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腮紅
「陛下沒下完的殘局,讓顏薰兒陪您下了可好?」
「好。」找到棋友,顧齊修心情不錯。
在桌案前坐下之前,齊王讓她脫鞋。
「啊?我……不妥吧齊王。」
「濕鞋穿着舒服嗎?」齊王給她拿了塊乾淨的白方巾,「脫下,腳擦乾,龍元宮裏不冷,直接坐下便可。」
顏薰兒縱使不好意思,但還是照做,用齊王遞來的方巾擦腳,心都在滴血,暴殄天物啊!
兩人坐下,齊王召人備茶,放在桌案小爐上煨着,又讓人把顏薰兒的鞋拿去烘乾。
不多會,龍元宮旁侍者居里就傳開了這小鞋主人之事。
悠閑的侍者們團團圍在灶旁。
「看着是個小巧的姑娘,咱們齊王陛下終於是開竅了!」
「聽聞那姑娘姓顏,顏家是相國府,和陛下是配得上的。」
「顏姑娘還在裏面與陛下對弈呢,對的是那副殘局,陛下難得棋友,臉上連笑容都有了。」
「晨間清掃陛下寢殿,床頭竟多了幅丹青,畫工字跡都與陛下相似,落筆處提的卻是薰兒,難道是那顏小姐的閨名?」
「想必是了。」
一番討論下來,龍元宮裏,棋局已分高下。
「哎呀我走錯了一步,陛下你好小氣啊,都不讓我悔棋。」
顧齊修尋笑着給她沏茶,「悔棋還算什麼君子。」
「我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子啊。」顏薰兒短暫撒嬌之後正色,一手端茶一手撐着下巴,面朝院落,賞三生花。
顧齊修只笑,目光定在棋盤上,「這殘局我在旌陽棋社與精英棋手對弈過,他也未曾破解,你的棋藝,師從何處?」
最後一子顏薰兒落下又後悔,也是因為瞬間又想到更好的落子位置,兩人一來二去就陪他破了這棋局,小小年紀便棋藝了得,顧齊修再次對她刮目相看。
「有關棋藝的知識也是在書上學來的,府內除了阿爹偶爾抽空陪我玩上兩局,平日想玩,也是自己跟自己玩。旌陽棋社我沒去過,但我收集過那裏印的書,這副殘局有載,我想過破解之法。」
「你的悟性很好。」
顏薰兒笑:「我以為您會說我作弊呢。」
「左右是你想出來的,這叫天賦。」
「多謝齊王稱讚!」
齊王沒再說話,挽袖,為她添茶。
轉瞬日落,顏薰兒總算明白,情詩里慣常用和心愛之人在一起比喻時光飛逝的詞句是何意,她起身,戀戀不捨。
兩人並肩走出龍元宮,剛好迎上前來通報的司辰,不遠處竹橋上站着,正在說話的兩人也回頭看到他們,略微驚訝后便一齊走過來。
兩人齊聲道:「兄長。」
顧慕楓:「這位姑娘,很眼熟啊。」
顧淮川:「這是相國之女,顏薰兒。」
從皇兄宮內出來的顏姑娘,顧慕楓目光審視,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顏薰兒先朝淮川笑着,看見顧慕楓,一時走神,記起來昨日被人掐着脖子從三樓扔下的恐怖片段,連謝恩和向王爺們行禮都忘了,不着痕迹的往齊王身後躲了躲。
對於顏薰兒這個小動作,顧齊修似乎輕笑了下。
「司辰,送顏薰兒回府。」
顏薰兒垂着頭匆匆跟上,跟着司辰離開,沒再回頭,等她走遠了些,顧慕楓才淡淡開口,「兄長,這顏小姐可有些不懂禮數啊。」
「無事,她膽小,定是對昨日之事還有陰影,你莫要嚇到她。」
護短護的堂而皇之。
顧慕楓,「……」
顧齊修引兩人進去,在茶案邊坐下,着人添了新茶具,親手倒上。
「慕楓,何時回來的?」
「正是昨日,進城便在和安街與兄長遇見了。」
龍元宮內裝點風格一如齊王清貴雅靜的氣質,和兄弟們在一起時尤其如此,沒有趾高氣揚的做派,他微頷首,親自斟茶,將茶杯遞到兩人手邊。
「早產的新茶,嘗嘗。」
兩人齊聲:「多謝兄長。」
品了一口,顧慕楓放下茶杯,「兄長,我此次回宮是為給小十三賀生辰,那日忙於瑣事耽誤了,加之許久未見兄長,心裏挂念,沒想到,剛才聽小十三說,生辰禮居然發生了那樣的事,兄長為何不告知我?」
顧齊修看了顧淮川一眼,對方心虛的低頭喝茶。
「小打小鬧,未釀成禍端,沒什麼好說的,擴散出去,反而會使人心惶惶,是我讓知情者閉口不言的。」
顧慕楓沉默着,握着茶杯的手隱隱泛白,青筋微現。
