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處變不驚
風狂起,吹迷行人淚眼。
天地間,到處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冷冬,體會不到一絲溫暖。
顧菲柔就在一群怯怯的女孩中走着,彷彿在走向沒有終了的悲哀。但和這些胭脂水粉不同,顧菲柔的心中藏着無數的秘密。
“我必須先這樣走下去。”顧菲柔緊咬着牙根,“只有活着,才有無限可能。如果就這樣死了,還怎麼回去,怎麼完成國安局交給我的任務?”
瞥眼間,顧菲柔就瞅見新月夫人那冷漠淡然的臉龐。一路上,新月夫人總是以這種冷冷的表情出現在這些女奴的面前,好像這些女孩的生死與她毫無關聯。
已經有多個女孩跪死在新月夫人面前,她們都是不願陪宮主侍寢的烈女。她們的血剛出身軀就被凍出,永遠地冰封在這悲哀的天地間。新月夫人的心冷,刀更冷。
寒冰如刀,瑟瑟地從天空射來。顧菲柔就揚頭體驗着這種刀割在臉上的感覺……
一聲巨吼,劃破整個天際,震得雪花簌簌滑落。抬眼間,一個個巨大的冰球就從遠處的山峰滾落下來,撲向早已嚇得渾身顫抖的女孩。
顧菲柔怔住於眼前的突變,但她沒有動。
冰球離秀女們越來越近,驀然間,變作一隻只雪白的冰熊獸,體態碩大,張牙舞爪。
“啊!——”人群中一聲暴喊,女奴們發了瘋地四散而逃。對死亡的恐懼讓她們放棄了尊嚴放棄了羞恥。(為防止女奴中途逃跑,新月夫人在每名女奴的衣服上穿有特製的鐐銬。一旦女奴私自逃跑,她的衣服就會與鐐銬一起,自然地脫落於地上。用新月夫人自己的話來說,哪個女孩子會沒有羞恥心,甘願赤身裸體地在冰天雪地里亂跑?何況沒有禦寒的衣物,誰能夠長久地活下去?)
人群中只有顧菲柔沒有動,靜靜地看着向自己接近的冰熊獸。她畢竟是雙面間諜出身,一直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成長,膽量過人。
新月夫人呢?此時沒有人關心新月夫人在哪裏?
一隻巨大的冰熊獸抵近顧菲柔的眼前,輕輕一哼,一股冷風自鼻孔而出,拂動了顧菲柔滿頭的秀髮。
顧菲柔沒有緊張,更沒有絲毫的畏懼。她抬起雙手,輕輕地撫摸着冰熊的臉龐,甚至放入了冰熊獸那張得大大的紅紅的嘴中。
這一切,直看得周圍的冰熊獸全都傻眼。
“你……不怕危險?”新月夫人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我怕危險,但眼下沒有危險。”顧菲柔笑語盈盈地轉向身後,看着那倚在冰熊獸臂膀上的新月夫人。
“你是不簡單。”新月夫人用手拍了拍身邊冰熊獸的大嘴,“你竟然看出來,這一切毫無危險。”
“呵呵呵”,顧菲柔盡量讓自己的笑容充滿溫存,以降低新月夫人的戒心。(顧菲柔感到,新月夫人對任何女奴,都保持着一種戒心,似乎誰都可能成為她的敵人)“為宮主送女奴,是何等的大事,怎會不守衛森嚴?這些個冰熊獸,目標巨大,如果是敵人,又怎能靠近女奴隊伍?除非它們本身,就是守衛!”
顧菲柔的話一出口,這些個冰熊獸全都端坐下來,安詳地看着顧菲柔,不再做齜牙咧嘴之狀。
“看來我真沒看錯你。”新月夫人站立起來,對着身邊的冰熊獸道:“去把那些不爭氣的女孩,都給我抓過來!”
顧菲柔心底長舒一口氣,自己的回答應該是讓新月夫人滿意了。這麼說來,自己離取得新月夫人完全徹底的信任,又進了一步。
要對付新月夫人,首先就要取得她的信任,否則將來如何下手?
