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滾落在地的頭顱如同突然畫上的一個句號,宣告着這場戰役的戛然而止。
鶴見川獃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腦卡帶了一秒,才再次順暢地運轉了起來。
“不動——!!”
她高興地歡呼了一聲,像是往常每一次被亂步坑了之後等到不動來救她時一樣,張開雙手蹦躂地撲了過去,掛在不動行光的身上嘀嘀咕咕地碎碎念着,告起了狀來。
“我和你說,剛剛有個六個眼睛的鬼……”她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地說著之前碰到事情,嗓音軟和和的,語速卻是快得像是要飛起來,東一句西一句說著話,滿是稚氣的一張小臉蛋氣呼呼地鼓起來,手中拿着太刀像是拿着玩具一樣亂七八糟地比劃着。
在她的身後,無一郎只是給手臂上的傷口纏了圈繃帶,就已經聽着她說到了什麼“亂步把我剛做好的一個刀裝搶走了!”。無一郎已經從鶴見川的口中聽到過了很多次“亂步”這個名字,百分之八十的時候都是在說這個“亂步”又怎麼欺負了她,剩下百分之二十的時候則是在碰到什麼麻煩問題的時候,鶴見川就會撐着腦袋蹲在門檻邊,噘着嘴巴唉聲嘆氣地說著“要是亂步在就好了”。
大概就是鶴見川的什麼朋友吧,鶴見川好像總是有很多這樣奇奇怪怪的朋友。
不動行光“嗯嗯好好”地應付着鶴見川的告狀,按着她的腦袋,抬頭將視線落在了無慘仍未倒下的無頭身軀上。
『奇怪,怎麼還沒……』
他心下困惑,反應慢了一拍,鶴見川就已經抱着腦袋從他手下溜了出來,繞過他朝他身後跑了過去,宛如見到了什麼親人一般兩眼淚汪汪:
“嗚嗚嗚善逸……你來的好慢啊!我和你說、剛剛好嚇人,那個觸|手呲溜溜的好噁心就和章魚怪獸一樣!我感覺我一年都不想吃魷魚了!那個觸|手上還張着很醜的嘴巴、我還被它咬了嗚嗚嗚……痛死了嗚嗚……”
“鶴見、你還好嗎!”
“炭治郎——嗚哇啊啊……我好痛還好餓嗚嗚嗚……香奈乎,禰豆子不在嘛嗚嗚……”
“禰豆子好像沒來……忍姐姐等下就來了,你的傷口還好嗎?”
“呼呼——!你可真是沒用啊!還是伊之助大爺我更厲害哈哈哈哈!”
“伊之助!!你的傷口要裂開了!!!”
一群年齡相仿的男孩女孩湊在了一起,從各自戰場趕來,所有人的身上都帶着大大小小的傷口,穿着的隊服也因為戰鬥變得破破爛爛,鶴見川一邊嗚嗚地掉眼淚,一邊手忙腳亂地幫大家手入。香奈乎的眼睛、炭治郎的額頭、伊之助的後背,還有莫名混入的富岡義勇的手臂,她左搗鼓一下右搗鼓一下,在一片混亂里幫大家癒合了七七八八的傷口,轉頭看見了坐在邊上,垂着腦袋神色消沉的善逸。
鶴見川突然反應過來,剛剛她跑過來的時候,善逸好像就沒有接她的話,而且也沒有哭,也沒有像平常一樣尖叫,沉默得就像是個蘑菇。
“善逸——你有哪裏受傷了嗎?”
鶴見川貓貓探頭。
視野里突然冒出了女孩毛絨絨的小腦袋,善逸將頭從膝蓋上抬起來了一點,女孩湖藍色的眼眸隨着他抬頭的動作也慢悠悠地朝上移,末了眨巴了兩下。
受傷……要說受傷的話,大概全身上下哪裏都受傷了吧。
善逸沒什麼精神地想到。
畢竟是被雷之呼吸攻擊到了嘛。雷——全身都會被電的麻痹了啊,而且從還跟着爺爺修行的時候起,師兄就一直學的比他好,劍術也好、劍技也好,師兄總是比他學的更快、學的更多、學的更好,和他這種這麼久了也只學會了一之型的笨蛋廢材相比,只是沒學會一之型的師兄,大概就是個傳統意義上的那種天才吧。
……明明已經這麼強了。
明明已經這麼強了,為什麼師兄,要選擇變成鬼呢?
