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送走了牙行的小廝,聞魚將自己關在七支軒東廂半天沒出來。
第二日,罕見地坐在銅鏡前將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等到游燼下值回府後,主動去正院外求見。
游燼聽到是她,揮揮手讓伺候他更衣的丫鬟下去,拿過帛布擦乾手上的水珠,將剛剛解下的腰帶又重新扣了回去。
余嬤嬤領着人進來,自己站在門邊候着。
游燼坐在圓桌前半垂着眸子,聽見腳步聲抬頭,便看見那道雪青色的纖瘦身影落拓走近。
呼吸微窒。
雖然依舊是男裝打扮,因着長袍顏色乾淨清爽,襯得人愈發的溫潤親和。
頭髮高高束起,凈面白玉發冠上只簡單插了只同色的素簪,露出光潔的額頭。細細的絨發溫順地貼着額頭臉頰兩側,乖順又透着幾分可愛。
儘管依舊帶着那張面具,卻掩不住灼灼風姿。
他喉嚨緊了緊:“坐。”
聞魚也不扭捏,衣擺撩開些許弧度,風雅落座:“游大人,在下不請自來就不與您客套了,有件事,想求您幫忙。”
游燼唇角掀起一個淺淡的弧度,並沒接話,反倒是對着外面的余嬤嬤吩咐:“傳膳吧。”轉而問聞魚:“晚膳可曾用?”
聞魚舌頭滾了一圈,識趣地順着他的意思回答:“時辰尚早,並未。”
眼下還未到酉時,吃的哪門子飯?
她眯眼看了眼外面的天光,心下腹誹。
從前他幾日不歸都是常事,縱是回來,也多半是戌時之後。如今倒是戀家的緊,太陽還沒落山他就已經坐到府上了。
莫不是那時候因為她在府上,逼得他有家歸不得?
想到這,聞魚抿了抿唇。
方才已經起了話頭,依着大人的性子,若是想管,定然會追問下文;若是不想管,她再提也無甚作用,莫不如等他給個準話在安排接下來的事情。
若是大人這裏行不通,那她就要另想法子了。
顧家舅舅縱然在京,不到萬一也是不能求的,或許魚公子的名號能借用一番。
伺候的人將飯菜端上來后規矩地退下,屋裏除了兩人碗箸的聲音,安靜得落針可聞。
聞魚瞅着空蕩的房間:“怎麼不見布菜的人?”
游家底蘊深厚,規矩也重。
游燼又是個從小被精糧細面伺候着養長大的,像吃飯穿衣這樣的活兒在府里他是不會做的,否則伺候的下人免不了要被叫到前頭去問話受罰。
游燼盛湯的手頓了頓,淡聲道:“下面的人手腳粗苯,用不慣。”
門口候着的余嬤嬤:“……”
若是一個伺候不好,您說這話還可信。
可是連着她在內,夫人走後可是換了三四個布菜伺候的,剛進屋便被攆了出去,這能怪別人?
話題又聊死了,兩個人之間充斥着尷尬的沉默。
游燼話少,聞魚自然是也不會再提那些舊事讓自己糟心,一頓飯吃的味同嚼蠟,對面的人倒是吃的香甜。
看她落了箸,游燼也將手中的湯勺放下:“何事為難了?”
能讓她主動登門相求的事兒,游燼一時也猜不出個所以然。方才他腦子裏過了一遍最近發生的事兒,實在是沒想出來除了楚王府的事情,還有什麼能讓她求到他面前。
“學府路附近有一處鋪面,後面還連着座二進的宅院,我想將它買下來,可牙行的人說那房子他們只租不賣,想問大人能不能幫忙給想想辦法。”
她今日試探那小廝良久,即便是給出比市價多一倍的價格,他都不肯鬆口,想來是東家下了死命令。
更蹊蹺的是,她一說要買那鋪面,小廝嚇得臉都白了,笑得又僵又假。
當時她留了個心眼,沒再逼問。
但是那宅子她是非收回來不可得:“若是大人肯幫忙,我願意出三倍的價錢。可否請大人從中斡旋?”
嫁妝拿回來,聞魚底氣也足了:“到時候若是還有什麼需要打點疏通的地方,銀錢也全部由我來出。若是能辦成,算我欠大人一個人情,如何?”
游燼深深地看她一眼。
憑藉游家和他的名字哪裏需要什麼打點?游府也不缺這點兒銀子。她把話說得這樣明白,不過就是不想跟他有過多的牽扯罷了。
偏偏,他拿她無可奈何。
“本官知曉了,你耐心等上幾日。”
聞魚眼睛亮了幾分,心中鬆了口氣,總算是對游燼露了回真笑。
“多謝大人!”
游燼長睫扇合,無聲看着她,指腹摩搓。
翌日,聞魚帶上小池早早出了門。
兩人在街上路邊的小攤跟前吃了頓早餐,兩個芝麻燒餅,四個大肉包,再加沒人一碗熬得濃稠的白米粥,小池吃得摸着肚子犯懶。
雅寧閣的吃食自打收拾完廚房的婆子后,不知豐盛了多少倍。
可能他命賤,覺着那些雕成花兒,擺成景兒的糕點菜肴還不如眼前這些。
一個小花子在他們桌子跟前站了許久,直勾勾地盯着聞魚。
聞池腳尖踢到那孩子的小腿上,不重卻很兇劣:“再看,打你!”
