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讖靈沉默着，雖然和夢曦結契之後就一直沉睡，處於孵化狀態，但並非不知道潤玉是什麼人，也知道夢曦對潤玉有多在乎和寬容，它一時也不知該不該繼續阻止了。

見它愣在原地，潤玉拍拍身邊的魘獸，示意它快凝聚夢珠，魘獸許是想要和讖靈鬥氣，比以往都要快地攝取了夢曦的夢，等到讖靈反應過來，潤玉已經看見夢曦做的夢了。

夢曦曾經玩笑似的向他展示過自己的記憶，他也透過記憶對夢曦幼時的事情了解不少，可是五歲以前她與她的爺爺之間的事，彷彿刻意迴避一般，潤玉只看見她是如何認識老人，以及老人離去的場景，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夢曦偶然提及特別想吃的餅是在這種情況下吃到的。

以至於，他看到夢曦是如何設計殺死了那幾個搶他們衣服的乞丐，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那幾個搶走夢曦和老人舊衣服的乞丐，一個莫名其妙淹死在冰冷的河裏，一個醉酒之後凍死在雪夜裏，一個被蛇咬了被毒死，一個被人當小偷打死，死狀都挺凄慘的。

他看着蜷縮成一團默默流淚的夢曦，再看看自己好不容易做出來的梅菜餅，忽然就不知道該不該繼續給她吃這個。

夢做完了，夢曦忽然皺起眉，她想起來自己早就不是那個什麼也做不了的女孩兒，已經身為人神，已經嫁為人婦，已經懷有身孕。她猛地從夢中驚醒，眼裏漠然的殺意還未褪去，便對上潤玉溫潤的眉眼。

“我這是不小心睡著了？”夢曦揉揉眼睛，這才發現自己臉頰上一片濕潤，再看潤玉一臉擔憂心疼，旁邊的夢珠還浮在半空，她頓時明白了。

潤玉伸手抱住她，輕聲在她耳邊道：“你以後不會是獨自一人了，我會一直陪着你，是你的愛人，也會是你的親人。”

“我沒事。”夢曦乾脆利落地擦去眼淚，抬頭看向潤玉時很冷靜，若不是她羽睫上還是濕潤的，任誰也看不出她在夢裏哭過。

“怎麼樣？把凝魂塔安置好了嗎？”

潤玉見她不想說自己的夢，也只能順着她轉移話題：“安置在省經閣了。”

“我剛剛太高興了，都沒來得及問你，你是怎麼救了娘親的？怎麼都不告訴我？”

這個問題一出，夢曦便是一噎，恨不得回到幾息之前換個話題。潤玉見她的注意因為自己的問題全然轉移，悄悄揮手毀去夢珠。

“是凝魂塔有聚魂作用救的，之前夜弦也是這樣被我救了的。只是我之前沒確定凝魂塔里的是誰，所以沒告訴你。”夢曦語速極快地解釋完，隨即扭頭指着旁邊的魘獸和與魘獸一模一樣的漆黑獸類，“這是哪裏來的？”

不過，這隻獸背後那片星空怎麼那麼眼熟？

“主人，是我！”拖長尾音有些嗲的娃娃音響起，讖靈也不在意夢曦把它給忘了，挪上前想蹭蹭夢曦。

這聲音曾經在她的識海里吵鬧，夢曦頓時有些恍然：“讖靈？”

“不過，你孵化之後居然和魘獸是一樣的？”夢曦推開讖靈的頭，仔細打量過後又看看魘獸，有些驚訝，這兩隻已經不是相似了，而是一模一樣。

“主人不是喜歡魘獸嗎？我就變得和它一樣了。主人喜歡嗎？”讖靈乖乖後退，站在魘獸旁邊轉了個圈，娃娃音稚嫩可愛，彷彿在撒嬌邀寵。

潤玉看着夢曦一副不想他追問的模樣，最終也什麼都不再問，只是忍不住將夢曦抱得更緊了些，和她一起看向魘獸和讖靈，輕聲解釋：“這讖靈才孵化，便附着到魘獸身上，生生複製了魘獸的模樣，魘獸很生氣，剛剛差點直接與讖靈打起來。”

