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山救贖
暴雨如注，死命地沖刷着地面，似乎想洗卻這凡世間的一切塵埃。
大興寺的佛堂里沒有一絲氣息，只有門外的驟雨聲。
舍詮大師雙手合十，閉目端坐在蒲團上，猶如一尊佛像一般地始終一動也不動。
他的身邊坐着的仇生微閉雙眸，一手扶着膝蓋，另一隻手擱在彎曲的腿上。
兩個人始終保持着他們的這個姿勢，直到雨過天晴。
“殺了我，他不就回來了么？”仇生的眼皮微微顫抖了一下。
“阿彌陀佛！佛門凈地，施主不要妄言！別忘了你答應老衲的承諾！”舍詮大師看看雨已經住了，便起身向外去。他身上的神佛袈裟在陽光下泛着紅光。
“贖罪！”仇生在心中嘆了口氣。
大興寺下的東安城距邊關很近，所以城裏隨處可見兵士們坐在茶館喝茶。
仇生身披黑色的披風，兜帽將他的臉完全地遮在了陰影里。舍詮大師給他披上披風時，囑咐他不要讓人看到他的臉。
仇生的手裏拿着一份贖罪的名單和那些人的住址。他一一尋到那些人的住處，然後將舍詮大師給他的香火錢送到他們的手上。
當有心人追出來詢問他的名諱時，他只說是東安大興寺的布施。但他看到那些人失去家裏頂樑柱的庇護后的落魄生活，他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兒。
他走了一個月才來到了京都。名單上的最後兩個人的名字是夏侯傑和夏侯珠。
曾經名震京城的夏侯府門前依舊是門衛森嚴，但是高大的門庭之上的牌匾卻換成了杜威將軍府。
仇生拄着棍子立在門前瞅了一會兒那匾額，然後轉身離去。
京城東街的繁華地段有個清雅閣。閣里最近來了一位琴彈得特別好的歌姬，所以清雅閣的生意比以往更紅火了一些。
閣主董三娘倒也不曾虧待那歌姬，整日裏好吃好喝地供着。
歌姬喜歡以面紗遮面。她的身邊有個護衛守護着她，但凡有喝醉了酒的主兒前來鬧事，必會被他打得鼻青臉腫。
今日，那個護衛打了一個不該打的主兒，所以連閣主董三娘也護不住他們主僕二人了。
護衛並不想束手就擒，前來拿人的禁衛軍已經將他和歌姬團團圍住了。
“拿人總得有個理由吧！”仇生拄着根棍子慢慢地分開眾人走上前去。
“他們冒犯的可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三皇子！閑雜人等莫要犯糊塗！”禁軍副統領拔出了腰間的劍。
“他們做錯了何事？”仇生從兩名禁衛軍中間的空隙走進了圈子裏。
“他們在清雅閣動手打人難道沒錯？”禁衛軍副統領用劍指着仇生。他竟看不清仇生黑色兜帽下的臉，心中不免生出了一絲畏懼。
“你會無緣無故地打人么？”仇生的話引來圍觀百姓的私語。
“拿下！”禁衛軍副統領聞言臉色一變，急聲下令拿人。
禁衛軍中的人都明白他的指令，拿下的意思便是不論生死，不能放走面前的人。如果是拿人，便是要活口！
仇生的一根棍子瞬間打到了三人。護住了手無縛雞之力，抱着琴瑟瑟發抖的歌姬。
歌姬身邊的護衛與禁軍副統領打在了一處。他的身手矯健，劍術高超，要不是他無心殺人，那禁衛軍副統領恐怕早就人頭落地了。
“走啊！”仇生又一棍掃倒了三人，出言提點那名護衛，然後他攜着歌姬躍上了屋頂。護衛瞬間醒悟，不再戀戰，提氣飛身上了房頂，跟隨在仇生的身後飛奔。
禁衛軍副統領受了傷，無法上屋頂追人，只好命令手下人沿路追趕。
仇生三人漸漸地甩開了禁衛軍的追擊，向城門而去。
待到城門前，仇生放開了歌姬，停下了腳步。護衛不解地問道：“我們不出城？”
“你們緩步出城，不要露出驚慌之色！我跟在你們的身後。”仇生整理了一下衣襟道。
歌姬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款步走向城門。護衛則目不斜視地跟在她的身後一同出了城。他們在城外的一棵樹下站住了腳，回身看向城門。
仇生正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們。他的步履似乎十分的遲緩。
“恩人手受傷了？”歌姬擔心地詢問着。但她始終不曾看清仇生的臉。
“快走吧！”仇生走至歌姬二人的丈余處停下腳步道。
他們三人走出很遠之後，仇生帶着二人拐進了林子裏，抄小路去往邊關方向。
他們剛走過的那條官道上現在塵土飛揚，行人紛紛靠在一旁，九匹快馬沿着官道疾馳。馬上的全是禁衛軍中的精英。他們奉命捉拿犯上作亂之人！
林中小路曲折蜿蜒，歌姬走了半晌便實在是走不動了。
“恩人！歇一會兒吧！”護衛扶住了歌姬，沖前面一直勻速行走的仇生道。
仇生停下了腳步，坐在了一棵矮樹的樹榦上。
“我叫夏侯傑，他是我的姐姐夏侯珠。敢問恩人高姓大名？”夏侯傑不由得動問。
“仇生！你們何以淪落到這步田地？”仇生雖然不願意聽到夏侯這個姓氏，但是他已經報了仇，並不想累及無辜。
“家父在邊關擅離職守，后無端地枉死在地獄谷口。”
“皇上並沒有派人追查我父親的死因，而是聽信了小人的讒言，說我父親為了尋得神器嗜血劍而枉顧軍法。”夏侯傑的手握緊了拳頭。
“走吧！”仇生看了看夏侯傑那張因悲憤而扭曲了的臉，就如自己當初看到家人們慘死的情形一般無二。他若曉得殺父仇人就近在咫尺，必會以死相博！
仇生的親人被殺以後，他的心裏也只有復仇二字。他每日食不甘味，夜不安枕，沒過一天快樂的日子。仇恨讓他變得可怕，讓他無所不用其極。
他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終於大仇得報，卻從此失去了一切，包括他自己。現在連這副皮囊都是他人的！他不希望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再發生在夏侯傑的身上，讓他重蹈覆轍。但他對夏侯姐弟沒有愧疚，只有同情！
夏侯姐弟卻對他感恩戴德，一路上唯命是從。
仇生帶着夏侯姐弟二人巧妙地躲過朝廷禁衛軍的追蹤，順利地抵達了邊關。
五月的東安城繁花似錦，到處一片勃勃生機。
“你們暫且在此院落安頓下來。這是給你們的費用。”仇生將夏侯姐弟二人送到了自己以往在東安的落腳點。
夏侯傑見仇生轉身要走，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
“恩人這是要去哪裏？”
“我以後興許會來看你們！”仇生抽臂想要前行，不料那夏侯傑卻緊抓着他的手臂不放。
“你和我姐有了肌膚之親，應給她個說法吧！”夏侯傑在路上問過自己姐姐的意思，夏侯珠委婉地表示喜歡仇生。
“事急從權！無意冒犯！”仇生一震手臂，閃身而去。
“好功力！”夏侯傑握了握被仇生的內力震麻了的手暗道。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起，夏侯傑轉身一看，他的姐姐夏侯珠跑向了院子裏的井台！
“姐！”夏侯傑頓時亡魂大冒，疾步奔至井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