邊還貼有一張簡介,上面寫着炸彈發明的時間還有第一製作者。
而彭蓋獄,則背對着門,坐在窗邊的一張研究台邊,頭也不抬的正組裝着什麼。
“彭老師。”魏以銘走到他身邊,輕聲喊道。
“你知道我已經試了多少次了嗎?”彭蓋獄莫名其妙地問道。
“唉?”魏以銘有些茫然。
彭蓋獄指了指桌角放着的一個髒兮兮的黑色盒子,說:“這裏面裝着的就是今天下午在銀山大酒店裏發現的那枚炸彈。”
魏以銘疑惑地點了點頭,說:“我聽小沈說了這件事。好奇怪啊,怎麼會有拆除過的炸彈呢?一般人不應該會拆炸彈吧!”
“嗯,”彭蓋獄沉默了一下,表情嚴肅地抬起頭說,“我通過上面的零件查明,這枚炸彈是在07年被製作出來的。”
“07年……銀山大酒店……”魏以銘恍然大悟道,“所以這枚炸彈就是當時製造爆炸案的那群歹徒放置的?我這就去聯繫監獄,找那群人對峙一下!”
“你找誰對峙?”彭蓋獄悠悠問道。
“唉?不是說爆炸案是那群毒販做的嗎?他們為了報復我父親……”
“嗯,是有這種說法,但是沒有得到驗證。”彭蓋獄的情緒好像很低落。
魏以銘也發現了他的異常,小心翼翼地問:“老師,你急着喊我過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
彭蓋獄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看着桌上的一堆零件,說:“這枚炸彈非常複雜,並不是一般的炸彈專家能製作出來的。在那群毒販的老巢里,我們也沒有查出製作炸彈的材料,所以這枚炸彈應該與他們無關。”
“炸彈有什麼複雜的?看看教程就能會的吧!”魏以銘笑道。
彭蓋獄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說:“要是這麼簡單,爆破組也沒必要存在了。”
“哦。”魏以銘吐了吐舌頭,問道,“那這枚炸彈是誰做的,不就很好查出來了嗎?”
“嗯。”彭蓋獄應了一聲,嘆了口氣說,“這種炸彈,只有你父親能製作出來。我讓你一個人過來,也是想跟你談談這件事。”
魏以銘瞬間說不出話來,只覺得渾身發抖,手腳冰冷。
彭蓋獄又說:“我第一眼看見這枚炸彈的時候,就覺得很奇怪。這是一枚□□,但是上面並沒有安裝定時器,所以我當時就猜測這枚炸彈是出自你父親之手……”
“憑什麼!怎麼可能又與我父親有關?”魏以銘冷眼看着那隻黑色盒子。
“憑這枚藍牙晶片。”彭蓋獄淡淡地說,他從抽屜里取出一枚裝在證物袋裏的指甲蓋大小的晶片,說,“在炸彈上安裝藍牙,用手機就可以遠程控制這枚炸彈。之所以炸彈上沒有定時器,是因為定時器就是他的手機。”他說著,站起身,走到一個玻璃陳列罩前。
魏以銘跟着過去,隨便掃了一眼裏面放置的炸彈樣本,就看見旁邊的介紹牌上赫然寫着:
炸彈名稱:藍牙炸彈
發明時間:2001年
發明者:魏崇耀
這三個字清清楚楚,容不得他再狡辯什麼。
魏以銘打着哆嗦說:“可……可是憑這個,沒有辦法證明是我父親做的,這枚晶片不可以作為直接證據!難道除了我父親,就沒有別人能掌握這個技術了嗎?”
“你說的對。”彭蓋獄看着炸彈樣本說,“所以才喊你過來,我希望你能把你父親的手機交給我。”
“我父親的手機?”
“是的。藍牙炸彈,必然是連接着手機的,如果在他的手機里沒有查到連接記錄,那暫時可以排除他的嫌疑。但如果查出來了,就說明這枚炸彈就是他製作的。”
魏以銘的臉上掠過一絲慌張,他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輕聲說:“應該找不到了吧,父親的遺物應該跟着他一起火化了,我不知道在哪裏。”
彭蓋獄嘆了口氣,說:“我那天去你家,他的電腦,筆記本,還有警察制服都在,怎麼會只有手機沒了呢?”
“我不知道,我沒看見過他的手機……事情過去這麼久了,就算找到了也應該已經壞了。”他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努力編織着謊言希望能夠躲過懲罰。
彭蓋獄看了他一眼,便坐回研究台邊,魏以銘卻沒有跟着過去,仍然佇立在玻璃罩前,盯着父親的名字,竟覺得有些陌生。
只聽彭蓋獄又說:“其實,通過這枚晶片是能查出連接這枚炸彈的手機的。可如果是由我查出來的,認定他有罪,那麼他生前的所有榮譽都會被剝奪。但如果是你,你是他的兒子,由你主動要求調查,主動提供證據,那麼這件事就可以從輕處理,死者為大,他們便不會為難他。”
“你……你的意思是認定了兇手是我父親?”魏以銘衝到他的身邊,握緊了拳頭。
“我試了一下午,都沒能將這枚炸彈復原,所以嫌疑人不會有別人……可能性非常小。”彭蓋獄直言不諱。
“這算什麼!這上面查到指紋了嗎?有目擊者嗎?有犯案動機嗎?什麼都沒有,你憑什麼說是我父親做的!你這是誣陷!”
彭蓋獄沒有說話,一瞬間變得更加蒼老了。
魏以銘也為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而感到吃驚。
這四年,他們二人相依為命,互相安慰着從失去至親的陰影中走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就是親手抓住害死至親的兇手。
可是現在的結果不是他們想要的。
魏以銘無法接受,在自己心目中完美無缺的父親,會是整起案子的罪魁禍首。
而彭蓋獄,同樣也無法相信,害死自己兒子的人,就是昔日的隊友。他已經無數次在為魏崇耀辯解,想辦法證明他的清白,可是最終,證據還是指向了他。
魏以銘無法再在這裏呆下去了,他無法直視面前寫着父親名字的介紹牌,也無法再去看一眼作為重要證據的黑色盒子。
他對彭蓋獄鞠了一躬,什麼也沒說就要離開。
走到門邊,他聽見彭蓋獄說:“小魏,小彭也在那起爆炸案里身亡了,還有老梁,還有老周交往多年的女友……小魏,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失去了親人。”
他愣了一下,回道:“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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