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永失我愛
第一百一十一章
永失我愛
“心衰,猝死!”小悠深深吸了口氣。
“什麼時候的事情?需要我們過來嗎?”潘浩儒內心十分複雜,一方面為那個孩子和廖永紅惋惜嗟嘆;而另一方面,他馬上想到的就是,這個消息對於許卓然來說,絕對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如果換作是以前的她,他倒還不很緊張。但是現在,她自己的情緒都不穩定,需要自己守着、呵護着、體貼着,如今突逢這樣的變故,她會怎樣?
“一個多月了!”小悠鼻子一酸,話音中帶着悲意,“因為你們剛剛新婚,又趕上卓然奶奶去世,所以我沒告訴你們,後事也辦妥了。可是下周,廖姐馬上就出來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她和卓然一向是英雄相惜,我想卓然應該有辦法能勸慰她,所以……”
“明白了!”潘浩儒聽她說完,又安慰了幾句,才掛斷電話。
“潘浩儒!”睡夢中的許卓然突然大喊一聲,嚇了潘浩儒一跳,他低頭一看,縮在自己懷裏她,面部表情十分緊張,額上點點汗滴,眼睛緊閉,原來又是在做夢。
潘浩儒苦笑着,在夢裏這樣指名道姓的叫自己,恐怕不會是好夢,多半又是在吵架了。
這些天,許卓然彷彿就像是一個孩子,睡得極不安穩,夜深人靜,睡得正香的時候,她有時就會咯咯地笑一陣,惹得自己打開燈,看着一臉笑容美美而眠的她,除了靜靜端詳,別無他法。而有的時候她又會淚流滿面,痛斥連連。
美夢與噩夢都做,而且那樣逼真,潘浩儒有時候在想,這樣愛說夢話的老婆也真可愛,有什麼事情嘴上不說,憋在心裏,你也不用着急,不用去追問,等她睡著了,自己全都說出來了。多虧是和平年代,要是在革命時期,被敵人俘虜,不用嚴刑逼供,來個催眠,什麼都招了。
“潘浩儒!”許卓然又叫。
潘浩儒初時以為她又在做夢,然而一低頭,看見她瞪大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不由一愣:“怎麼回事?睡個覺,也一驚一乍的!”
“你怎麼老偷聽我說夢話?”她說。
“偷聽?”潘浩儒忍不住笑了,“你說的那麼大聲,也就是住在這兒,要是公寓,全樓的人都能聽見,我用不着偷聽!”
“那你為什麼不叫我?不推醒我?”她眼中藏着笑,一臉的幸福。
“愛你呀,看你睡那麼香,捨不得叫醒你!”潘浩儒摟緊了她,“在夢裏都在跟我吵架,索性讓你吵個痛快,別憋着!”
“沒有啦!”許卓然賴在他的懷裏,享受着他的溫暖,突然說道,“其實,你知道嗎?你今天給了我一份很特別的禮物,我在夢裏感謝你呢!”
“哦,什麼禮物?”潘浩儒笑了,“別跟我說是蒜蓉餅?”
“是你的擁抱!”她的眼神兒亮閃閃的,掩飾不住的情意,“我們認識這麼久,你都沒有說過幾次你愛我,可是你給了我無數次的擁抱!在你的擁抱里,你寬容了我的無理取鬧,也詮釋了你深沉的愛。緊緊的擁抱,就像是對待丟失的寶貝一樣珍視和寵溺。你不知道,你的擁抱,就是最珍貴的禮物,讓我充滿自信,你是愛我的。而我融化在你的懷抱里,沉浸在這樣的愛情中,恍然如夢。”
“嘴真甜!”潘浩儒緊緊摟着她,眉頭漸緩,“卓然,我曾經答應過你,在你面前,不做任何的隱瞞,所以我想了一下午,還是決定要告訴你。只是……在我說之前,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不衝動,不莽撞,想一想,我們的孩子,再做決定,好嗎?”