魘獸討厭對面的竊取它容貌的賊，即便被潤玉勸着不動手，還是一直朝讖靈翻白眼，齜牙咧嘴地挑釁讖靈。

夢曦見此怕讖靈欺負魘獸，看着黑漆漆頂着星空背景的讖靈，警告：“別欺負魘獸，你複製它的容貌來用，它討厭你也是正常的，多讓讓它。”

讖靈不情不願：“是。”

“出去玩兒吧。”夢曦有些疲憊地擺擺手，轉身看向潤玉時，輕輕地靠在他身上。

“潤玉。”夢曦輕輕喚道，身子軟軟地貼在潤玉身上。

“嗯？”

“以後孩子出生了，你親自教導他吧，好不好？”

“我們可以一起教導他。”

“不了，我這性格，我怕教出一個魔君來，所以以後還是你來教導孩子。”

潤玉低頭看着夢曦烏黑的發頂，伸手撫過她的青絲，眼裏繾綣的情意滿溢，只是夢曦看不見。

“怎麼會？我和你一起教導他，一定能把他教導好的。就算真的教出來一個魔尊，正好派他去鎮守魔界。”

夢曦沉默片刻，往潤玉身上挪動，兩人貼得更緊了，她低頭看着自己抓着潤玉胸口衣服的手，忽然換了話題：“我不想要女兒，要是這一胎是個女兒可怎麼辦？”

她的話題轉換太快，潤玉卻也接得上：“岐黃仙官為你診斷過，你懷的就是一個小皇子，別擔心。”

他忽然有些慶幸，這胎的確是個兒子，不然按照夢曦話里的意思，女兒生出來肯定不能討她喜歡，只怕他也要被連帶着討厭。

“你看見我做的夢了，你覺得我可怕嗎？”

她到底問出了自己最在意的。

“或許我也是個惡人，你做的那些事我只覺得心疼，並沒有覺得太可怕。”

“你不是壞人。”我才是，若你真的變壞了，想來也是被我帶壞的。夢曦笑了笑，坐直身子，伸了個懶腰起身：“去冥界這麼多天，這幾天又只顧着看你做餅，青雲宗送過來的靈草都還沒吃呢！”

“我去給你洗一洗，端過來。”潤玉跟着起身，比夢曦快一步出門去。

夢曦停住動作，看着潤玉離開的背影，他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樣子，她很喜歡很高興，可是細想想她竟不願意潤玉變得和自己一樣，她不想把他帶壞。

這個世界不需要廝殺，不需要搶奪天材地寶，和以前待過的任何一個世界都不一樣，所以她一直控制着青雲宗的弟子，把他們的歷練場所全都設置在其他世界。

她沒想過將潤玉變成和自己一樣的人，潤玉就是潤玉，是這個普通仙界裏的潤玉，和自己有不一樣的地方也是她早就在喜歡他時就明白必須接受的，接受他以前可能喜歡過別人，接受他仁慈善良，底線很高，接受他的一切。

眼底最後一縷戾氣緩緩消散，她也終究釋然，若是真的獨佔潤玉，將他鎖起來剝奪他的一切只留下她，那樣的潤玉不會感到幸福，只會陷入更大的痛苦，而她也未必喜歡那樣的潤玉。

他不可能只屬於她，他是潤玉，是她的夫君，也是天帝，是六界君父。

吐出一口濁氣，自做了那個夢以來一直都不太好的情緒最終明朗起來，她抬眸看向走進來的潤玉，揚起一個明媚的漂亮的笑容。

她想要守着珍寶，便必須接受會有旁的欣賞這珍寶的人來看，把珍寶鎖進柜子裏，珍寶也會失去光澤。

靈力做成的鎖鏈緩緩消散，她上前兩步接過潤玉手裏的果籃，撈一顆靈果餵給潤玉，又給自己塞了一顆。

“下一次傳信給靈雲，讓他送些酸的果子來，忽然有些想吃酸的。”

“好。”潤玉看着手腕上忽然空出來的位置，有些驚訝，尤其夢曦此時的神情，讓他有些不敢置信。

夢曦，這是又想了些什麼？

夢曦不知道潤玉心裏的疑惑，抱着籃子走到一旁的圓桌旁邊坐下，暖暖的陽光照耀下，她很是舒服地眯了眯眼，給自己又塞一顆靈果。

潤玉站在原地看着夢曦這一系列十分熟悉但許久沒見的動作，第一反應竟不是夢曦終於想通了，心境開闊了，反而有些懷疑她是不是在自己去拿靈草靈果的這段時間裏又胡思亂想了。

他最後還是坐到夢曦旁邊，忍不住問出來：“你這是怎麼了？剛剛我去取靈果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嗎？”

