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第 27 章

馬車前室,聞池心虛地看旁邊的小花子,笨拙地安撫:“不哭,買糖糕。”

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腫着眼泡,抬起髒兮兮的袖子,從上至下,眼淚鼻涕口水一起抹掉,癟着嘴唇。

聞魚揚起唇角看他們,水葡萄似的眼睛裏都是細碎的柔光。

可等到轉過來時,笑意卻斂的一絲不剩。

游燼放在膝蓋上的手指捏到發白。

“方才多謝——”

“可有受傷?”

兩人同時開口,聞魚默了下:“並未,多謝游大人。”

生疏,客氣。

“兩次救命之恩?”游燼聲音冷硬:“之前過你是否見過七殿下,你可還記得自己怎麼回答的?”

聞魚短促地啊了一聲,低頭:“那時並不知他是七皇子。”

是真不知道。

當時只猜到是宮裏的貴人,卻不知具體哪一位,也沒想過會再遇上。

誰又能想到有能力和大皇子爭奪儲位的會是個患心疾的呢?而且從脈象上看,還並非是先天心疾,就更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了。

“你身份曝光,近幾日怕是宮裏就會來人,你回去準備一下吧!”游燼叫停了馬車。

《針經》被聞魚放在膝蓋上,素白的十指曲起,輕輕地扣住針線裝訂一側,小心而珍視。他目光頓了下:“太后自年初起身體抱恙,你若是去了,自己當心些。”

聞魚抬頭時,只看見一片消失的深色衣袂。

該辦的事情沒辦成,事情反倒是惹了一籮筐,再加上給七殿下施針,聞魚疲累地閉上了眼睛。

馬車停下,聞池過來晃她肩膀。

“姐姐,回去,睡覺。”

聞魚扯動了一下唇角:“好,回去睡。”

可是剛落地,就看見馬車旁邊站着的小花子。

小姑娘又瘦又小,一身破舊的衣衫上打滿了補丁不說,還有不少油垢和土灰。下面不合身的土灰色長褲褲腳堆在地上,後面已經磨出了毛絮。

露出來的腳指頭上都是黑色的血污,還有幾根短草屑粘在上面,猙獰又骯髒。

聞魚走到她面前蹲下,伸手擦了擦她花貓似的小臉:“是你給人報信說我被抓了?你怎麼知道的?”

小花子抿了抿唇,從懷裏掏出還剩的一點兒包子皮,小聲道:“謝謝。”

聞魚頓時就笑了,看了眼聞池,問她:“是那個哥哥給你的包子,為什麼謝我?”

小花子又抿着嘴唇不說話了。

但今日若不是她,只怕梁貴妃那怕是又要多一番波折,於情於理,她都沒有將她置之不顧的道理。

“游大人可說如何安置她?”

護送馬車回來的護衛們搖頭。

福叔雖不清楚情況,但這樣的事情處理起來也算是得心應手:“府里不缺一口吃食,不若公子將人交給老奴,我給她尋個在府里安排個夥計?”

聞魚還沒答應,衣袖就被人緊緊攥住了一角。

小花子可憐巴巴地看着她。

聞魚問她:“你爹娘呢?”

小花子搖頭。

“你可記得你家人?”

小花子眼神閃爍了一下,還是搖頭。

聞魚眨了下眼睛:“你想跟着我?”

小花子用力地點點頭!

旁邊站着的聞池惡狠狠地瞪着小花子的手,恨不得上去直接把人拎起來扔的遠遠的。

聞魚輕笑:“有名字么?”

小花子奶貓似的開口:“我叫阿雙。”

福叔站在旁邊略詫異,這小姑娘雖然衣着襤褸,骨瘦嶙峋,倒是有一把好嗓子。

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放心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人進府,尤其是七支軒。

聞魚明白他的顧慮,笑道:“丁管家,我身邊平日裏只有一個聞池,皮的能翻天倒海,眼下正缺個端茶倒水的人。這小孩子合我眼緣,暫將她帶回到雅寧閣可好?待離府時,會將人一併帶。”

府里不缺這一口吃的,福叔聽她這麼說,自然應下。

洗乾淨的小花子怯生生地跟着雅寧閣的小丫鬟進來,眼睛盯着自己腳前的一畝三分地,一點兒都不亂看。

聞魚笑意更濃。

“阿雙?”聞魚輕輕喚她:“過來。”

小姑娘聽話地走到她跟前,規矩地站着。聞魚把人一掐,放到一張小杌子上,褪掉她腳上大了兩寸的軟鞋。

腳上有傷,剛剛給她擦洗的丫鬟得了交代一直避着。現下她用乾淨的棉布佔了葯汁,輕輕滴上去淋洗,直到指甲縫裏的血漬都被清晰乾淨,才輕輕幫她上了葯。

低低的啜泣聲在耳邊響起,聞魚低着頭沒動。

這姑娘身上有規矩,又聰明。

不管是肚子餓還是受了傷都不曾哭鼻子,發泄一下也好。

到底是年紀小,再加上一路奔波,上了葯沒一會兒她便躺在碧珠不遠的地方睡著了。

碧珠:“夫人打算收了這丫頭?”

“不好么?先讓她跟着你吧!過段時日搬了房子,聞池不懂照顧人,有她在我也放心些。”

碧珠聽到這話,給阿雙拉被子的手頓了下:“夫人不打算回遊府了?”