顧菲柔並沒有見過這些冰熊獸,她以前在電視節目裏見過北極熊,但眼前的這些冰熊獸和那些北極熊是有區別的,最大的區別,在於這些冰熊獸的背部長着尖刺,如同刺蝟一樣的尖刺,而且這些尖刺可以收縮。伸出來時能夠撕破敵人的肚皮,縮起來時就可以把周身化作一個圓球,滾動前進。
一聲怒吼自冰熊獸的口中發出,那是出征的號角在吹響。
新月夫人站在那裏,一聲不吭,只是不住地皺着眉頭。她經歷了太多太多的事情了,每次都能化險為夷。但這一次……
空氣中寂靜無聲,沉悶地讓人透不過氣來。女奴們全都依偎在一起,瑟瑟發抖。她們不是害怕新月夫人的懲罰,而是害怕未知的死亡。
女奴索亞的一條斷臂就躺在雪地里,殘缺的傷口展現着牙齒撕裂的痕迹。這條斷臂是冰熊獸帶過來的,顯然這頭冰熊獸也已受傷。
“怎麼會這樣?”新月夫人踱來踱去,眉頭緊縮,看不到一絲輕鬆,“通常狼獸群只有三四十隻,這一次怎麼一下子來了這麼多?數百,數百,難道有人在背後操控?是誰,誰這麼大膽,敢襲擊妖魂的人?”(受傷的冰熊獸已經明確告訴新月夫人,來這裏的狼獸足足有數百隻,這是前所未有的狀況。以前狼獸群見到冰熊獸都是躲着走的。)
新月夫人雖不懂如何調兵遣將,卻也知“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她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隻身材健碩的冰熊獸向著索亞被害的區域奔去。
儘管沒見過狼獸,但為了儘可能多地接觸新月夫人,儘可能地討新月夫人的歡心,顧菲柔主動靠了過來,“您是想讓那兩頭冰熊獸去殺狼獸以示威,達到敲山震虎的效果嗎?”
“你……大膽!!!”新月夫人怒喝道。
“女婢不敢!”顧菲柔馬上跪拜道:“奴婢不得干涉軍情大事,這是您跟女婢們講的規矩。女婢雖然才疏學淺,孤陋寡聞,但卻判定那兩頭冰熊獸有來無回。奴婢不想……”
“你說什麼?”新月夫人臉色發紅,激動已經使她按捺不已,“你繼續說下去,如果有半個錯字,就地正法!”
顧菲柔知道此時話已出口,箭已出鞘,沒有退路了,她使勁抿了抿嘴唇,慨言道:“冰熊獸雖然兇猛,單挑穩勝狼獸。但此次畢竟孤身前往,極易被圍殺。”
顧菲柔雖然沒見過狼獸,但聽有的女奴的描述,感覺狼獸與自己在以前世界裏所見的狼並無本質的不同,只不過有一點:狼獸是白皮白毛,而且每隻狼獸的臉部都有一些雪花狀的斑點,卻是白色中蘊含血紅。
“圍殺,啊哈哈哈哈!”新月夫人仰天大笑,“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圍殺至少需要兩個前提,一是速度優勢,你只有比對方速度快,你才能追上並包圍他,否則必然讓對方逃脫;二是數量優勢,你只有人數比對方多,你才能包圍住對方,否則必然圍不死。狼獸數量是多,但速度優勢呢?冰熊獸別看體態大,變做冰球狀態前進時,速度比狼獸快!!!”
“夫人”,顧菲柔不急不躁地說道:“冰熊獸變做冰球狀態前進時,可有很強的攻擊力?而冰熊獸要對狼獸有所殺傷,是不是必須變做熊的狀態?我想既然有大量的狼獸雲集這裏,必然不是一個狼獸群;能聚齊此地,卻不胡亂出擊,必然組織嚴密;殺索亞卻留下一條斷臂,必然是想設伏;傷那冰熊獸卻不殺之,必然是想驕敵……”
“驕敵?啊哈哈哈哈”,新月夫人繼續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冰天雪地之中,到處都是白皚皚的一片,視線如此清晰,連遮擋物都沒有,對方如何設伏?還有……”
一聲沉悶的吼叫自遠方出來,打斷了新月夫人的說話。
周圍的冰熊獸聞聲立刻站立起來,臉上皆露出哀傷的神色。
新月夫人立刻不再說話了。她知道,這一頭頭冰熊獸,都是無愧於危險的勇士,即使是戰死,也絕不會軟弱。那沉悶的吼叫,就是那兩頭冰熊獸在提醒大家,它們已經儘力了,正準備力戰而死。
顯然它們已經被包圍了,既無法向前,更無力返回。
圍殺,圍殺,難道它們真的中了埋伏?