“啊?”許卓然探起身子,仰起臉,凝視着他的眼。
“別亂想,不是我的事情!”潘浩儒眉頭微擰,手上稍稍用力,緊緊將她攬在懷裏,彷彿下一秒,她就會像是離弦的箭一樣,逃離他的視線。
“你說!”她收斂了笑容,深深吸了口氣。
“小志!”他從口中說出這兩個字,“事情比較突然,小悠已經辦妥了,現在的問題是怎樣安撫廖永紅!”
“什麼事發突然?小悠辦妥什麼了?為什麼要安撫廖姐?”許卓然顯然沒有明白。
潘浩儒對上她的眼睛,輕聲說道:“小志,過世了!”
“過世了?”許卓然一下子就蒙了,“怎麼可能?”她喃喃低語,神情恍惚,不可能,不可能,上次看還好好的,而且小悠是專業人士,在她的輔導下只會更好,怎麼可能?
不會,不會。
她慌了,面色蒼白,緊緊咬着自己的嘴唇,怔怔地望着潘浩儒,想從他的口中聽到否定的答案,這只是一個玩笑。可是他的神情,堅毅中帶着肯定,深邃的目光里透着隱隱的擔憂。
猛然間她閉上了眼睛,因為那雙靈動的眼眸中盈滿了痛恨的光。“恨誰呢?”她無可奈何。
只是覺得,對廖永紅而言,絕不僅僅是命途多舛、紅顏薄命這幾個字就可以代表的。
小志死了,對於她,會不會是了無生趣,萬念俱灰?
“如果你想去深圳,我陪你去。”潘浩儒的聲音極為輕柔。
“如果你想哭,就哭一會兒?”潘浩儒的語氣里透着一絲焦慮。
“我害怕!”她居然瑟瑟發抖,緊緊縮在他的懷裏,眼中全都是驚恐的光芒,“養孩子太難了,十月懷胎,能不能健康出世是第一關,緊接着,能不能茁壯成長?如果,如果我們的孩子……”
“卓然!”潘浩儒臉上一變,額上青筋微微直跳,眉頭緊緊擰在一起,“你看着我,你聽我說,不許做這樣的假設,我也不要你這樣胡思亂想。我只想告訴你,這世上的事情。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有你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我還是那句話,我知足。但是既然有了寶寶,我們就要珍視他,對他負責。你如果不穩定情緒,出了什麼事情,你自己一輩子都良心不安,所以現在,不要胡思亂想,任何的事情,只要面對、直視,走過去,不一定就是絕境,明白嗎?
“明天我把老太太接過來,你好好在家裏休養,我去深圳,我去勸慰廖永紅。”潘浩儒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你去?”許卓然愣了。
“是!”潘浩儒盯着她,“你們雖然是朋友,也算的上是惺惺相惜,只是女人間的相處,再相知相親,也會暗暗較勁。她剛剛失去孩子,你又有孕,這個時候對她反而是一種刺激。”
細細品味着他的話,許卓然覺得很有道理。
“可是!”她還是有點兒不放心,“你要怎麼勸她呢?”
“以己之心去說,能不能想明白,要看她自己了!”潘浩儒沉着臉,“我也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我能理解她的心情。然而,我也有我的立場,我會告訴她,先天不足的孩子,我們雖然要心存信念,引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但是如果有一天,他累了,他支撐不下去了,那麼,走到哪兒算哪兒,不必強求。有的時候,一廂情願的勉強,帶給孩子的同樣是痛苦,不如一切隨緣。”
許卓然看着他,突然一臉崇拜:“樸素的哲學,不要執着於自己這個肉身。色即是空。你像一個哲人,又像一個佛教徒,不如,讓我媽陪你一起去吧,她也可以一同勸勸廖姐!”
“不行,沒人陪你,我不放心!”潘浩儒一口否決。
“那我跟你們一起去!”許卓然立即舒展眉頭。
潘浩儒馬上掃了她一眼,一臉陰冷:“不行,剛剛兩個月,前三個月是危險期,別瞎折騰,再者說機場安檢的射線,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副作用,你還是乖乖在家!”
“那?”許卓然還試圖爭取。
“好了,你信不信我?”潘浩儒把臉一綳,拿出殺手鐧,“信任我,就交給我處理!”
許卓然擰着眉頭,想了又想:“信你,當然信你了!”
