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傳杯弄盞
店家幾乎將酒肆的酒水全部端了上來，其中還有碩大一塊烤得外焦里嫩，香氣四溢的烤肉。
既是待客，屠睢的一眾親信也識趣地撤到一邊守候着。
屠睢大大咧咧地招呼兩人坐下，手執小刀親自為他們分肉斟酒。
“來來來，二位兄弟莫要客氣。這幾日煩心事多得很，難得心情順暢。”
顧長風在腦袋裏把能吃的動物幾乎全過濾了一遍，仍是瞧不出這塊烤肉出自什麼動物身上，他咬了一口，覺得味道還不錯，肉質緊繃且彈牙。
“這位兄弟，沒吃過大蟲肉？”屠睢見顧長風表情怪異，端着酒觥問道。
“大蟲？”顧長風仍是一臉疑惑。
“吊睛大蟲呀。方才我要是不問，店家那老小子還藏着呢。”屠睢對二人舉起酒觥一飲而盡，飄飄然道。
侍候在旁的小二哥唯唯諾諾地上前補充道，“貴客放心吃，這確是大蟲肉不假，今日一早由城外的獵戶送來的，肉還鮮嫩着呢。”
顧長風猛地明白過來，這所謂的吊睛大蟲，不就是老虎嘛！他看着手裏的老虎肉，有些愣住了。
屠蘇見狀，又詢問道，“可是不合兄弟的胃口？我讓店家重新上一些別的肉食。”
“不，不。謝將軍好意，好吃，好吃。”顧長風急忙解釋。
“那便好，來，吃！”屠睢抬手將三人酒觥斟滿。
三人推杯換盞，互換姓名，待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已暗中打定主意的青涯將談話切入主題。
“方才剛進酒肆，小弟見大兄悶悶不樂，似乎煩心事不少，可否透露一二原由呢？”
屠睢面色微醺，早已有了酒意，見青涯如此問，他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便打着酒嗝說，“嗨。還能因為什麼，得始皇帝陛下聖旨，令我率軍出擊且蘭剿殺姬熊楚國餘孽，哪知這破地方終日雨水不斷，道路泥濘難行，導致各方糧草遲遲不能送來，叫我如何不心急呀。”
之南城中貼有朝廷告示，大秦出兵討伐且蘭的軍事行動不是什麼機密，這個青涯早在進城時就留意到了。
“哦。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皇帝還不差餓兵呢，也難怪如此。”青涯出聲慰藉道。
話說完，又見屠睢望着青涯嘆道，“可惜了，可惜了。”難掩其惺惺相惜之意。
青涯莞爾一笑，“大兄倒不必急於這一時。”
屠睢哈哈大笑，“小小且蘭，何足道哉。”同時又一次道了他的本意，只見他濃眉微蹙，嘆道，“只可惜了兄弟這一身的好武藝，若是能效命軍中，待以時日，定能有一番好作為！”
青涯暗自汗顏，心底怎麼就有一種怪大叔不停引誘小女孩看金魚的奇怪想法呢？不過以一時比一時，這種特殊的時期自有不同的時勢，能習文斷字或是有一身不錯的武藝，不止是在秦朝，就算放在秦之後的無數個朝代里，這類人都是某些權貴眼中的寶貝疙瘩。
想歸想，畢竟青涯和顧長風並不屬於這裏，這裏的一切也自有它固定的發展定律，青涯除了好意推脫，也沒有屠睢急切盼望的念想。
“實不相瞞大兄，小弟遠道而來之南，實則是為了....，為了一個朋友。”青涯邊說邊小心翼翼地觀察屠睢的表情變化，這個話題對於現在的屠睢來說，實在是太過於敏感。別看屠睢外表粗獷，其下自有一層縝密的心思，若不然怎能在戰力彪悍的秦軍隊伍中脫穎而出，成為統領千軍萬馬沖陣廝殺的大將軍呢。
“兄弟不必有所顧慮，但說無妨。”屠睢略顯失望，但那股惺惺相惜的豪邁之情未減分毫。
“大兄請滿飲此杯。”青涯舉起酒觥仰頭一飲而盡，隨後故作難為的低聲道，“說來慚愧，小弟要尋的那人，此時正在且蘭國中，我二人也是到了之南，才聞得大軍即將討伐且蘭的事，想小弟我勢單力薄，又逢戰事，故而只得以行商身份在之南躊躇不前。”
青涯一語道盡，不僅心中波瀾漸起，此時此刻這番話在一個秦軍將軍聽來，可大可小，單是一個私通外敵，就可將人問罪，若是屠睢因招攬自己不成而心生怨念，帶着顧長風這麼一個拖油瓶，想要安然脫身雖然不難，但此行目的要辦的事情可就難辦許多了。