其他的女奴都眼睜睜地看着顧菲柔,看着這個所謂的舞女。她真的是舞女嗎?如果不是,那為什麼她的舞可以跳得那麼好?如果是,那她為什麼會懂得軍爭之道。聽她剛才的分析,頗有運籌帷幄、料敵機先的味道。
“那我們怎麼辦?”女奴中還是有性急之人,忍不住說出聲來。
“慌什麼?”儘管兩腿微微發抖,但新月夫人還是盡量表現得鎮定,“狼獸還沒靠近,你們就先慌了?”(新月夫人原先想派出兩頭冰熊獸,輕易地殺死兩隻狼獸后再全身而走,以把狼獸群嚇退。可如今兩頭冰熊獸已然戰死,新月夫人一時也沒了主意。是逃走繞路?女奴隊伍沒有狼獸群快,畢竟嬌滴滴的女奴們太礙事了;是發信號求援?辰月兒把守的冷月門相隔甚遠,如何收到信號?
“狼獸現在不會進攻的。”顧菲柔平靜地說道:“它們既然很聰明,就肯定會尋找最後的戰機。它們一定是在等待天黑,等待我們最沒有防備的時候,再發起總攻。”
“那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新月夫人本不想問顧菲柔,怕顯示出自己的無能,但現在身處險境,怎能不以大局為先?
“目下軍情緊急,排兵佈陣之法,一時說不清楚。如果能把指揮權交給奴婢,奴婢必然肝腦塗地,以解目前困局。”顧菲柔如此之說,有兩個考慮:一是用兵之道貴在隨機應變,只有自己親自統帥兵馬,方可因機制敵,否則縱然把破敵之策告知新月夫人,不懂變通依然會失敗;二是新月夫人一向對她人身懷戒心,一旦發現自己深懂兵法,難保不在危險排除后將自己除之,而一旦自己有了指揮權,大勝之後,冰熊獸守衛等等必然感激,可保自己一路無虞。三是自己並不屬於這個世界,只是按照國安局一號的命令進入這該死的洞穴,鬼使神差地到達了這裏。自己是一定有回去的,但如果沒有權力,一直是被人監視利用的女奴,怎麼能有逃脫的機會?也許成功打贏了狼獸群,自己能獲得晉陞的機會呢?儘管顧菲柔不知道這裏的官職是如何分級的,是以分封製為模板,還是以郡縣製為依據,但無論如何總是要分級的,不然怎麼管理?
新月夫人猶豫了……她來回地踱着步,心事重重。她當然不想把指揮權交給別人,特別是交給一個女奴,但是自己並不會排兵佈陣啊……
冰冷的空氣似乎讓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寒意。大家都在靜靜等待着,等待新月夫人的決定。
“高雨婷,我就是護送隊伍的將軍,你有什麼破局良策,直接和我說吧。”人群中,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人站了出來,看得出他渾身肌肉強健。
‘高雨婷’(顧菲柔)撲哧一笑,溫和道:“你不是將軍。”
“我怎麼不是將軍?”年輕人靠前一步,聲音禁不住地大了起來,“我身經百戰……”
“其實……你沒必要這麼大聲的,因為你的聲音再大,也沒有那種將軍所必有的霸氣。”顧菲柔平靜地看着年輕人,宛如在看着一尊冰雕,“小女子身為舞女,為了生存,自小就在察言觀色中長大。一路走來,你雖然表面上器宇軒昂,實際上卻一直唯唯諾諾,從未真正獨立地拿過任何主意。而且最重要的,是剛才你聽說附近有大批狼獸時,眼神露出了一絲驚恐。有霸氣的將軍,何曾如此?”
年輕人一怔,剛才自己表情的變化只是一瞬間的事兒,想不到竟也逃不過這女奴的眼睛。
“你,好大膽!”新月夫人怒瞪着顧菲柔,“你知不知道,擅自貶斥護送將軍,是死罪!!!”
“噢”,情勢如此,顧菲柔也沒什麼好怕的了,“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情勢緊急,奴婢必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天就快黑了,狼獸群很快就會進攻,而且它們的進攻必然犀利無比。如果我猜得沒錯,天黑后,狼獸群將以扇形向我們這裏包圍進攻,驅趕我們向後逃跑,而後面卻早已有另一批健碩的狼獸在埋伏等待。到現在我們卻還在這裏自己人糊弄自己人,搞什麼真真假假。奴婢雖是舞女出身,卻也有識人之明,深知為將者,必須既能運籌帷幄,又能審時度勢,既會進退自如,又能傲視群雄,既能以力搏敵,又能以謀敗敵,霸氣所在,攝敵心魄。那您告訴我,這個穿着盔甲的孩子,他是這樣的人嗎???”
(顧菲柔之所以把這個年輕人稱為孩子,是因為他的心性不夠沉穩,更談不上成熟睿智。只不過自己的幾句言語刺激,就忍受不了,豈會成甚大事?既然主人如此好色,既然主人對這批漂亮的女奴如此在意,那主人會讓這樣一個毛頭小子來擔任護送將軍嗎?)
