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阿嘯所說的奶奶,是玲瓏的祖母,十二寨的老夫人。
沒有人知曉她的姓氏是什麼,只知道她未出嫁之前名字叫做阿滿。
聽玲瓏的阿爸說,玲瓏的祖父偶爾一次去苗疆,認知了一位苗疆的姑娘,當時二話不說就把人給“就地正法”了,事後,阿滿祖母說,那叫一見鍾情,私定終身。
反正不管怎麼著吧,生米煮成了熟飯,阿滿祖母就這麼頂着背叛全族的罪名跟着玲瓏的祖父來到了十二寨。
這一出來,便再也沒有回去過。
十二寨兄弟們常年生活在山寨之中,雖然山珍野味多的是,但是蛇蟻毒蟲也不少,偶爾還會出現在山林瘴氣,都是這位阿滿夫人來了之後才克服的。
還有十二寨兄弟們若是誰家有個頭疼腦熱的,都是來找這位阿滿夫人。
直到後來玲瓏的祖父臨終前,才說自己委屈了祖母,這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阿滿,其實是苗疆巫醫聖手的傳人,當初巫醫那邊自然是不肯輕易放人,阿滿犧牲了太多,才離開了巫醫寨。
玲瓏和阿嘯並不是親兄妹,但是卻都是阿滿夫人養大的孩子。
外人不得知這段過往,但是阿嘯和玲瓏兩個人卻是知曉,他們這位祖母,本事可大着呢。
龔謹後來便從未去過十二寨,上次去,也是匆匆的把明珠送過去,還未來得及拜見老夫人便緊忙回了晉宮,阿嘯和玲瓏這兩個人完全不通醫理,自然是看不出龔謹有何異樣的。
君策想伸手拍拍眼前這位大個子的頭,奈何這大個子彆扭着呢,實在不怎麼好拍,他只好說道,“這事是我們的錯,但是無論是小謹還是我,大家都未曾把你們當做外人。十二寨是小謹的兄弟,也是我君策的兄弟。”
阿嘯性子直,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這會兒他擔心的,卻是龔謹的身體了,“妹婿,要不然我去前面打仗,把大當家的換回來瞧病,你看如何?”
明珠插不上嘴,剛想開口,便差點兒被自己的吐沫星子給嗆死,黑着一張臉問道,“又開始胡言亂語了,下山之前,奶奶是怎麼教你的!”
阿嘯不甘心,只好繼續說,“明相,小人願意去替換丞相大人。”這話他奶奶的怎麼說都覺得彆扭,舌頭簡直就像不會打彎一樣。
明珠方才緩過一口氣,“你忘記龔謹交給的任務是什麼了么,想要上前線打仗,先打贏了我再說吧!”
阿嘯臉紅脖子粗,但是卻依舊不得不承認,他打不過眼前這小白臉。
別說文的,就連武的,他都打不過。
阿滿祖母對這小白臉十分滿意,所以才肯把唯一的寶貝孫女下嫁給他,雖然這小白臉答應的那麼勉強,就像是有人拿到架在他的脖子上似得。
他本意這次跟着下山,一來是在山上憋了這些年都快要長蘑菇了,二來是他要時時刻刻盯着這小白臉,萬一他要是下山之後反悔了,做出對不起玲瓏妹子的事,他,他也不能怎樣,回去告狀還是可以的。
阿嘯忍氣吞聲,只好說道,“此事定不能就這麼算了,事關大當家的身家性命,待他凱旋歸來,就算是綁,我也要把他綁去十二寨一趟。”
明珠瞪了他一眼,“又說混話,丞相大人豈是你綁的?”
君策忍痛割愛,“放心,就算是他不肯,我也會幫你綁的。”
明珠扶額,跟着混人,只能講混話了。
君策上下打量着明珠,真是對這小子刮目相看,還以為他能夠這麼快收服十二寨是靠了什麼過人的本事,原來的確也是靠了什麼過人的本事。
不過這小子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夠娶妻的主兒,整日裏四處撩撥,倒像是隨時拾掇拾掇把自己嫁出去的賠錢貨,這事兒還是要抽時間嚴肅的跟他談一談,十二寨對於他和龔謹來說地位非同尋常,萬一弄巧成拙,耽誤了玲瓏妹子一生的幸福,他定饒不了這貨。
明珠還不知曉為何君策看他的眼神如此的複雜,緩和了半刻,便繼續說道,“策哥哥,你給我交個底,咱們如今還有多少儲備用來打仗。”
君策皺眉,“若舉傾國之力,再加上之前喬懷義送來的那兩萬旦,最多能夠支撐半年,半年過後,若天佑我大晉,風調雨順,新糧供給,方能繼續開打。”
明珠點了點頭,“嗯,如此也算不上緊要,那麼兵刃儲備呢?”