「少昊不過是西境小族,若真如傳言,是因為趨附北離才趁亂起反心對兄長下手,這便不是小打小鬧之事。兄長繼位不過十三載,尚且年幼便在戰場奔赴多年,如今龍元國的和平盛世全是你帶領將士們用一滴滴鮮血換來的,那些小國曾今都被治的服服帖帖,如今不到,賊心又起,羽箭都指到齊王腦袋上了,這口氣你怎能忍下!是北離帶頭,我們就殺到全北離人此生不敢入龍元!」
顧慕楓說著,言辭愈發激烈,眼中冒着點點火光,能真真實實的看見憤怒和恨意,對,恨意,一股提到北離國便油然而生的恨意。
「九哥!」顧淮川出聲打斷,握住顧慕楓左手手腕扯了扯,「你冷靜點,兄長為君,他最清楚戰事民生的權衡,輪不到我們指摘!」
顧齊修目色深沉,眼底慍色明顯,半晌,他提起茶壺,給他們添茶。
剛才的話只當沒聽見,默默消化,開口時以回復平靜,「慕楓你難得有空回來,今日不談國事,喝茶。」
品茶賞花,散席之後,夜已深了。
皇城十裡外,相府安平閣院落內,顏薰兒撐着下巴,懶懶望着晚梅。
丫鬟來添茶。
「入夜涼了,小姐可早些進屋沐浴?」
薰兒搖頭,心不在焉道,「那日齊王來安平閣,你們為何那樣怕他?」
果然,聽到齊王名諱,兩個小丫鬟面目變色。
顏薰兒:「無事,當成姐妹間說閑話,有一說一。」
「小姐不知,齊王嗜血暴君的稱號?」
顏薰兒漫不經心點頭,「哦,那日在無心客棧聽過,就是因為齊王早年入北離,血洗北離國皇都之事?」
兩人閉口不言,算是默認。
顏薰兒正色,「當年先皇驟然離世,齊王不過舞勺之年被迫繼位,舉國上下人心惶惶,西有西北三部,南有北離,虎視眈眈,北境草原上多年交好的友邦也公然不服齊王,齊王要在權謀戰爭中勝出,治外邦,擴疆土,肅清全國上下,其中艱難,萬不是我此時一句話能說清楚的。戰爭年代,很多時候身不由己,齊王那麼溫和的一個人,刀在手上,為了活着只能殺生,龍元如今國泰民安,全靠齊王!」
顏薰兒總是如此,身為一個小小女子,卻是想到這太平盛世就開心不起來。
她苦澀一笑,「他又如何當得起暴君之名。」
顏薰兒安平閣里只有兩位丫鬟,從她被接到相國府便一直陪着她長大,大一點的如今年方十七,名宋喬;小一點的和她同齡,,,兩個丫鬟都長了張小巧的瓜子臉,安靜斯文,做事麻利。
從小她們便被四小姐念齊王念的耳邊生繭,也是一路看着四小姐對齊王的愛慕之情如何生根發芽,無法自拔的。
見小姐頹喪,宋喬輕輕拉一把,忙道:「奴婢們才疏學淺,所知所見不過冰山一角。昨日我們有幸見過齊王,才知一國之君原是個儒雅端正的清雋公子,談吐舉止之間皆是溫柔,只為為小姐開心,斷然不會再信坊間傳言。」
顏薰兒這才露出笑臉,和聲道:「罷了,你們先去睡吧,我再坐會。昨晚沒睡好,明日無事別吵我,讓我補補覺。」
顏薰兒早上起早,睡眠不足,心裏已經大有怨言,只盼望着今夜睡個好覺。
可天不遂人願,次日晨光微熹,還在睡夢中會齊王,便被一陣清脆的踹門聲吵醒。
聞聲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顏薰兒驚坐起來,看見來人,勉強壓住不快。
「姐姐?現在何時,幾位姐姐可有事找薰兒?」
顏沫兒率先開口,語氣淡淡,「請四小姐去前廳用早餐啊,日上三竿了還睡,四小姐是打算永遠長不大?」
聽了這句不知重點何在的話,顏薰兒更難受了,揉了揉眼。
「姐姐們,除了前日,薰兒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吃過早餐了,往日姐姐們不管,為何今日要來喚我?」
而且是擾她清夢。
顏萍兒不懷好意的輕笑,「我們慣你一時,可不能慣你一世。」
慣她?顏薰兒可記得清清楚楚,最初她為了不吃早飯故意日上三竿才起床,可就是為了躲着這幾位姐姐啊。
顏薰兒開口,仍是謙恭道,「如此,多謝姐姐們親自相邀,薰兒不餓,還想再睡……」
啪!
一陣清晰響聲,顏薰兒梳妝枱上本就簡陋的物什噼里啪啦滾了一地,她睜大眼睛,迅速下床。
「我新買的腮紅!姐姐有話好說,為何要作踐薰兒的東西?」
「我又不是故意的,讓人收拾了重新買便是,不過你一天到晚床上書房兩點一線,還有時間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