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節

鬼節

男人迷瞪瞪走過來坐下,季風倒了杯酒遞過去,道:“原來你在這裏,好久不見,洛商。”

洛商看着晃動的酒水,表情失了方才那般跳脫,平靜如水:“你沒死。”

季風輕笑:“死了啊。”

洛商抬眼看他,滿眼寫着你逗我呢。

“又活過來了而已。”

安靜了一會,季風重新看了一遍客棧,道:“你開的店?”

“嗯。”

季風緩緩吐了口氣,道:“你還是在恨我們嗎?”

否則為什麼躲在這裏這麼多年不肯回臨夏,不肯見他們,直到他死。

洛商頓了頓,眼裏看不出悲喜:“不是,只是,我的家,在這裏。”

季風點頭。

“這些年,,,”兩人同時說道,洛商閉了閉嘴示意他說,季風道:“這些年你可有回去過?”

洛商看了看窗外,無聲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不恨你,不恨風銀,更不會恨姐姐,我回去看過了,姐姐已經成親了,和如是師兄,人都好好的。”

“嗯。”季風一點不意外,如果沒有那些事,一切本該都會更好的。

良久洛商好看的眉毛動了動,問:“你不問問他嗎?”

季風眼睫垂了垂,沉默許久問:“你記得庄生台嗎?”

洛商頓了頓,隨即點頭:“嗯,從前我們一起進入了庄生台,看見了未來的樣子,可你從沒說過你看到了什麼。”

季風吞了一口酒,放下酒杯,道:“庄生台預言最壞的結果,我看到我死了,他回到閬風,動用禁術,強行將自己獻祭給鏡海,讓我死而復生。”

洛商睜大了眼看着季風,季風繼續道:“後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改變命運,可最後還是親手促成了這個結果,現在我活過來了,一切,都成了徒勞。”

洛商看着對面對面季風心如死灰的眼神,道:“你是說你這次能活過來,是他以命換命?”

季風自嘲一笑:“嗯。”

洛商聲音變高了些:“可他沒死啊。”

話落季風猛然抬頭,眼裏什麼東西復燃了:“你說什麼?”

洛商道:“我說風銀沒有死。”

一字一句,像是十分晦澀的話語,季風花了好半天才徹底理解,抓起洛商的手腕迫切道:“他在哪裏?”

洛商手腕被他抓的發紅,掙了掙,指着外邊道:“剛才離開的那群修士你看到了嗎,他們就是來找風銀的。”

“什麼意思?當年我死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洛商吸了口氣,抬手把季風抓住他手腕的手放下,拿過酒壺倒了兩杯,推給季風后兀自飲了一杯,他還是不太會喝酒,嗆得秀美緊蹙。

“當年你一劍扎進自己的心脈解封了天鎖,整個大地都開始顫動,所有受赤烏凰煽動的妖邪被天鎖壓制,師,,,風銀也清醒了過來,看到的就是你已經被耗盡生命的畫面,他抱着你的屍體誰也不讓靠近,也沒有誰敢靠近,可小叔叔一定要將你帶走,隨後他們打了一架,兩敗俱傷,最後還是顧江玙強行將風銀帶回了雪蒼山。”

季風捏着杯子的指尖輕顫:“後來呢?”

洛商抿了抿唇,轉頭看向窗外:“後來,不知過了多久風銀又再次出現在天垣,他找到了顧江嶼,得知你被小叔叔沉在了鏡海,便逕自闖進了惘極境,衝破一道又一道結界,可你知道,惘極境的結界十分強悍,沒有若木之花是進不去的,他被擋在最後一層結界再也進不去,便去了神火台,很久很久才出來一次,這些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洛商看到季風的樣子根本沒敢往細了說,可饒是這樣匆匆講過,聽的人依舊能知道其中意味着什麼。

每闖一道結界都會被反噬,惘極境乃至邪之地,人在裏面待久了會邪氣入體,普通人過不了多久直接暴斃,修道者也會變得不人不魔,七年了,一個人在惘極境待了七年,會變成什麼樣子,季風想都不敢再想。

