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暮念一的拖鞋已經很滑了，腳底全是汗水，她努力的拖動着兩條緊張到發抖的腿，旁邊的一個護士姐姐不停的給暮念一加油打氣。
“誰叫暮念一？跟我來，準備手術了。”病房裏的氣氛有些緊張，暮念一也直立着坐在床上，眼睛緊緊的閉着，從老醫生走了之後就一直保持着這個動作。
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立刻睜開眼睛，緊張感馬上竄擊着她的頭腦。
她從小就害怕打針吃藥，每次能扛就扛過去了，小時候六歲的時候是她第一次打針，那次感冒傳染很嚴重，暮念一也不幸得上，而且很嚴重，沒辦法之下只好拖着暮念一來到了醫院，小小的她看到護士拿着針便開始不停地竄動，爸爸一個勁兒的按着她，同病房的人都忍俊不禁。
暮念一揮動着她那瘦瘦小小的胳膊，“護士姐姐我沒病！我不要打針！打針之後就會有一個大窟窿的！我不要打針！”暮念一哭的嘶聲竭力，大喊着她不要打針。護士也忍不住笑了。
“小朋友，沒事兒的呀，姐姐可厲害了，打針一點兒也不疼的，真的，不信你問問你旁邊的小朋友，他們都是我打針的。”
旁邊還睡着一個小男孩兒，他看起來八九歲的樣子，傲嬌的看了一眼暮念一，“膽小鬼，又不疼。”
暮念一一下子被激怒了，挽起袖子，大喊道：“護士姐姐，你打吧，他都不疼，我肯定也不疼！”
話雖這樣說著，但是打的時候還是哭的稀里嘩啦，所幸從那之後暮念一再也沒有生過什麼大病，所以醫院這種地方進去的時候都是她去看望別人。
“是我，我是暮念一。”
暮念一的聲音也在顫抖，她實在太害怕了。
“跟我來吧。”
“加油，姐姐。”
“念一別害怕，加油。”
“念一要加油哇。”
一聲聲的加油聲充斥在她的耳旁，她安慰着自己：“沒事兒的，你可以的。”
“念念，走吧。”蘇揚也緊張的手一直出汗，眼睛都不敢看女兒，慌亂中假裝着鎮靜。
她們三人走出了病房。
“阿婆，怎麼也不見她們家人和親戚過來的啊？”
“哎，也是苦了這娘倆兒了。”阿婆搖搖頭表示，阿亞母親也再沒有說什麼。
“暮念一。”
她轉過頭是葉褶。
“怎麼了葉醫生？”
“過來。”葉褶招招手，不過就是三四步的距離。
暮念一又得有點兒吃力，因為拖鞋底部濕濕的，她得要很用力的才能穩固住。
葉褶蹲了下去，輕輕撩起暮念一病服的一角，就像第一次那樣，然後在肚子上輕輕畫了一個圈，上面標了一個符號。
暮念一隻顧着緊張，也沒有多問什麼。
“一會兒手術的時候我也在裏面，所以你別緊張，別害怕，麻藥打了就不疼了，很快的，我一直都在，直至手術結束。”
暮念一點點頭。
“好了，你就在這兒等着吧，手術途中如果一個小時沒有醫生出來通告你任何信息那就說明手術正常，不過你也要做好心裏準備。”護士說完就轉頭向裏面走去。
暮念一向母親揮揮手，“媽媽等我出來。”
蘇揚已經哭的泣不成聲，只是一個勁兒的使勁點頭。
她跟着護士向最裏面的一個房間走去，就幾步的距離卻讓暮念一覺得遠的不像話。
裏面有點兒冷，護士讓暮念一躺在手術床上，又為她蓋了一件衣服，這裏面沒有什麼厚的衣物，你先蓋着它。
裏面還有一個男醫生，後面才知道他是麻醉師。
暮念一睡着等了很長時間，其實只不過過了十幾分鐘。
“護士姐姐們怎麼還沒有來啊？”
“稍微再等等啊，專家早上來得急還沒有吃飯呢，馬上就來了。”護士一邊弄着各種儀器，一邊給暮念一說道。
“哦。”
麻醉師一會兒出去，一會兒進來。
“他們馬上上來，開始打麻醉。”
暮念一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臟突然開始突突的跳個不停，她極力的壓制着自己的緊張與不安。
“來，放輕鬆一點兒。”麻醉師走進她。揭開她的衣服，因為要手術，所以她只能穿一件病服，暮念一突然覺得很羞恥。
麻醉師頓了頓，“我是醫生。”暮念一閉上了眼睛，他為她貼着各種儀器。
一切準備就緒，麻醉師拿着一個類似於罩物的東西，在她的嘴唇上叩了下，第一下暮念一還有點兒意識，只是覺得口腔里難受，第二下，暮念一覺得呼吸困難，慢慢的失去了意識。
她好像看到一群穿着綠衣服的人，其中好像有葉醫生。
手術進行了五個多小時，誰也沒有想到會這麼久，因為途中發現暮念一是先天性膽管擴張，所以這又加大了手術的難度。
在這五個小時中，暮念一好像並沒有什麼印象，也不像是睡著了，術后她想了很久，也沒有記起當時那五個小時究竟她的腦海里都有些什麼，突然會覺得，大概人去世之後也是這樣的吧，只留世人難過，而自己根本就沒有任何意識。
手術進行到後面，暮念一的麻醉竟過了一些，她模模糊糊的只覺得疼，眼角流着眼淚，嘴裏不停地念叨着，“疼。”就這一個字，暮念一覺得自己快要疼死了，好像有針一直在刺穿着她的肚子，長這麼大她從未體驗過這種乾巴巴的疼。
原來是手術進行到了最後的階段了，是醫生在為她縫傷口。
“馬上就好了，再忍忍，馬上就好了。”
暮念一好像聽到了葉褶的聲音，她還是一個勁兒的哭，嘴巴乾的好像她已經幾個月嘴裏沒有進去過一點兒水了，她張着嘴努力的呼吸着。
“疼。”
好像又是一陣陣昏迷，她模糊中看到葉褶站在她身邊，輕輕的撥動了一下她被汗水浸濕的劉海，他的手很有溫度，就像是她剛進院昏迷中抓住的手，很溫暖，很有安全感。
“葉醫生，好疼。”暮念一眼角的淚水一直流。
她好像被退出了手術室的門，她看到了哭的眼睛腫脹的母親，只看到了她。
暮念一好像說一聲，讓她別哭了，但任憑她怎麼努力都開不了口，她又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