他其實大概是知道的,大概就是“貪婪”、“嫉妒”、“怨恨”之類的感情所融合在一起之後,所產生的某種更複雜的感情,驅使着他的師兄走上了這條路。這種感情就像是一根鑽頭,在獪岳的心底鑽出了一個看不見的洞,讓他的心永遠都得不到滿足。
因為他所得到的的幸福,都從那個洞裏漏出去了啊。
“爺爺死掉了。”善逸突兀地開口道,也不管鶴見川能不能聽得懂他說的話,自顧自地繼續往下說,“因為我的師兄——獪岳變成了鬼,所以爺爺切腹謝罪了,連介錯人都沒有,一個人……孤零零的死掉了……嗚……”
他說著說著就嗚咽了起來,抬手想要擦掉眼裏湧出的淚水,但卻怎麼也擦不完。善逸是個天生就淚腺發達的人,性格又有些懦弱,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嚎啕大哭起來,或許是因為他是個男孩子,因此他哭起來也總是很沒有形象,正處在變聲期的尖細嗓音一哭起來就很刺耳。
他是鶴見川在來到大正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性格又和鶴見川有着微妙的相似之處,不管是出於“雛鳥情節”還是“同類相吸”之類的原由,就算後來又認識了很多其他人,和善逸見面的時候也不多了,但鶴見川還是把善逸擺在了“大正第一好朋友”的位置上。
鶴見川從來沒見過善逸這樣哭起來,很小聲地抽噎着,整個人蜷縮成了一團,肩膀因為啜泣而一抽一抽的,分明是安靜地在哭,一點不像平常那種要死要活一樣的嚎啕大哭,但卻像是難過的真的快要死掉了一樣。
鶴見川沒見過善逸的爺爺,但是她對善逸的爺爺一點也不陌生,在和善逸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善逸跟她和不動解釋鬼和鬼殺隊的事情,總是要加一句,“這是爺爺告訴我的”、“爺爺是這麼說的”、“我以前也問過爺爺”,之類的話,鶴見川知道他的爺爺是個很嚴厲的小老頭,總是壓着善逸干一些很恐怕的事情——比如說殺鬼什麼的,但是爺爺對善逸很好,連善逸參加入隊選拔考試時帶着的乾糧,都是爺爺細心給他準備好的。
——切腹謝罪。
鶴見川在心裏一字一字地過了一遍這個詞語,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也因此,她更清楚“連介錯人都沒有”這句短短的話,代表的是什麼樣的痛苦。
因為親手教導出的徒弟成為了鬼,所以作為師父要以死謝罪——鶴見川能夠很通暢地理清這裏面的因果邏輯關係,但她還是十分無理取鬧的、十分蠻橫地,將心裏給產屋敷耀哉的好感度那一欄,用力地又砍掉了一大截,直接跌到了不及格更下很多的位置。
理解和討厭是兩回事,就好像天生就聰慧遠超常人的亂步能夠理解這個世界上所發生的一切,但他依然討厭絕大多數的人與事,即使那些事可能完全是「正確」的。在他的潛移默化之中,鶴見川也學會了他這份孩子一樣“幼稚”的“自我主義”。
緊緊地抿着嘴,鶴見川猶豫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善逸金燦燦的腦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走廊的另一頭,看着鬼舞辻無慘遲遲沒有化成灰燼的屍首,不動行光心中隱隱升起了不安的感覺,帶着少年銳氣上揚的眉毛皺在了一起。
不只是他,山姥切國廣、時透無一郎等人也注意到了這一異常。鬼舞辻無慘蠕動的血肉如同枯死的虯枝一般停止了所有的動作,滾落在地的頭顱也毫無動靜,眼皮半垂,只能隱約看見半片渾濁的眼白,彷彿真的已經毫無生息了一般。
但是人類死去后,無頭的屍身是不可能保持站立這麼久的。鬼死去之後,也不至於已經數分鐘過去了,也毫無化灰的動靜。
身為付喪神的不動行光和山姥切國廣能夠比其他人更為敏銳地感知到某些東西。不只是屍首沒有化成灰燼,在這片空間、這條長長的走廊內,鬼舞辻無慘所帶來的濃郁瘴氣依然沒有消散的跡象,依然沉重堆積得宛若即將化作實質,讓作為付喪神的他們感到不適,像是有什麼東西沉積在胸口。
“……哥哥?”站在他們身後的玄彌忽然小聲叫了一聲實彌。
“哈?”站在鬼舞辻無慘的頭顱旁,不死川實彌用手中的日輪刀刺了刺無慘的腦袋,頭也沒回地應了一聲。
刀人劃破無慘臉上的皮膚,就像是切開了一塊朽木,並沒有血液之類的東西流出,這讓不死川實彌皺眉。
“我——”玄彌抬起一隻手,捂住了自己一邊耳朵,“我好像……聽見了——”
離他最近的無一郎心下一動,回過頭看向了他:“玄彌?”
“咕呃——!”玄彌忽然露出了痛苦的神情,雙手捂住了耳朵,彎下了上半身,“聲……音……誰……”
血液湧入眼膜,他的眼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突然變成了一片血色,臉頰、脖頸、手臂……青黑色的血管根根突起,人類平滑的皮膚變得溝壑不平,十指的指甲飛速生長,轉眼間就變成了如同野獸一般的利爪,口中的尖牙也變得粗大尖銳,宛若老虎的劍齒。
“玄彌!”
“殺了……我!時透……先生……”雙手掐住了自己脖頸,玄彌以僅存的理智拚死對抗着那猛然生起的鬼性,“……無慘……還……活着——!”