洛商:“風銀本是閬風的下一任族長,天命不凡,即便是閬風沒落了,修界依舊十分忌憚,尤其是那時候的風銀,你知道的,他什麼都沒了,所有人都背叛他,逼得他一念入魔,整個修界再容不得他,雖然最後暫時被你拉了回來,可你走後,何嘗不是對他的又一次打擊,自那之後他便更加瘋魔,常年待在那至邪之地惘極境,所有人都在害怕他哪天回捲土重來,找整個修界復仇。”

季風幾乎是被抽走了血液,說不出話來,胸口艱難不穩的起伏。洛商繼續道:“那些修士知道他大概每隔一年會出來一次,便在這裏守着他,要趁他徹底入魔前將他除掉,現在應該又是去找他了。”

話落季風猛地起身追出去,洛商臉色一沉站起來叫住他:“季風!”

季風停下腳步,聽後面人道:“當年付出的代價還不夠嗎?你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沒死心么?”

七年前留下的一堆子爛賬,扯不清的兩廂虧欠,讓他知道要勸季風放下是不可能的,但到底還是覺得夠了,代價都太大了,他會躲在這偏遠的村子裏雖然也是對當年的事無法釋懷,可季風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啊,為情之一字,何以至此。

洛商話落直直盯着季風背影,好半晌季風才道:“死心?洛商,你親眼看着他這些年怎麼過來的,你怎麼能讓我死心?我怎麼死心,憑什麼死心,再活幾次,我一樣如此。”

洛商握緊拳頭,咬牙道:“不知悔改。”

季風轉頭看着他,輕輕一笑,這一笑讓洛商彷彿看到了當年那個頑劣又執着的少年,“我情願。”

季風追蹤着那群修士的氣息一路跟到他不久前才出來的惘極境外圍,毒瘴之氣籠罩,周遭森冷,連樹木都長着怪形,風一動,一切都顯得壓抑又詭譎。

那群修士不敢進去,站在外面嚴陣以待,季風就在身後不遠處看着,許久,煙瘴深處緩緩走出來一個白衣身影,遠遠地看不清,但季風能直接感覺到那個人身上無法忽視的邪氣。

修士的劍紛紛拔高一寸,將白衣男子團團圍住,厲聲道:“魔頭,別以為你躲在惘極境我們就抓不到你,你殺了那麼多人,就想這麼輕易的逃脫制裁嗎?”

“就是,你非但不知悔改,還跑到惘極境來修鍊邪術,大肆破壞結界,擾得天垣人心惶惶,你安的什麼心?修界若不除你,難平眾憤,有愧天道!”

“我等在這守你很久了,今日你定然跑不掉!”

修士氣勢洶洶地問罪,白衣男子如若未聞,信然往前走,修士一時也不敢上前。

白衣男子斂動眼睫,薄唇動了動,聲音低沉道:“走吧,我不想殺你們。”

季風漸漸看清裏面那個人,渾身血液凝固,僵在了原地,來人一襲白衣若雪,驚世脫俗容貌,碧藍色眼眸,渾身散發著一股陰鬱的邪氣,那雙能將人溺死在其中的幽邃眼眸也儘是陰鷙。

最讓季風震驚的是那人的頭髮,銀絲若雪,披散在肩背上。

眾修士大怒:“竟敢如此囂張,結陣。”

幾個修士有備而來,紛紛圍着白衣男子擺好陣勢起陣,霎時狂風驟起,煙瘴攪動,一股強大的力量漸漸將白衣男子包圍,壓迫在頭頂雖是都要落下將人壓得粉碎。

“落。”修士大喊,握劍的手紛紛揮下,那股巨大的力量垂直落下,木石俱碎。

白衣男子面不改色,輕輕抬手,連劍都不曾拔.出,便破了修士的陣,一聲巨響,所有人被振飛出去,砸在樹上石頭上,悶出一口血。

“滾。”男子淡淡啟唇,語氣讓人森森一寒。

落在白衣男子身後的修士恨恨咬牙,趁人沒發現他,猛地站起來撿起劍就對着白衣男子砍去,白衣男子眼眸森寒,冷冷地垂眼看向側後方,正待動手,忽然幾道金色藤蔓拔地而起,猛蛇之勢將那人捲起拋進了毒瘴中。

季風低沉的聲音遠遠傳來:“沒聽見嗎?”