“哎,這才對!”潘浩儒剛剛鬆了口氣。
只聽許卓然如同蚊蟻一般低聲嘀咕着:“不信也沒辦法,我說不信,你也不會不管,也不會讓我自己處理的。”
“還好!”潘浩儒拍了拍她的臉,“很清醒,所以,你乖乖的,這種事情,我會比你處理得妥當,放心吧!”
弘法寺位於深圳仙湖植物園內,地處深圳市東郊。
有“綠色心肺”之稱的梧桐山麓,背靠陡峭疊翠的山崖,前臨漣漪萬頃的仙湖。
弘法寺就在此處,坐東南,朝西北,依山拾級而建。
沿中軸線自下而上建有:山門殿、天王殿、佛教文化展覽樓、大雄寶殿、藏經樓。兩邊及側面分別建有客堂、祖師殿、伽藍殿、鐘鼓樓、觀音殿、地藏殿、功德堂、方丈樓、退居樓、卧佛殿、齋堂、禪院、僧寮、客寮、雲水堂等。
雄偉的大殿、秀雅的藏經樓、質樸的禪堂,斗拱飛檐,層層疊疊。水連寺,寺含山;綠樹黃瓦交相輝映在藍天白雲下。
鳥話花香梵音起,
青山無語問禪家。
廖永紅很詫異,她曾經想到過,今天會有人來接她出獄,許卓然、林啟凡,甚至是胡姐和阿姨,但是她沒有想到,接她的人是羅浩。
這個年輕而英俊的警員。
微微一怔,就坐上他的車,一路飛馳,最終來到這兒。
羅浩看着廖永紅,在他平靜冷酷的外表下,內心波瀾迭起,在他的信條里,懲罰所有觸犯法律的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然而,這次,她的入獄對於社會、對於法律又真的那麼有意義嗎?短短几個月的時間,真能把她改造成一個賢良淑德,遵守社會公序良俗的女人嗎?
也許不能,然而正是這短短的幾個月,一個可憐的孩子,一個也許可以活下去的生命,就這樣消逝了。
這究竟是造化弄人,還是原本就是道德與法,情與理的衝突和相悖?
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這個職業的無奈與無力。
注視着廖永紅,她迎風而立,目光敏銳如冰,直視着自己,她既無少女的清純,又沒有少婦的嬌媚,但氣質里卻自有一番風韻,絕不流於媚俗;一件再普通不過的白襯衫,一條牛仔褲,就能顯示出萬種風情,與成熟女人的魅力。
“羅警官,為什麼帶我來這兒?”她問。
“有個朋友,約你在這裏見面!”羅浩對上她的目光,“去吧,就在裏面!”
廖永紅眉頭微擰,臉色一變,有些黯然,只覺得心中一種黑色的抑鬱的瞬間蔓延開來,她把耳邊的短髮拂了拂,默默無語,向院內走去。
在地藏殿門口,看到了他,潘浩儒。
“潘總?”廖永紅不由一愣。
“是我!”潘浩儒淡然地笑了,眼神兒有些空寂,邁步而入。
站在地藏王菩薩像前,他雙手合拾,默默祈禱。
廖永紅站在他的身後,初時有些詫異,然而順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
她突然像是被電到了,全身僵硬,一動不動。
過了多久?梵音繞樑,暮鼓聲聲,彷彿一下、一下都敲在她的心上。
她久久地凝視着殿上供奉的超度先逝者的靈位,在眾多的靈位中,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令自己魂牽夢縈的名字。
小志,沒有姓氏,彷彿不像名字的一個名字。
眼角緩緩滲出一滴淚水,她還有淚?還能哭,還會傷心。她笑了,跌跌撞撞走上前,跪倒在面前的拜墊上,如痴如狂地不停地磕着響頭,以頭觸地,聲聲作響。
“是我的錯,所有的懲罰都應該由我來承受,為什麼要報應在你的身上?”她聲聲血淚,如泣如訴。
聞者莫不動容。
潘浩儒看在眼裏,感同身受,只是他並沒有刻意地去勸慰她,只是像一個旁觀者一樣,靜立一旁,守候在她的身邊,看着她痛哭、哀號、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