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忘羨-3
午後他們在南平城外降落。上次凶屍圍城過去將近三月,當時被擾亂的陰陽二界平衡引來了多少神鬼精怪,有一段時間南平城四周方圓百餘里成了夜獵的熱門場所,每天都有無數修士來去,一改昔年無人問津的模樣。如今獵物越來越少,慢慢地就不復當初的熱鬧,但城內外平民已經習慣了飛來飛去的修士們,對於從天而降的藍忘機與魏無羨也沒有太多注意。
長街上路人也不太多,行色或匆忙或悠閑,無人對他們注目駐足,兩人走在街上,想起當日的一切,對望一眼,無數的深情感慨化作眼裏沉淪不盡的溫柔繾綣,一切盡在不言中。忽聽得有人大聲吆喝:“夷陵老祖手稿特賣!夜獵寶典不買後悔!”聲音從街道那頭傳過來。
原來是一個江湖游販擺了個攤子,本來無甚生意,突然見到藍忘機魏無羨遠遠走近,一看就是仙門人士,不由得扯開嗓門做起買賣來,眼見兩人走得忒慢,心中着急,將攤子帆布四角一收,提着攤子一路小跑到了二人身前。
游販當街擋住了路,二人只得停下腳步,待他將帆布鋪好,從裏面拿起一個小冊子,開始遊說:“兩位公子,請看這個!可是了不得的秘籍!夷陵老祖親筆寫的手稿,儘是夜獵用得着的神器!”一邊可着勁介紹,一邊殷勤地翻給二人看。
魏無羨伸手拿過冊子,隨手翻了幾頁,不覺笑出聲來,紙張粗鄙,印刷潦草不說,亂七八糟的內容儘是胡編亂造。翻到後面,收斂起嘲笑,自語道:“這頁還有點意思。”那游販見狀,感覺生意還有戲,踮起腳來看魏無羨手中的那一頁,還沒夠得上,魏無羨就遞給了藍忘機。
藍忘機低頭迅速一覽,原來是一副鎮魂鎖的構造圖,看筆跡,是有幾分魏無羨的風格,遂問道:“真的?”魏無羨哈哈一笑,說道:“好像是,不過當初應該是廢稿。”跟着補了一句:“亂葬崗的。”藍忘機立即明了,之前的手稿被偷后,魏無羨在亂葬崗的日子裏寫的手稿,是到處亂放,亂葬崗圍剿之後,被百家各自奪了去,有些沒甚麼價值的就流落出來。
游販聽見魏無羨說“廢稿”,心頭涼了半截,放下腳尖,時刻準備着接藍忘機扔過來的冊子,沒想到聽見這不苟言笑的黑衣俏公子問道:“多少錢?”頓時如聞天籟,喜滋滋地伸出一支黑黢黢的手指,答道:“這可是絕版!只要一兩銀子,特別划算!”
魏無羨嗤地一聲笑,將冊子從藍忘機手裏抽出,甩給游販,道:“你不如去搶!這破爛還要一兩!”游販黑臉通紅,不住喊冤,爭辯道:“這位公子你別不識貨!前幾天我還賣二兩呢!”魏無羨笑着懟他:“你這可真是哄到鬼爺爺頭上了!”
那游販正要還嘴,藍忘機已經摸出一點碎銀遞到他面前,看見銀子的微光,游販立即不跟魏無羨計較了,將那冊子鄭重地交到藍忘機手中,點頭笑道:“還是這位公子有見識!”買賣做成,游販不再擋道,收拾攤子趕緊跑路,生怕藍忘機後悔了找他退錢,一轉眼就溜到街道拐角不見了。
魏無羨看見藍忘機捧着那粗陋的冊子,奇道:“這東西你要來做什麼?”藍忘機打開乾坤袖,將冊子放進去,抬眼正視他道:“你的手記。”平淡的一句話里,訴盡多少心思,魏無羨一下就懂了,眼裏像揉進了砂子,有些泛紅,又像一碗糖水直灌下去,一直甜到心底,沒來得及喝下去的溢滿了眼眶,又粘又濕。
“咳,藍湛,你這個人啊……”魏無羨垂下眼帘,濃密的長睫微微扇動,默默地靠近藍忘機,牽起了他的手。兩人並肩前行,魏無羨道:“回頭我改進一下,你給族中弟子上課的時候,教他們用。”藍忘機答道:“好。”魏無羨又道:“還有風邪盤、召陰旗、熾靈燈,你都要教他們用。”藍忘機答道:“好。”
兩人穿過幾個巷子,走到長街盡頭,一座斷垣殘壁赫然在前,焦黑的殘磚與木樁如荒涼而恐懼的眼睛,似在警示着火災的可怖,當日他們光臨的鐵匠鋪,已然成了一片廢墟。即使早有準備,藍忘機與魏無羨對視一眼,仍舊難免心中顫動:這幕後的人,果然是為了重塑陰虎符。
魏無羨黯然神傷了一陣,拉着藍忘機到街對面的茶鋪坐了,打聽鐵匠鋪的消息。那老闆斟了兩杯茶,擺上幾碟果脯,嘆道:“二位有所不知,凶屍圍城后的第三日,鄭鐵匠的鋪子就失火了,還好城裏還有一個這位公子您這樣的仙君在,”他指着魏無羨說道,“鋪子是燒毀了,還好人是救出來了,真是萬幸哪!”