周圍的修士沒工夫管被扔進毒瘴區的同伴,警惕地看向聲源處,“季風,你竟然跟過來了?”

修士轉頭對旁邊人道:“這下怎麼辦,他們是一夥的,這個季風修為大增,兩個人打不過。”

季風嗤笑,說得就像你們一個人打得過似的。

修士咬牙權衡,隨即指着季風道:“今日就先放過你們,但今日我等放話在這裏,下次我等定會集結修界所有正道之士,將你們一併除去,撤。”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修士狼狽的卷着劍跑了,而那個白衣男子從看到金色藤蔓起就怔在原地,眼眸中的陰鷙和戾氣被另一種更加難以言喻的情緒替代。

季風向他走進,跨過煙霧,如同跨過七年滾滾紅塵,他才慢慢看清那個人,那個他本以為已經死了的人,此時正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卻一切都和從前不一樣了。

“洵舟。”他從前的洵舟冰霜般的臉滿是俗世人間不曾有的清絕,卻又在眼睛裏囊括了從污濁塵世中脫胎而出的溫柔,而面前的人,用他依舊攝魂奪魄的臉寫滿陰鷙和冷漠,一雙和鏡海一般碧藍色的眼睛也只剩心灰意冷,從前柔軟的青絲也變成了如今的銀髮滿際。

風銀僵在原地,彷彿渾身的血液都被抽走,眼前這個人,他不敢向前靠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更不敢上前驚走了這抹飄來他夢中的魂靈。

季風慢慢靠近,站在風銀面前,讓他能看清自己,又喚了聲:“洵舟,我回來了。”

風銀不敢出聲,不敢呼吸,怕吹散了眼前脆薄如紙的夢。

季風凝望着那雙深幽的碧波湖水,在他眼裏比鏡海還要耀眼,他抬手輕輕滑過垂落在風銀額前的髮絲,輕笑着開玩笑:“我死的這幾年,竟然一點沒長,倒讓你高我一截了,這可如何是好。”不知是哪個字,竟同時點燃了兩人多年來死灰般的殘心,一時動容,再也不能安生。

季風的手短暫而又輕微的觸到了風銀的臉頰,真實的觸感讓風銀一顫,“你,是季風?”

沙啞的聲音落在季風耳朵里砸得他心裏抽疼,他笑笑:“不是我,世間誰還喚你洵舟?”

是啊,沒人再喚他洵舟了,七年不曾有人這樣叫他,風銀眼眶發紅,緊緊握着劍指節發白。

“真的是季風?”風銀痴痴的看着眼前被蒙在迷霧中的男人,口中喃喃自說自話。

“嗯,是我。”季風心抽疼,話音輕柔到骨子裏:“你怎麼,變了個樣?”

季風注意到風銀手上的動作,仍然抬手輕輕拂過風銀銀色的髮絲,雖不知為何風銀會變成這樣,但總歸和自己脫不了關係。

“是我當初自私了。”

全然不顧及你的感受。

季風抬手輕輕捧起風銀的臉,仰頭將他眼角欲滴的淚水吻去,從他淚水中只嘗到苦澀,他想,這苦澀,不及洵舟這些年的萬一,他自己死了倒一了百了,萬念俱空,留下的風銀該是怎麼過來的,他一點都不敢想。

“恨我嗎?”季風輕輕放開他。

風銀怔在原地,良久才吐出一個字:“恨。”