新月夫人也愣了一下,一時也找不到應對之言。她的眼神看似無意地瞥了一眼,看了看那真正的將軍。(除非有危急的事情發生,否則不會有人知道真正的護送將軍是誰。藏起來,是為了更好的出擊。)
顧菲柔是何等聰明之人,她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實際上眼睛以最快的速度跟隨新月夫人掃了一下。女人在緊張無助的時候,最容易去尋找那有依靠的男人。既然如此,新月夫人此刻尋找的,不就是那能獨當一面的將軍嗎?
可是當顧菲柔的眼神落過去的時候,顧菲柔的心頭也震了一下。那裏哪有什麼男人,全都是女人。難道是她?
她是一個略顯落魄的女奴。從一開始的時候,顧菲柔就注意到了她,因為她和別的女奴明顯的有種不同。她從不跟大家一起嘰嘰喳喳,沉默寡言是這一路上她最經常的狀態,而且她總是盡量躲避別人的目光。是害羞嗎?僅僅是因為陌生而害羞,還是另有隱情?她總喜歡隔一段時間便眺望遠方,彷彿有無盡的事情要做。她的行動總是略顯遲緩,卻鏗鏘有力,不知是故意做作,還是本性如此。她的舉止總是有時怪異,像在自我表演,又像在臨機指揮。只要是沒必要動的時候,她都保持着靜,似乎就喜歡安靜。即使你有問題問到她,她也都用儘可能簡練的語言回答你,幾乎沒有廢話。是本身就說話精鍊呢,還是故意為之?(饒是顧菲柔,才有如此敏銳細緻的觀察力,否則只要稍稍疏忽,又豈能看得如此清晰透徹?)
出人意料的,她緩慢而鎮定地站了出來,“我是這裏真正的護送將軍。”
此言一出,當場所有的女奴,全都驚了!!!
是她,怎麼會是她?
她就像一棵略顯枯萎的小草,一路在襯托着大家的萬紫千紅。幾乎沒有女奴待見她。怎麼轉眼間,她就成了叱吒風雲的將軍?她行嗎?難道她那看似孱弱的身軀隱藏着無盡的力量?
此時此刻,女奴中只有顧菲柔平靜。是啊,為什麼不能是她?當自己真正去觀察她的眼神時,顧菲柔明顯感受到了一種將軍所特有的霸氣,那種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無所畏懼再戰何妨的豪氣,那種被眾多敵人包圍血戰不止奮力向前的勇氣,那種……
“顧菲柔,你有什麼計策,都和我說吧。”她靠了過來,飄逸淡然。
只有看透一切,才能淡然。淡是一種超然於世的洒脫。
“顧菲柔,你說吧。”將軍都自己站了出來,新月夫人也只能做個順水人情,“她叫妮可拉,是真正的護送將軍。”
顧菲柔笑了,笑得富含深意。自己想要奪取權力,就一定需要幫手。何不通過這次的解危之舉,與妮可拉做成朋友,讓她成為自己的人?顧菲柔喜歡妮可拉的這種稟賦,低調沉穩,內斂聰慧,是個干大事的材料。
而妮可拉這裏,也隱藏着一個秘密。她早就覺察到了顧菲柔的不簡單,也願意與顧菲柔結交,更希望通過顧菲柔來協助自己做事。
“妮可拉將軍,現在兩隻冰熊獸被殺,士氣受損,再加上有些女奴嚇得瑟瑟發抖,將軍何不露兩手給大家看看,以鼓舞士氣?”顧菲柔這麼說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這妮可拉的本事。在冷月門裏,顧菲柔見識了辰月兒的不簡單,但辰月兒就是再厲害,也不過是劍法超然而已,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自己能造把槍,在遠距離上就可以狙殺辰月兒。只是不知道這奇異的世界裏還有沒有什麼特別的法術?
妮可拉領命,她的手指在極短的時間內有節奏地舞動着,一股長長的,和拳頭一般粗的綠色煙霧團便迅速出現在了她的手掌之中,“還是等與狼獸群戰鬥的時候再施法吧,”妮可拉自信地說道:“若論單打獨鬥,狼獸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顧菲柔感受到了妮可拉身上魔法的氣息。這個世界真的是匪夷所思,竟然會有魔法。難道自己來到了《哈利波特》的世界?現在看來,自己通過造槍來殺出去的想法,太冒險了。魔法師是可以遠程攻擊的,其魔法的作用距離並不亞於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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