小花子被他嚇得鼻子一酸,眼眶泛紅,囁嚅道:“我餓。”
聞魚瞥了眼聞池,他悻悻地把腿收回來。
從盤子裏夾了個包子遞給他:“拿着,走。”搡了一把小花子的肩膀,聞池臭着臉唬他。
小花子又怯怯地看了聞魚兩眼,踩着一雙露腳指頭的舊鞋跑開了。
兩姐弟用完早膳,步行朝學府路走去。
今日聞魚本就是打算去看看宅子怎麼安置,另外也想實地去看看那處鋪面,怕自己進不去,這才把聞池從被窩裏挖起來。
但兩人沒走多久,就被一頂轎子攔住了去路。
聞池半邊身子擋在聞魚跟前,戒備地盯着前面一隊人馬。
“小兄弟別動怒,咱們不是壞人!”略細的嗓音雌雄莫辯,聽着耳熟。
白無須的安公公晃着微胖的身子從轎子後面疾步走出來,聞魚心中一緊。
到姐弟兩人面前,安公公拱手行禮,聲音略急:“公子可還記得奴才?上次還沒來得及多謝公子對我家主子的救命之恩,後來遍尋不得,這才讓下面的人幫忙盯着些,還請公子莫要介意。”
話到這份上,聞魚在想說不認識也是不可能:“尋我何事?”
“奴才兩次見您都是這身打扮,不知公子可聽說過一人?”
“?”
“魚公子。”
聞魚:“……不曾。”
安公公不信,抄着手又問一遍:“公子當真不知那位江南名醫魚公子?”
他們這些宮裏做奴才的,旁的本事有沒有不好說,論察言觀色卻都是個中翹楚。這人雖然再三否認,卻定然是在撒謊。
他這身裝扮和那天一手銀針,他可是親眼瞧見的!不過他也沒再逼問此事:“魚公子醫術無雙,但老奴瞧着您的醫術也定非凡俗。上次是老奴先前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公子,可否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跟奴才走一趟?”
聞魚拒絕:“之前的事好說!只是在下還有事在身,請回吧!”
她拉着聞池的衣袖就打算離開,安公公忙又上前阻攔:“公子莫急!”遞上一塊腰牌,安公公小聲道:“實不相瞞,在下乃是七皇子府的人,今日冒昧攔了公子的路,實是事出有因,還請公子幫忙!”
聞魚凝眉。
既然知道她是大夫,求她,自然是為了治病救人。
至於救誰,不言而喻。
“這個忙我怕是幫不了!”跟七皇子扯上關係,那就離儲位之爭不遠了,一着不慎就是泥潭深陷,還有可能連命都保不住。
她的態度太堅決,一點也沒有商量的打算,眼看着就要走,安公公眼神陡然變鋒利,掐着蘭花指,細聲道:“那咱家只得再得罪公子一回了!來人,請公子上轎!”
軟轎旁站的幾人聽令圍過來,其中一人伸手想要扣住聞魚的肩膀,卻被聞池捏住手腕,向下一折。
咔吧一聲脆響,聽得在場的人臉色驟變。
聞魚伸手拉住聞池,臉色森寒:“住手,我跟你們走!”
京城不同於別的鄉野江湖,更何況這些還是七皇子的人。
清晨人少,只有寥寥幾個遛鳥買菜的人。先前有兩個提着鳥籠子的看見這邊的動靜,遠遠地繞開了。
轎子被抬着穿街過巷,聞魚知道現在就算出聲喊人也沒什麼用,索性坐在轎子裏教導聞池:“小池,這裏是京都,不能隨便跟人動手。”
“姐姐。”聞池的聲音委屈。
他雖然不懂,但也知道聞魚不是自願上這轎子的。
聞魚替他將耳邊的碎發別起來,笑道:“不高興了?姐姐沒事,咱們這是要去見個貴人!你等會兒乖乖跟在我身邊,不要亂看亂跑,等辦完了事情,姐姐帶你去廣味居吃燒雞?”
聽到燒雞,聞池的的嘴巴總算不翹得那麼高了,聞魚嫌棄地點他的額頭:“出息!”
她悄悄用手指捏住轎簾的一腳,貼在轎壁一側,仔細地看着外面的路過的房舍。
叫賣聲漸遠,不遠處倒是傳來抑揚頓挫的背書聲,旁邊一座宅子的朱門前立着兩隻威風凜凜的石獅子,上寫着“曾府”。
軟轎行的很快,但抬轎子的人顯然是有功夫的,轎子很穩。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太陽升的高了,鳥雀也開始在枝頭亂蹦。涓涓細流從旁邊的石渠中流過,一側紫竹林立。
軟轎就在這是停下,安公公走了這麼久,有些氣喘:“公子,到地方了,請您下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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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作業~~
溫柔的男二要出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