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山雨欲來

清平郡主與太后說定之後，便乘着一頂軟轎從側門離開了。

軟轎經過御書房邊上時，一陣涼風吹開了一側的轎簾，清平郡主眼尖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御書房走出來。

那身影正是宋異洲，不知是不是清平郡主的錯覺，總覺得宋異洲遠遠地似乎朝自己這邊望了一眼。

她不免做賊心虛地放下了轎簾，心中有些擂起鼓來。

宋異洲該不會知道了自己在背後抹黑他的事情吧，按照他的手段，自己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

不過她轉念又想，宋異洲再膽大也不會敢在太後宮中安插人手，因此自己的那番話他大抵也不會知曉。再說了，宋異洲本就被程心寧那狐媚子給迷的三迷五道的，自己教訓程心寧也是為了幫他罷了。

這麼想着，清平郡主總算得到了安慰，深深呼出一口氣，在夜色中離開了皇宮。

而她所乘坐的馬車離開了很久，宋異洲卻依舊久久地望着馬車漸隱的方向，眼眸里閃過一絲慶幸。

看來，程心寧在他離開之後可以進宮了。

宋異洲正沉思着什麼，之前被他拋在身後一大截的宋城風終於趕了上來，上氣不接下氣地搭住他的肩膀道：“你跑這麼快做什麼，我父皇又不吃人。”

宋異洲淡淡地撥開了他的手：“既然領了皇上的任命，自然該鞠躬盡瘁，為皇上分憂，因此我一分一秒也不想耽擱罷了。”

“哎，皇叔怎麼了，說話文縐縐的，這還是你嗎？”宋城風不習慣地皺起了眉，調侃道：“皇叔這是被哪個女子給拒絕了？”

但宋異洲卻沒有回答他。

事實上，從方才在御書房到現在，宋異洲都沉默得出奇，這樣的他冷漠到和平時那個張揚的他判若兩人，彷彿自帶一層寒冷的結界，將他與外界隔絕開來。

宋城風得不到回答，只能撇撇嘴道：“無趣至極。”

過了一會兒，眼見宋異洲邁開腿要離開，他趕緊又怎麼樣補了句：“罷了，本皇子有肚量，不跟你計較！”

“不管怎麼說，你這份人情我是記下了。明日我奉我父皇之命去辦理刑部的案子，估計沒法送你出征，但等你大獲全勝歸來之時，我一定設宴替你接風洗塵！”

宋城風原本想自己帶兵出征，但皇帝始終不同意，還好宋異洲主動承擔下了這一職責，才沒讓他們父子之間難做。

因此宋城風的內心還是有些感念宋異洲這份人情的。

但是宋異洲卻只微微勾起唇，像是嘲諷似地看了宋城風一眼，冷冷道：“你當真以為若是我不開口，你父親就會讓你去邊境了嗎？”

宋城風一愣，驀然抬頭：“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留給他的是久久的沉默，過了很久，宋城風仍舊對着宋異洲離開的方向死死地盯着，不知他心裏在想着什麼。

夜涼如水，程心寧在桌邊寫字的時候，流雲近來給她披了兩趟衣服。

眼見着流雲又一次走進門，程心寧有些哭笑不得地放下筆道：“你怎麼了，來來回回的，我又不冷。”

“小姐……”流雲咬了咬嘴唇，道：“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程心寧不解道：“發生什麼了，從清平郡主那邊回來之後你就一直怪怪的。”

“唉，奴婢就是聽清平郡主說王爺要去帶兵出征了，所以擔心你……”

程心寧搖了搖頭，淡淡道：“他從前就是個將軍，在戰場的血雨腥風之中不知廝殺過多少回，如今不過是為了天啟重掌將印罷了。我相信他，既相信他一定能旗開得勝，也相信既然他能應下這一份差事，心中必然做好了十足的打算。”

流雲沉默了一會兒，重重點頭：“奴婢明白了，小姐說得對，王爺不會有事的。”

“嗯，所以你也別皺着眉頭了，再說了，我真的不熱，你再來來回回地給我添衣裳，小心王爺還沒出什麼事，我就先被你給捂出事了。”

“小姐！不要說這樣不吉利的話。”流雲嗔怪了一句，但也明白程心寧是在故意開玩笑安慰自己，因而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退下了。

而眼看着流雲帶上了門，神情一直雲淡風輕的程心寧卻長長呼出一口氣，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副疲憊的模樣。

她的心中何嘗沒有鬱結呢，只不過強行告訴自己要撐住罷了。

程心寧揉了一會兒眉頭，覺得自己的精神好些了，便準備拾起筆繼續寫字，但她還沒寫下一行，便聽到了不遠處的窗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古怪聲音。

她眼神一厲，伸手將桌上的一個石硯扔了過去。

石硯打在了窗戶的木邊框上，啪的一聲，窗戶應聲而開。

但窗后露出的那張面孔，卻是程心寧沒有想到的——宋異洲。

燭火晃動之間，宋異洲的眉宇之間極盡溫柔，完全沒有被她這突然的動作給唬到。

程心寧和他那雙幽黑的眸子對視了一瞬，莫名心跳加快，趕緊移開了眼神。

她乘着低頭的時機平復了自己的情緒，而後再抬起頭時，眼神已經清明而鎮定：“王爺這大半夜的突然造訪，寧兒還真有些惶恐。”

宋異洲道：“本王想你了，便來看看你，你這些日子可好？”

程心寧撇了下嘴，沒回答他，反而另起了一個話題道：“既然王爺來了，正好可以回答我的疑問——你給我的那支捲軸里寫着兩個字‘回宮’，我看了許久也沒明白王爺這樣做的用意，王爺如今可否為我解惑？”

“真是煞風景，你和我待在一起句句離不了正事。”宋異洲搖搖頭，然後在程心寧“你再多說一句有的沒的我就要捶你”的眼神逼迫下舉起雙手，無奈道：“知道了，我不說這些了。”

他轉而又道：“不過話說回來，雖然沒明白我的用意，但你卻真的按照我說的去做了。”

這背後的信任，讓他很有些感動。

但程心寧卻再一次“煞風景”道：“那是自然，王爺下達的命令，寧兒赴湯蹈火也得完成，不然王爺到時候怪罪下來……”

“咳咳”，宋異洲聽不下去她那陰陽怪氣的胡言亂語了，清清嗓子打斷了她：“其實我就是想讓你在我離宮的這些日子，盡量找個最靠譜的庇護所，想來想去沒想到好地方，只能讓你暫時待到宮裏去了。”

“庇護所？”程心寧蹙起眉頭，細品着他說的這個詞。

“是的。”宋異洲說到此處，面色突然凝重了幾分。

“這京城如今看似平靜，但其下的波詭雲譎，山雨欲來……你可察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