“啊？”夢曦疑惑抬頭，看見比她更疑惑的潤玉，忍不住笑了，“我只是突然想通了，沒有發生什麼事。”

“想通了？你想通什麼了？”潤玉有些緊張，他怎麼看怎麼覺得夢曦這模樣詭異得很。

“我只是想通了，夢就只是夢，不管它是真是假，我只需要確認現實中的你完好無損，只需要記着你只愛我就好了，不需要太過計較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潤玉有些不信，只是夢曦一臉認真，他不好表現得太不信任她，他極其認真地叮囑：“你若是知道了什麼事，夢見了什麼夢，不要自己鑽牛角尖，要來問我，要和我說，我永遠在你身邊。”

“嗯。”

天界其他人並不知道潤玉和夢曦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現在潤玉沒有再什麼事都控制在兩個時辰內處理完了，不少仙人鬆了口氣，畢竟所有事都要在兩個時辰內下決定，對他們這種什麼事都要拖一拖的神仙來說的確挺辛苦。

之前，有人猜測帝后前段時間吵架了，但潤玉控制着輿論，大多數人只覺得是天帝緊張天後，才每天踩着點上朝下朝。

現在也差不多，潤玉不敢對夢曦這邊的鬆懈半分，就怕她又做個什麼奇奇怪怪的夢鑽牛角尖，每天雖然沒有控制處理朝政的時長，但是都是一處理完就往璇璣宮寢殿跑。

隨着夢曦的月份越來越大，眾仙十分理解潤玉每次都着急理事的模樣，配合著潤玉處理事務的效率，這些安逸許久、拖拖拉拉的神仙辦事也利落不少。

也隨着夢曦月份越來越大，她的肚子也越來越大，潤玉越來越緊張，整個璇璣宮乃至天界也沒辦法安定下來，即便夢曦不喜歡，潤玉還是在璇璣宮安排了仙侍照看她，氣氛比之前潤玉不上朝的時候還要緊繃。

臨近產期，夢曦幾次與他提及要回青雲宗，他都不允，每次夢曦話還沒說完，他就找借口跑了，夢曦都不明白他在想什麼。

到岐黃仙官算準的夢曦產子的這一天，天界門庭森嚴，無數天兵守着東西南北四方天門，即便潤玉沒有下旨，這些天兵就已經有了那個意識，不能讓任何可疑之物進入天界！

夢曦的肚子還沒動靜，不過她自己也有預感快要生了，她抬眸看了眼霧蒙蒙的天，轉頭看向今日不去上朝的潤玉：“要不，我還是去青雲宗紫竹峰生孩子吧！”

“為何？璇璣宮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潤玉一早就有些緊張，這時候聽見夢曦的提議，差點要直接跳起來。

“我沒有別的意思，”夢曦看潤玉還是不同意的樣子，最終嘆了口氣，“只是這一胎我恐怕要歷一場天劫才能把他順利生出來，若是在天界，恐怕這璇璣宮保不住，還會危及其他宮殿。”

“不用，若是毀了，便重建！”潤玉下意識道，隨即反應過來夢曦說的話，他猛地盯住夢曦，“歷劫？為何要歷劫？”

眼見着外面烏雲聚集，沉沉覆蓋在璇璣宮上方，便是要換地方也來不及了。

夢曦有些強勢地推着潤玉出璇璣宮，她昨日便拜託鄺露通知其他神仙遠離璇璣宮，如今雷劫範圍內除了她就只有潤玉。

“你快出去，我快生了。”夢曦皺眉忍着下腹的疼痛，把潤玉推出門。

“不行，我要陪着你的！”潤玉回頭就要抱夢曦，卻被夢曦打開了手。

“你別進來！”夢曦扶着門，示意潤玉看天上，“這天劫避無可避，你就算進來了也沒辦法。而且天劫範圍內，人越多，天劫威力便越大，會呈倍數增長的。所以你別進來，就在外面守着，不然天劫威力增加，我怕我扛不住。”

潤玉聞言，就算很想進去，也在夢曦的瞪視下不敢亂動：“那，我能做什麼？”