“哈哈哈，我當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屠睢聽罷此事的態度卻出乎青涯意料地朗聲笑了起來。
“如蒙不棄，兄弟盡可隨我大軍一併前行，等得進了且蘭國境，大兄一聲令下，想給你找個人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嘛。”屠睢將飲盡的酒觥放下，他仍未放棄招攬青涯，雖然起了絲小的芥蒂，也僅僅是懷疑。
又聽屠睢面色一沉，不屑道，“他且蘭國主若是識相，乖乖交出楚國餘孽倒也罷了，若不然，我定要讓他見識見識什麼叫天威浩蕩，雷霆之勢！”
“唉。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戰事一開，不知又有多少人要骨親分離，流離失所了。”忽聽悶了許久的顧長風悲天憫人地嘆道。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先生這句話剖析得好生精妙。”屠睢轉而對顧長風以先生相稱，看得出他也很認同顧長風所說，他細細地嚼嚼着這兩句話。
“我屠睢又何嘗不懂得這個道理呢。奈何天下初定，六國餘孽反覆之心不死，小小且蘭竟也敢與楚國苟聯，妄圖反覆我大秦始皇帝創下的不世基業，兩位看到的只是眼前小小的且蘭，我聽聞，韓、趙、魏、燕、齊等其餘五國餘孽皆是表面順從，實則禍心內藏，枉負我大秦皇帝陛下對他等寬撫以仁，實在是罪該萬死！六國一統於我大秦治下不好嗎？以後再也不用寫那麼多複雜的文字，天下之大，往來自如，天恩所至，萬邦歸心，我想不明白，這樣有何不好？”屠睢越說越氣，故自斟滿酒觥仰頭喝下，后將酒觥狠狠按在桌上。
“這些人向來受慣了高高在上的享受，一下子讓他們從權利的制高點墜入深谷，尋根究底，不過是追逐權利的心在作祟罷了。假以時日，歷史和時間會證明將軍的赤膽忠心，也會證明大秦一統六合給萬民帶來的無上福祉。”顧長風有感而發，相信每個華夏人在憶起千年之前這個極具魄力的大秦帝國以及他的建立者時，在情感或是言行舉止上，都不能做到完全的無動於衷。
“時間、歷史？---希望如此吧。”屠睢嘀嘀地喃道，對青涯和顧長風更為看重了。
誰又能想到，這位在史書上只有簡單寥寥數筆一掠而過，且被說成是殺戮成性的大將軍屠睢，其實更是一個極其忠於大秦的人呢？
“會的，一定會的！”顧長風眼神堅定的答道。可是一想到大秦這個充滿奇迹和輝煌的帝國在接下來短短几十年後的命運，又感到莫名萬分的失落惆悵。
氣氛怪怪地，甚至有些低沉。
沉寂少許的時間，又是一陣開懷大笑打破了一時的無話。
“哈哈哈。青涯兄弟，想不到你這位朋友也是才華橫溢之人，今日得此一見，一番言語，真是一掃這幾日陰晦的心情，痛快，痛快吶。”屠睢恢復了該有的傲氣和豪邁之氣。
“我二人何嘗不是呢。”青涯毫不吝嗇的附和着。
此時的之南城已完全籠罩在一片夜色之中，醒耳的暮鼓聲傳盪在街頭巷尾，即將到了宵禁的時辰了。
“哼，真是掃興。”屠睢雖不受宵禁的限制，但礙于軍紀嚴明，也不好擾了青涯和顧長風的作息時間，加上他本身還有軍務在身，聽到了宵禁的暮鼓聲，他也不得不暫時告別了。
“屠兄，來日方長，我們開懷痛飲的機會有得是，屠兄要務在身，可不要因為我二人延誤了軍務才是。”青涯勸道。
“能有什麼鳥事。不過想必明後日軍糧應該也能陸續到了，我再回去催催縣令老頭去。”見青涯也沒有要挽留的意思，屠睢意興闌珊的也準備告辭了。“既如此，我們可就這樣說定了，待大軍開拔，我便派人來此接你們。”
“屠兄請。”
“請。”
說罷，一行人自酒肆魚貫而出，行入了黑漆漆的夜幕中，須臾之後，便只能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了。
青涯似是猛地想起了什麼，又急忙追出酒肆，可是茫茫夜色，哪還有半個人影。
屠大將軍坑人吶，酒錢都還沒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