若你將一個人所擁有的盡數毀滅,還帶走了所有希望,又怎麼奢求別人以德報怨。

季風彎了彎眼睛,輕笑:“任你處置。”

風銀視線始終落在季風眼睛裏,後退兩步,將手中的劍扔在地上,抬手升起一道術法,周遭的風霎時間化為利刃握在風銀手中,緩緩抬手指向季風心臟位置。

季風張開雙臂,緩緩閉上了眼,對面那人的模樣依舊在他眼前,剝去堅硬的外殼和經年的苦澀,他好像看到了曾經那個忽然闖入他生命里的白衣清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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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南方臨夏城,夏水河上,一架輕舟悠哉地浮蕩在暮色中,河面上,浩浩湯湯排着長龍的河燈儼然如紅色精靈,活潑又虔誠的為夜河行舟之人護航。

“小公子,臨夏城就在前邊兒了,今日是七月十五農曆鬼節,南方屬這臨夏城內最為熱鬧繁華,人人皆戴惡鬼面具,二里河道放滿河燈,指引亡魂歸來,人鬼共度七月半。想必你也是慕名而來吧?”

蓬舟上船夫搖着槳,避開越來越多的河燈,問向船頭的少年。

船頭一少年頭枕着手臂,翹起的二郎腿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動,聞聲便坐了起來。

少年一襲黑衣極為修身,即便是坐着也忽視不了他筆挺的脊背線條和修長的雙腿,一雙劍眉下的桃花眼在河燈與月色的映襯下熠熠生輝。黑繩結髮隨意的扎在腦後,端的是一派朗目風逸。

他抽掉嘴裏吹不出調子的竹葉,深邃的眼看遙遙地看向河岸某處。

只一眼,少年便收回目光,轉而露出一個清朗奪目的笑:“老伯你又猜錯了,我是臨夏本地人,今天是遊玩回家,非是為鬼節而來,按約定,你可要給我打對摺。”

原來這少年上船后與船夫打賭,若說中他三件事,就付三倍船費,兩件兩倍,全錯就打對摺,船夫倒是爽快,覺得挺有意思,便同意了。

路途中,那船夫看他翩翩衣冠,氣質不俗,雖未佩劍,卻腰着上乘養靈玉,他在這夏水河行舟渡人十多年,見過不少修界能人異士,想必是哪個門派的公子,想了想又覺得顯而易見,於是說:“小公子一定修為上佳。”

少年聞之笑道:“不對,我資質奇差,早放棄修行了。”

船夫尤道一聲可惜,那少年卻滿不在乎的晃蕩着腰間的銀鎖,發出玲玲輕響。

船夫繼續猜:“小公子腰間佩驅邪銀鎖,想必是父母送的?”

這就有作弊之嫌了,這不論是修行世家還是普通百姓,都有給小孩子配驅邪銀鎖的習俗,可以驅趕邪祟,自然也多是家人父母給佩的。

那少年又笑道:“不對,家中父母早亡。這銀鎖是我小叔叔給的。”

看那少年笑容依舊,清淺卻認真,老伯也不知說什麼好,只好認真想猜第三件事。最後,仍是猜錯。

船夫調整方向,在一座橋邊靠岸,少年摸出身上僅剩的幾個錢,給了船夫,剛好夠船費。嘴邊掛着笑往臨夏城裏走去。

臨夏城是南方大城,四方商旅眾多,尋常日子便已十分熱鬧,加之今日七月十五,農曆鬼節,街道早已是熙熙攘攘,人聲不絕。

放眼四顧,來往人戴着各色各樣猙獰的面具,還有人覺得只戴面具不夠,仿起那話本里血淋淋的樣,認真的扮起小妖小鬼來,時不時舉着爪子湊人跟前嚇人一跳,惹一陣嬉笑怒罵又跑開,一派熱鬧景象。

少年被人群攜帶着往裏走,忽然偏過頭,睨了眼身後方向,一個黑梭梭的影子立馬隱入了人群里。

少年無聲地嘆了口氣:“真有耐心啊。”

他船行一路,那影子便跟了一路,他心下想,自己已經出去遊盪快半年了,連個打劫的都沒遇到過,為何這幾日會被無面鬼盯上?