“你在外面等我，我不會有事的。”夢曦說完便將門關了，臉上透出些許蒼白，她撐着回到寢殿，幸好在發現潤玉不聽她說完話就跑之後，她廢了些心力在璇璣宮周圍佈陣，陣眼一如既往就是她自己，如今控制起來也是方便。

璇璣宮上空，烏雲密佈之間，彷彿銀蛇的雷光不時閃爍，彷彿在蓄力。

夢曦之前見過婦人產子，這時候依着記憶畫葫蘆，還算順利，她身體康健，產子那點疼痛對她來說不算什麼，只是生產之後，她還是累得氣喘吁吁。

可她來不及歇口氣，才將孩子包好放在旁邊，便要快點蓄力迎接雷劫，好在還有陣法替她拖延些時間。

轟隆隆！轟隆隆！

雷光閃爍，照亮一切，夢曦在寢殿內，所以不知道這雷雲範圍極大，周圍隨着雷雲聚集，天也黑下來了。

紫色的雷劫彷彿利刃，直直朝璇璣宮寢殿劈下來，彷彿要將一切毀去。

夢曦一邊默默吸取靈氣，洗去四肢百骸的疲憊，一邊數着外面劈下的雷，只是數着數着，她就覺得有些不對。

已經第三十一道雷了，可按照雷聲的大小和她的算計，外面幾個大陣只能撐下二十五道雷，之後便要靠她的法器和她自己，怎麼陣法還沒有破？

她感知了一下，陣法靈力消耗竟不是太多，那雷劫是被什麼擋住了？她控制不住自己，手一陣抖動，立時起身，給孩子周圍布下結界，披上外衣便走出寢殿，抬頭望去，一片銀光閃爍，卻不是雷劫，也不是她佈置的結界，而是一條龍。

白色的龍修習水系靈力，但每一片龍鱗都閃閃發光，彷彿有星辰附着於其上。龍盤踞在璇璣宮上空，將寢殿所在位置牢牢籠罩在身體之下，水系術法直接與雷對上，本是被克制的水在雷劫之下竟不落下風。

潤玉沒聽夢曦的話，乖乖在璇璣宮外等着，雷劫落下的那一瞬間，他就忍不住飛到璇璣宮上空，在發覺自己沒法護住整個寢殿後，化出龍身盤踞保護着璇璣宮寢殿。

三十一道雷，每一道都彷彿要直接劈死潤玉身下護着的人，潤玉並非不吃力，只是硬撐了下來，他不可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妻子獨自面對這一切。

夢曦冷着臉掐訣，利用陣法在第三十二道雷落下來之前把潤玉拖下來，陣法迅速迎上雷劫，安然無恙地接下第一道雷。

巨大的龍身在落下的過程中化為人形，潤玉此時凄凄慘慘的模樣與那天他受荼姚三萬道天雷電火之刑不相上下，甚至更凄慘。

夢曦連忙接住他，就地餵給他保命丹藥，萬年凝心凈蓮蓮子不要錢似的往他嘴裏塞，手中雷系靈力小心探入他體內，將滲入經脈血肉的劫雷一一帶走，水系靈力配合著蓮子溫和的靈力滋養身體。

“夢曦，夫人，我……”

夢曦冷着臉把他帶回孩子身邊安置好，見他掙扎着還要起身，直接封住穴道讓他動不了也說不了話，隨後轉身出去了。

潤玉和那個才出生的，不知道能不能看清周圍事物的孩子正對上視線，心裏忍不住一軟，只是耳邊屋外不斷響起的雷聲讓他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雷聲停止，夢曦捏着一個瓶子走進來，捏着潤玉下巴給他餵了大半，剩下的餵給旁邊的孩子，然後才去換了衣裳。

她穿着暗紅色的衣裙走回來時，臉色依舊不好，站在潤玉面前也不給他解開穴道，只冷冷地問：“知道錯了嗎？為了懲罰你，接下來的日子我都要穿紅色衣裳，你必須忍着，忍到我消氣了為止！”

潤玉不能說話，也不能動，隻眼巴巴地看着夢曦，表示自己知錯了。

穴道解開，潤玉猛地起身抱住夢曦，仔細查看她的狀況，見無事，這才鬆了口氣，重新抱緊她：“我保證，我以後都聽你的話，好不好？”

“嗯，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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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番外不定時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