『……什麼?!』
如同是在呼應他的話,無一郎手中的日輪刀還未拔出,幾步外,鬼舞辻無慘的屍首突然膨脹增殖成了一團面目難辨的血肉,被砍下的腦袋也猛然炸開,不明的膿液混雜着碎肉飛濺。
離得最近的不死川實彌即使立刻以劍技應對,也在瞬間便被腐蝕掉了大片的皮膚血肉,而站在無慘身軀前後的不動行光和山姥切國廣,則是眨眼間就被那一團模糊的血肉吸入其中,失去了身影。
“警備!!!”
岩柱悲鳴嶼大吼一聲,手中的鐵球已經砸向了那團還在蠕動膨脹的肉瘤,比先前的戰鬥還要更多數倍的觸|手帶着倒鉤利刺向眾人襲去,無一郎拔刀擋住了鬼化的玄彌揮來的爪子,雙方陷入了僵持。
而在走廊的另一頭,帶着一群後輩的富岡義勇最先做出了應對,水之呼吸連出三招,擋住了觸|手的第一輪攻擊,護住了還沒反應過來的炭治郎、伊之助、香奈乎,然而他的最後一招還未收尾,就聽見了香奈乎的一聲驚呼:
“——川!”
之前蹲在離他們有幾步遠牆邊說話的鶴見川和善逸落了單,沒能及時應對,鶴見川被數根觸|手捲住了身軀,善逸腰間的刀還未拔出,就被一條觸|手砸在了胸口,觸|手上帶着的倒刺刮下了他的一大塊肉,整片胸口血肉模糊,但即使如此,他的另一隻手還是下意識地抓緊了鶴見川的手臂,兩人一起被觸|手拖着向走廊中間的那團血肉急速退去。
“日之呼吸·壹之型——圓舞……”
“一閃!”
紅黑色頭髮的少年從富岡義勇的身側閃出,結合了日之呼吸一之型與雷之呼吸一之型的自創技破空而出,刀勢直逼向拽走鶴見川和善逸的那團觸|手,更多觸|手朝他攻擊而來,想要直接置他死地。
“獸之呼吸·肆之牙——碎刃霏霏!”
“花之呼吸·二之型——御影梅!”
鋸齒形的雙刃刀光繚亂,接連發出多段攻擊,泛着桃紅色微光的刀刃揮舞出梅花的軌跡,勉強防禦住觸|手的攻擊,淡金色的盾影浮現在三人的身邊,但卻已經有了破碎的跡象。
帶着日華的刀刃落在了纏成一團的觸|手上,成功切斷了那一團觸|手,然而觸|手的再生速度卻快的超乎他們的意料,更多的觸|手纏繞了上來,密集如驟雨的攻擊從四面八方襲來,讓三個少年少女支撐乏力。
被觸|手桎梏了手腳,太刀就夾在手臂間卻無法拔出,鶴見川勉力轉動手腕,握住了一段觸|手,大量的靈力毫無節制地灌出,觸|手被靈力燒灼焦黑,但卻又像是不計代價一般瞬間湧上了更多的觸|手補充,如同是一場拉鋸戰,勢要比拼是鶴見川的靈力先消耗完,還是觸|手的再生先支撐不住。
“善、善逸……”鶴見川說出的話都在發抖,又急又怕直掉眼淚,“快、快放手——會死掉的!我燒不掉這個!你快點放手!”
觸|手上的利刺給刺破她的血肉,她還能給自己手入,但是善逸只是抓住了一節她不能動彈的手臂,他的身上被肆虐攻擊的觸|手劃得遍體鱗傷,鶴見川根本沒辦法幫他治療。
而且這些觸|手上的刺好像還有毒,再這樣下去,善逸會死掉的!
“我、我——”善逸也疼得滿臉都是眼淚,握着日輪刀的手還在嘗試幫鶴見川割掉她身上纏着的觸|手,“噫呀啊啊啊啊——!!!我放不開手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邊飛眼淚尖叫,一邊拿着日輪刀猛捅那纏成一團的觸|手,抓住鶴見川的那隻手已經被觸|手連同鶴見川的手臂一起,給纏成了個厚厚的死結。
鶴見川:……啊這。
她還沒能有更多的想法,就感覺呼吸一滯,視野變成了一片漆黑,整個人都像是陷入了遊樂場裏的海洋球里,從四面八方被擠壓包裹,只有臂彎里別著的一振太刀和手臂上善逸仍未放開的左手所帶來的觸感,格外的清晰。
——她被“吞”進了那團血肉的內部,和善逸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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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舞辻無慘今日晚餐菜譜:
紅燒不動
清蒸山姥切
水煮鶴見川
附贈小菜善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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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逸:等一下為什麼我是贈送的那一個還是小菜??
鶴見川:重點是這個嗎!!我們被吃了啊!!!(搖肩膀.gi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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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發現上章被被是打刀,本來是不能裝弓兵的,我們就當做是現實戰鬥所以合理能用吧(其實是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