聽到人救出來了,魏無羨急道:“那麼他們人呢?”那老闆接著說道:“他家失火,就暫時寄住在我家。說來也巧,正好那位仙君說是族裏招手藝高超的鐵匠打制刀劍,恰巧可以聘了鄭鐵匠去。於是就帶着鄭鐵匠和他老婆孩子走了。”
藍忘機問道:“有說去哪裏嗎?”老闆搔搔頭,仍舊指着魏無羨,說道:“就是到這位公子家裏去啊!不就是當初來清理凶屍的大家族嘛!姑蘇藍氏對吧?!”見藍忘機面色不好看,又瞧向魏無羨,也是眉頭緊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魏無羨嘆了一口氣,問道:“那位……公子,有說姓名嗎?”老闆恍然大悟,笑道:“說了!這個名字很好記,叫做藍忘機!”魏無羨趕緊去瞧藍忘機,果然見他閉上眼睛,顯然極為不悅,遂起身給老闆結賬,老闆一邊收錢一邊讚歎:“姑蘇藍氏的公子果真都是一表人才啊,那位藍忘機公子也是俊俏得很,一口一個笑,跟你也差不了多少!”
線索到這裏,也是完全斷了,魏無羨牽着藍忘機走出茶鋪,緩緩說道:“藍湛,你不必憂心。他們行事固然狠辣周密,但這陰虎符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製成的,當年制符的玄鐵劍,世間再無第二把了。就算用其他材料勉強湊出來,最多也跟當日一樣,不僅會碎,施法者還會遭到反噬。”
藍忘機握緊了他手,沉吟道:“當初你的心血,竟也是白費了。”魏無羨笑道:“如果不是那樣,我也許永遠不知道你的心意,我現在想起來,覺得再死幾次都值了!”他拉着藍忘機的的手,放到嘴邊一吻,乜斜着眼睛看他,笑吟吟地說:“含光君,從今往後,你都別想逃出我的掌心啦!”藍忘機眉間舒展,眼含春水,答道:“好。”
魏無羨哈哈大笑,拉着藍忘機大步往前走,道:“走,咱們喝酒去!“
是夜,兩人在城內客棧住下,魏無羨自當日喝酒的酒樓里買來五壇黃酒,晚飯後在房裏痛飲,藍忘機也不攔他,看他喝得開心,自己便在一旁給忘機琴調音。魏無羨酣暢中回首,笑道:“有酒怎能沒有曲子?含光君彈個曲子來聽吧!”
藍忘機看他泛着酒氣潮紅滿面的臉,一雙眼睛卻燦若星河,少時那因高熱而發紅的俊逸少年的面孔漸漸浮現,藍忘機心念微動,雙手在琴弦上漸次劃過,如低聲傾訴、委婉嘆息又寧靜平和的曲調傾瀉出來。
“哐當”一聲,魏無羨手裏的酒罈子沒有拿穩,摔碎在地板上。藍忘機抬眼望去,只見他呼吸急促,眼中似有無數煙火,像是極為震驚,說道:“藍湛……藍湛……你怎麼會……”話沒說完,終於撲過來,雙手按住藍忘機在琴弦上的手,“嗡……”數根琴弦發出顫音,其音繞樑,杳杳不絕。
但魏無羨顧不得那麼多了,他直愣愣地盯着藍忘機眼睛,連眨眼都沒有,顫抖着問:“是那首曲子嗎?你唱給我聽的?”藍忘機點頭,魏無羨又問:“玄武洞底?”藍忘機又點頭,“是你家秘傳之曲?”藍忘機搖頭道:“不是。”
魏無羨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地握緊了藍忘機,道:“那是你專門為我做的?”像有無窮無盡的歲月在指縫中流淌,被溫暖的手掌融化成甘露,一滴一點將整顆心填滿。藍忘機看着魏無羨,微笑着點頭,少年的模樣與眼前風華正茂的青年重合,只有一個名字,自十七歲那年就鐫刻在自己每一寸血肉里。
再多的話都不必說了,藍忘機十七歲那年刻下了名字,魏無羨十七歲那年記緊了旋律,執手相許來得或許很晚,但怦然心動之初卻始終是你,唯一是你,這就已經足夠了。
魏無羨越過七弦琴,重重地吻住藍忘機,將他壓倒在地板上,兩人的唇舌啜取之間,魏無羨說道:“含光君,得罰!說了不能再有瞞着我的事!……唔……我要狠狠懲罰你,……明天你別想起床了!”藍忘機道:“好。”
當兩人的手都伸進衣衫的時候,魏無羨又說道:“告訴我……名字!”兩雙忙碌的手沒有停,默契地伸向了共同的地方,糾纏中衣袍帶起勁風,撲滅了燈盞,藍忘機在夜色中微微笑了一下:“忘羨,曲名,忘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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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就是為了甜和解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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