聞魚自顧倒了杯茶,道:“碧珠,你以後還是喚我公子吧!”

碧珠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公子。”

在雅寧閣一直呆到接近亥時才回七支軒,可平日裏燈火通明的書房卻漆黑一片。

聞魚皺了皺眉,回東廂洗漱躺下。只是沒過多久,暴雨瓢潑般落下,雷鳴電閃,擾得人心頭不安。

與此同時,御書房外,一道挺直的身影直直地跪在外面的石板上。

暴雨將人整個澆透,小太監看的着急,悄悄地湊到茶房:“乾爹,游大人都在外面跪了將近三個時辰了,裏頭還沒消氣?”

蔡公公一腳揣在他的膝蓋窩:“這也是你能置喙的?管不好這張嘴,仔細身上那身皮!”

小太監彎腰揉了揉,哎呦兩聲討好賣乖:“我這不就在乾爹跟前說說嘛!梁貴妃來御書房送了趟點心,皇上就把人傳進宮跪着,也不知是惹惱了皇上還是得罪了貴妃娘娘……”

蔡公公斜眼瞥他,腿上捶的舒服,脾氣也就好了許多,提點道:“怕就怕兩頭都佔了!”

小太監驚呼了一聲:“皇上平素里不是待大人挺寬容的?外面雨這麼大,時間長了再好的身子骨也頂不住啊!”

蔡公公畢竟是御書房秉筆,知道的多,聽小崽子說這麼天真的話,不由得輕哼了一聲:“寬容?那是你沒見游家為了這點子寬容付出的代價!”

小太監還要問,外面就傳來一陣腳步聲,蔡公公忙踢開他,規矩地站起來。

程祭酒揮退伺候的小太監,親自撐着傘走到游燼跟前,替他遮住驟雨水珠:“你這些年一直謹慎,何故在神醫一事上欺瞞聖上?眼下被梁貴妃這麼一攪合,人你雖然尋來了,不是功反倒成了過!”

游燼跪得太久,身體已經有些麻了,微微一動,膝蓋處就傳來鑽心的酸麻。

他苦笑了下:“出了點紕漏,勞程世叔擔心了!”

“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我先進去探探口風。”說罷,程祭酒嘆了口氣,又道:“載馳,游家……可經不起再折騰了!”

載馳是游燼的表字,平素里會這麼稱呼的人甚少。

同輩中人不敢這麼稱呼,而長輩之中,除了三房的叔父,其他人也沒近親到這種程度。

游家人怕他。

程祭酒是與祖父同科的進士,才識品學深受士林敬重。

如今年歲大了,領了個祭酒的閑職,因着偶爾陪聖上對賦下棋,倒也無人敢對他輕慢半分。

游燼知道他是好意,但他又能如何?

瞞下尋到她的消息,在鍾陵一案中將她徹底剔除在外時,他就想到了可能會出紕漏。

縱然他將鍾陵一案中關於她的供詞處理的乾淨,但他尋到人卻沒立即送進宮,已經是抗旨不遵。只是罰他在這跪着,倒也算是仁慈了。

他自嘲地笑了下,既是笑自己的無能為力,也是笑世事弄人。

千防萬防,卻沒防住她主動送到七殿下的面前,更沒想到她會在梁貴妃面前主動承認。

事已至此,他沒什麼好後悔的,只是擔心那人進宮後會不會出差錯。

太后必不七殿下,年歲大了,很多葯和針都受不住,否則也不會將整個太醫院都難住。而推出聞魚的人,不過是想找個背鍋的人罷了!

一夜過去,聞魚早晨醒來的哈欠連連,眼底泛起淡淡的青色。好在她整日帶着面具,其他人看不出什麼。

推開窗看了眼外面,暴雨已經停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卻還在下。對面的書房,房門依舊關着。

她收拾妥當到雅寧閣的時候,余嬤嬤也正好帶着丫鬟過來。見到她,余嬤嬤忙行禮問安,而後解釋:“昨個兒就聽說您收了個小丫鬟,老奴想着您這邊什麼都沒有,就帶了府里的綉娘過來給她量量尺寸,做幾套衣裳鞋襪。”

聞魚讚許地看了她一眼:“嬤嬤有心了!花了多少銀子,你從我賬上扣便是!”

余嬤嬤謙虛:“您這就客氣了!都是小孩子的衣裳,費不了多少東西。”

聞魚堅持:“她畢竟不是府上的人,嬤嬤還是莫要因為這點小事落人口舌的好,按我說的做吧。”

綉娘去找阿雙,聞池和碧珠都在旁邊湊熱鬧。

余嬤嬤看聞魚站在廊檐下,微抬下巴出神,不禁笑了一聲。

聞魚轉頭。

余嬤嬤忙告罪,小聲道:“夫人這習慣倒是和大人有幾分相似,他也時常在正房那處廊下這麼望着雨天。”

聞魚啞然,心說這動作女子做來還有些傷春悲秋,輕愁薄薄怨的調調,一個大男人做,未免有些娘娘腔了。

繼而想到自己此刻也是男裝,不由得又尷尬。輕咳了一聲,想起安靜的七支軒,問道:“大人昨夜可曾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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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亡妻詐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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