無面鬼非人非鬼,乃是一種人為練就的影子,自身沒什麼攻擊力,只能做一些探查信息的工作,在天垣修界不足為奇,凡是有些實力的大門大派,都可練就,因沒有臉所以叫做無面鬼,雖是不足為懼卻也實在煩人,他能到人難以到達的地方,跟你到天涯海角都不是問題。

頃刻間少年腦內過了一遍往時今日,還是覺得自己沒有什麼不得了的秘密並且身無分文。

心道有什麼好覬覦的,都到臨夏城了,愛跟跟唄!

便將之拋諸腦後,悠哉悠哉的逛鬼節。

既然是中元節,那就順手買個面具吧,少年心裏想着,在擁攘的街道中挑挑選選一陣子,目光終於停在一個攤位。

“喲,在這兒呢。”少年兩手拍在一個面具攤位上,攤主是一個目露精光的青年。

“我說老包,這臨夏有你不賣的東西嗎?”

那叫老包的青年笑嘻嘻道:“喲,這不是時風門小公子季風嗎,你小子真滾回來了,哎呀生活不易,自然是什麼好賣賣什麼咯,我跟你說,別看我擺攤兒做些零碎小生意,你包哥那在臨夏人送外號包百貨,什麼金塊玉石,辟邪靈器,祖傳丸散,秘制膏丹,哥什麼都能搞到。”

老包眉飛色舞的自賣自誇,季風習以為常的頭也不抬,任他胡天海地的吹噓,眼睛落在攤上形色各異的面具上,挑挑揀揀道:

“可胡吹吧你,我看看,你這面具有何獨特之處?”

老包拍了拍胸脯:“我這兒的面具,獨特之處就在於,,,在臨夏絕對找不到重樣兒的,怎麼樣,老季,來一個?”

季風嗤笑,指了指來往的人群道:“你往街上看看,哪個是重樣兒的,沒什麼特別的我去別處看看啊?”

季風作勢要走,老包趕忙拉住。

“唉,你怎麼那麼不講義氣啊,讓兄弟我宰一宰不成嗎?”

街上像老包這樣的面具小商販不計其數,但在臨夏城,老包算是十分活躍,混得開的,季風打小就認識他,有時兩人搞到什麼新奇的東西還能一起琢磨一陣子,然後再吹噓抬價賣出去,兩人五五分利,倒不是季風缺錢,只覺得好玩兒,有時還會心甘情願讓老包宰。

聞言季風失笑,攤攤手道:“不巧,今日身無分文。”

老包摸着下巴打量了一眼季風全身上下,抿着嘴,不知道又在打什麼注意。

這人哪次不是山窮水盡了才肯回來一趟,銀子看來是真的沒有了,不過還有別的嘛。

季風往攤位旁的椅子上一坐,換個話頭:“老包,我不在這段時間,臨夏可有什麼新鮮事?”

“新鮮事嘛,倒沒有,不過臨夏這幾天來了很多人。”

季風挑挑眉,不以為然:“臨夏繁華,單鬼節就能吸引很多外來人參加,更何況霽月樓三年一度的飛花會就在鬼節這段日子舉行,每次都有很多修界名士慕名而來,這有什麼稀奇的。”

老包晃晃手指湊過去,煞有介事道:“不一樣,雖說我不是你們修道一路的,但好歹我也混跡江湖這麼多年,見的多了,我能感覺出來,這些人,鬼鬼祟祟的,別有目的。”

“哦?”季風若有所思

“那這幾天可有什麼動作?”