君策道,“這才是我最擔心的問題,父皇在位之時,重農輕兵,一部分士兵解甲歸田,大部分兵器重新冶鍊,化為農具,補償給農戶,這才解決了大多數人的吃飯問題,晉國的鐵礦石源於楚國,現下,咱們手無利器,難啊。”
明珠也嘆了口氣,“策哥哥,手裏沒重器就算是有再多的錢糧,咱也護不住呀!”
君策道,“竟說廢話,這道理我難道不懂!我父皇老謀深算,他肯定是比我更知曉其中的道理,可是,他首先要解決的,是國人的溫飽問題,試問老百姓連肚子都吃不飽,他能不造反。士兵們吃不飽肚子,他還能跟着你打仗,世人皆以為是謹哥憑藉軍功搶了你這丞相之位,誰有知曉,當時的大晉國,需要這麼一個能震懾內外的人,方能夠四鄰安定,發展內政。”
明珠小聲嘟囔,“之前不知道,現在都知道了,策哥哥,這事兒就不能翻篇么。”
君策繼續說道,“誰知道最後居然是父皇沉不住氣了,外面的妖魔鬼怪都還沒來,他自己先給自己來了一把釜底抽薪,算計了謹哥,也算計了他自己,所以我不肯順襲他這皇位,他罪有應得。”
明珠對先皇也沒什麼好印象,只好順着他說,“嗯嗯,的確是,誰稀罕他這破爛不堪的江山,咱們要想做皇帝就自己打,到時候三分歸一,策哥哥就是一統天下的帝王,嫂子便是傲視群雌的天下之母,策哥哥,我看好你們喲。”
君策無奈笑道,“我只不過是跟你發發牢騷罷了,這番話,就連謹哥都無法說。”
唉,是啊,那位已經夠英勇無畏了,若是您也這個畫風,那滿朝皆是大不敬的話,倫理綱常四個字怎麼寫,誰知道呢,張太傅估計得氣的立刻蹬腿兒。
“小毛孩兒,怎麼,你對殿下說的話表示不認可嗎?”阿嘯攔住了凌十一,問道。
凌十一方才聽着這兩個人對先皇的言語,心裏自然是不舒服的,人死為大,就算是生前有再多的不是,人已經死了,殿下怎麼可以對他怨念那麼深。
更何況,那人還是他的親生父親,他自幼跟着霍老將軍,從未享受過父親的半點兒關愛,而你,卻還在父親身邊生活了六年。
父皇為了你,臨死都不與自己相認,這番苦心,居然被這麼對待,他心裏自然不是滋味。
明珠和君策都在前面,離凌十一有段距離,自然是不會注意身後人的表情變化,而阿嘯就在他身側,方才被明珠一番話堵回去之後,便不敢再隨便插嘴了。
所以他閑的沒事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凌十一身上,他這一開口,君策和明珠都轉回了身。
“阿嘯,不許亂給人起外號,這是龔謹的小師弟,親弟弟一般護着的人。”君策說道。
凌十一被人戳破了心事,心虛道,“你個傻大個子知道什麼,我只是聽殿下提起五師哥的事,心裏擔心難過。”
嘿,剛說不許起外號,怎麼還傳染了。
不過凌十一素來就是個直桶子,站在這頭能看到那頭。
都是長不大的孩子,隨便他們吧。
君策和明珠未曾在意,繼續說道,“現下六部整理文檔,待明日便開始集中軍機處辦公,我須得儘快掌握好各部資源,方能合理安排調配,其他事情,都先暫緩,一切皆以戰事為準吧,策哥哥,你也需要儘快的把身子安頓好,臨安城裏的仗,可不比前線好打呢。”
君策袖口之中的雙拳緊握,心道,“也是時候還把那本春秋拿出來,好好的整理一番了。”
曹禮兵回到工部衙門,早已收到消息的兵部各司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什麼!統一軍機處辦公,在明相的眼皮子底下,以後還能夠這麼愉快的吃茶聊天打瓔珞么,剛剛研究出來的新款式,成品還未曾出爐就這麼半路夭折了,回頭怎麼向家裏的夫人交代。
“大人,咱們這麼多的文書,光整理至少需要半個多月,半天的時間怎麼夠呢。”
是啊,桌上的五彩絲線光理一理也需要半個月吧。
“大人,能不能跟明相說一下,咱們建造處雜物甚多,不合適搬遷,原地辦公最為適宜。”
嗯,天高皇帝遠,現官和現管都走了,更適合渾水摸魚了。
“大人,我最近積牢過度,舊疾複發,我要告病假。”
剛剛打瓔珞的時候,那手比二八的大姑娘都快,哪裏像是舊疾複發的樣子。
“你們,簡直豈有此理!”曹禮兵生氣,一腳踹翻了眼前的桌子,桌子上的文書和五彩絲線一股腦的滑落到地上,在一縷一縷絲線之中,夾雜着一封三日前的邊疆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