老包一揮手:“這我哪知道,我就是個商人,不管是誰,能宰他一筆更重要,怎麼樣,你買個面具擋一擋,萬一他們是沖你來的,破財消災,唉,我這裏有開過光的,,,”

說道老包從小攤下面摸出了一堆新的面具。

季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還真是張口就來,這就開過光了,我有什麼好怕的,你圖我的錢,他們圖我什麼?”

老包也不急,沒有他敲不來的銀子

“嘿,我可告訴你,前幾天我就聽到花季少女們說你今天回來,商量着堵你呢,哎喲這會兒該在哪條街了?”

如老包所料,季風聽到“花季少女”四個字登時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臨夏城民風開放,愛美之風盛行,城內專設皎玉榜,給臨夏俊男俊女排名,榜中設十五個名額,他季家的人雖只有幾人在榜,但含金量極高,分走了整張榜單的風頭。

季風就在那榜中第二,城中各家姑娘們十分瘋狂,絲毫不掩飾其迷戀,有旁觀者驚其狂熱,送其“花季少女”四個字,意為花痴季家人的少女,本是調侃,不料姑娘們欣然受之,從此以“花季少女”之名行走臨夏。

季風自小就深受其“迫害”,被如此這般搓圓捏扁,個中酸澀,如魚飲水。

不知是誰得知今日季風遊玩歸來,消息早就傳遍了花季少女內部,正商量着來個盛大的歡迎儀式。

他一走半年,浪得忘記了這茬,季風隨便掃到一個面具就要拿起來,被老包一把按住,並伸出另一隻手搓了搓。

季風大驚:“幹什麼?這種緊要關頭你的兄弟義氣呢?”

“嘿嘿,義氣是什麼,又不能當飯吃,我還要娶媳婦兒呢,你要再拖,我不介意你把姑娘們引來,說不定能成就你哥我一段緣呢!”老包十分理所應當就不放手。

季風控訴反抗:“你趁火打劫!”

老包據理力爭:“什麼打劫,我又沒抬價。”

季風哪裏還有錢,遂摸出一樣東西扔過去:“我只有這個,拿去。”

常年倒賣稀奇玩意兒的老包一眼就看出這是什麼,尋常方向儀只指示南北,而這算是一種靈器,只需灌入一點兒靈力便可按心中所想指示位置。

季風是個路痴,閑來無事專門為自己量身定做,給它取名百道行,市面少有這種東西。

老包達到目的滿意的點頭:“這也不錯,應該能賣不少錢,哈哈,面具你隨便挑啊。”

老包鬆開手,季風隨手挑了個惡鬼面具帶上,就聽見一陣鶯歌燕啼般的聲音。

身後不遠處,一群花季少女花團錦簇着往這邊靠攏。

“在那兒呢,果真回來了。”

“季小公子~”

“半年不見,長高了耶!”

“哎喲越來越俊俏了,誰都別跟我搶。”

“啊,小風哥哥我在這裏。”

“你怎麼叫的這麼肉麻?”

“要你管。”

“姐妹們,別吵,先捉住他。”

“小風哥哥別跑啊,別跑啊!”

難得這街道上還有不扮鬼不戴面具,個個嬌花似的成為這街上的一道風景,餓狼般的朝季風奔去。

旁邊的人早就司空見慣這一幕,樂的看這場好戲。

“喲,今天是季小公子啊,有陣子沒見着了。”

“掌門也許久不見了。”

“聽說掌門下山都不從城裏過,要繞路。”

“真的?好慘啊。”

季風慌忙中丟下一句“下次再找你算賬。”就逃命似的跑了。

“小風哥哥常來啊。”老包在後頭抬高聲音大喊道。

花季少女們:“往那邊跑了。”

季風頭也不敢回的跑了幾條街,發現還沒甩掉,十分無助。

不是女孩兒們都柔弱些的嗎,怎麼這般有體力。

“到底是誰說我今天回來啊!”季風對着前面不知所措的人群喊了一聲。

一定是他小叔叔,不派人來迎接就算了,竟然這樣坑自己的親侄兒,邊跑邊盤算着下次一定要在城中人最多的地方寫一條時風掌門招親文書以解心頭之恨。

當下逃命中才後知後覺方才情急把什麼東西抵押出去了,這下燈火交錯,人潮湧動,幾條主街道在季風眼裏沒什麼兩樣。

“這往那邊啊?該死!”季風看着兩邊差不多的街道茫然。

抉擇左右間,一家門扉緊閉的店映入眼帘。

任誰都覺得奇怪,在這百家狂歡的日子,家家大門敞開不做生意也圖熱鬧,而這家非但大門緊閉,還堂而皇之掛了個牌子寫到:

今日高興,不營業

只見這店鋪,高掛的扁牌上郝然寫着“別崍”二字,恨不得歇業大吉。

季風:“這老頭又作什麼妖?”

季風選定這間,跳牆過院,身後的圍追截堵被一牆隔斷。

季風落在院子裏,鼻子嗅了嗅,聞到裏面傳來的一陣醇厚的酒香。

季風五感十分敏銳,在門口就聞到這股味道,只是大街上各種氣味混雜,加之情況緊急,沒有細細辨認,竟是從這兒傳出來的。

時風門專修一種元靈術,感知能力隨修為增加被無限放大且收放自如,也通過元靈的生成與周圍的靈氣連接,修鍊至有所成會開啟元靈印記,也算是此法修行的獨特記號。

季風自靈脈阻塞后,無法修習元靈術,但唯一不算上天太絕的一點是,他的五感保留時風一脈的特點,門人靠修鍊強化五感,他則靠年齡增長,五感自然而然越發敏銳。

季風翻窗而入,收斂腳步,悄悄往香味源頭走過去。

果然,雜亂的小鋪子裏,一個頭髮半白的老頭兒坐在地上,抱着一瓶酒,搖頭晃腦的嘟囔着。

季風嘴角一彎,眼中頑劣之意盡顯,湊過去彎腰對着正迷迷糊糊的老頭笑:“做什麼呢老頭?”

老頭正沉浸在酒香中,被突然湊近的臉驚得一蹬腿,下意識的抱住懷裏的酒:“嚇死你爺爺。”

季風抿了抿嘴,道:“這就嚇到了,那我再這樣如何。”

話落一把奪過酒瓶起身退步,

老頭大驚失色,呼喊道:“我的桑落,我埋了三十多年的老朋友,你小心點,小心點,哎喲祖宗哦!”

季風豪爽的灌了一口,涼涼的酒水順着喉嚨滑進胃裏,還有點燙喉。

老頭一邊攔着季風一邊不住念道:“少喝點,少喝點。”

季風晃了晃瓶身道:“喲,你還給自己埋了女兒紅啊,今天什麼日子讓你把它挖出來,桑落,還不錯,有好酒也不叫上我,躲在這裏偷偷喝,還今日開心,我就不還給你,讓你今年都不開心。”

老頭覺得心窩子生疼,拍腿痛惜道:“什麼女兒紅,算了,讓你喝一口,就一口啊。”

季風又喝了一口道,:“怎麼這般小氣,你都醉的說話含糊不清了,不如都給我吧。”

老頭一巴掌呼過去,被躲開了“你爺爺我沒醉,清醒的很。”

季風笑道:“對對對,你千杯不醉,名字都叫尹不醉,你最厲害。”

尹不醉鼻子哼了一聲,道:“我看你小子酒量還行,勉強能跟我喝兩口,不如取個不歸為字,咱爺倆湊個不醉不歸。”

季風毫不猶豫的拒絕:“誰要你這破名兒,真不吉利。”

尹不醉雙手叉腰,嘿的一聲,隨即警惕道:“我說你小子,成年浪跡在外,怎麼突然到我這兒來了,不會又來坑我寶貝吧?”

見季風不說話,只是笑,尹不醉又覺得心口疼了一下。

肯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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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波回憶即將(已經)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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惘世聞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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