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場面一時寂靜。

游燼身上的森然疏冷的氣勢也收斂殆盡,對那小廝的殺意也藏得幽深暗沉。知府再不敢提下跪或者杖責的事情。

“你這江湖騙子還有何好說?若不是你出言詛咒,我兒怎麼突然……”身形富態的中年男人怒目圓睜,拍着桌子怒叱。

聞魚心下瞭然,這應是邱嵐姑娘的父親了。略微發福的身體還能看出年輕時候的俊美,也難怪能取到孫老將軍家的女兒了。

但眼下邱嵐已死,又會懷疑是為人所害,孫家竟是只派了個管家出來了事?

是孫家在鍾陵權勢太盛?還是邱嵐並沒有那麼被孫家重視?

這些問題在她腦子裏一閃而過,聞魚微微側身,聲音輕飄地開口:“在下竟不知自己竟有這樣的能耐,隨便一句話就能定人生死?若真是這樣,那你們——”

眾人:“!”

雖說沒那麼玄乎,但是堂上的人都忍不住心底發涼,只有游燼眸光閃爍了幾下。

邱嵐父親臉上的肉抖了抖,更加怒不可遏。

聞魚卻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越過跪在地上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小廝,嚴肅地說:“不過在下承認那日的確是說過那句話的,那是因為……”

講明原由,聞魚看向孫府的管家和邱嵐的父親等人,說:“所以她的死因究竟為何,只怕你們還要繼續查查才好。”

話音剛落後面就奔出一個哭得眼睛紅腫的婦人,一把攥住聞魚的胳膊,疼得她嘶了一聲。

游燼眉頭微皺。

指尖在桌子上敲了兩下,看得知府雙腿又開始打擺子。

“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兒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聞魚反駁:“太太這就是詆毀了!在下只說她或是因而離世,並未說其他。”

言盡於此,聞魚向知府大人拱手:“在下已經講明事情原委,不知可否現行離開?”

知府小心地覷着游燼的臉色,不過這次游燼沒為難他,問聞魚:“魚公子尚且有事?”

聞魚神色複雜,抿唇抗拒了幾息,說:“是,還有病人在等。”

游燼藏在桌案下的手指摩搓,對知府道:“眼下案子未明,魚公子仍舊是嫌疑人,但念在她懸壺濟世的份上,由本官親自監督,不予收押,大人以為如何?”

呵呵!知府心裏氣的罵娘。

感情您不是來給霍家或者孫家撐腰的,您是給這位魚公子撐腰的。

還監督?怕不是要上趕着獻殷勤!

都說京城公子們男倌女妓,玩法頗多,難不成游家這位竟是好這口?

再眼看下面拎着小藥箱,一身軟布直裰的俏公子:臉型清秀精緻,氣質斐然。面具下透亮如水洗的眸子沉靜自持,那把小嗓子更是雌雄莫辯,低沉綿軟,這要是換到床榻上……

“知府大人?”游燼聲音冷的嚇人,知府那點旖旎的想像即刻就被凍成堅冰,風一吹,支離破碎,忙道:“游大人屈尊幫忙,本官感激不盡!還請大人多多費心了。”

游燼涼涼地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聞魚悶聲走了一路,努力忽略後面三尺之距不緊不慢跟隨的人。

這人自打衙門裏出來,就一聲不吭地這麼跟着她,不遠不近,甚是磨人。

終於到了善堂門口,聞魚敲門前突然轉身看向游燼。

游燼本是望着她伸出去握着銅環的皓腕,措不及防被她撞見,有片刻的愣怔,而後客氣地問:“魚公子?”

聞魚放下敲門的手,朝他走了兩步,低聲問:“大人到底想要做什麼?若真是懷疑我,隨便打發個衙役過來跟着我便是,您日理萬機,何必浪費這時間。”

今日若是沒這麼一出,她本是打算明天再想游燼道謝並歸還腰牌的,現在確實全然沒了這種心思。

淡淡的草藥香味從她身上飄出來,游燼極慢地眨了下眼睛,道:“魚公子莫要誤會,只是在下大病初癒,許多事暫時沒法兒做,這才討了這差事。若是讓你不快了,我再離遠些便是。”

聞魚:“……”

他什麼時候學會示弱了?!

從前他可是摔折了肋骨都面不改色說沒事的人,突然這樣讓她有點難以適應。

更何況這回受傷還是為了救她。

聞魚自覺理虧愧疚,臉頰飛上几絲惱色,乾巴巴道:“隨你吧。”

她旋身重新敲門,沒看見游燼眼中一閃而逝的笑意。

懷倉說的……或許有幾分道理。

他跟着進了善堂,立在一旁的樹榦下看聞魚挨個給善堂的孩子看診。

詢問病情的時候,她雖帶着面具卻言笑晏晏,聲音也變了回來,甜甜糯糯地很容易讓小孩子放鬆警惕。

下針的時候,她又會笑着從袖子裏變出一些窩絲糖,粉唇微揚,想辦法分散他們的注意力。

等到收拾好離開時,還有個四五歲的小男孩抱着她的腿不撒手,眼淚鼻涕蹭了她一身。

游燼微有不悅,聞魚卻面不改色的蹲下,笑着朝小男孩說了句什麼,那孩子才不情不願地撒開手,還跟聞魚拉了鉤。

“你跟他說了什麼?”

“嗯?”

“那個孩子。”

聞魚出了善堂就斂了笑意,累到一個字也不想開口,就連游燼跟着她這件事都沒力氣膈應了。

乍聽他問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獃獃地回想了片刻,才知道他問的什麼,有些不自在地道:“沒什麼。”

游燼一直在看着她的表情,有氣無力到呆萌迷糊,再到言辭閃爍。

她沒說實話。

不過游燼也不打算逼她,畢竟他也不是非知道不可,只是想跟她說說話而已。

“經常做這種事?”他看到她不僅給那些孩子看病,還給收養他們的老嫗塞了一些銀子。

聞魚搖頭:“也不是,這兩年有條件才開始的。”

此時正逢日暮,暖紅的太陽逐漸靠近霧靄蒙蒙的山縫準備落下,餘暉灑在街道上,投下一片橘黃色的光芒,照的人影疏斜。

聞魚的清瘦身形的影子拉長后顯得更加單薄,游燼抿唇——這兩年?那離開府上的頭一年她是怎麼過的?

耳邊終於清凈了,聞魚索性半眯着眼睛往回走。

游燼步子邁大了一些,錯身走在她前面半步,擋開或許會撞上的人。

路過一處賣魚丸面的小攤,聞魚吸了吸鼻子,腳步換了方向。

游燼走了兩步發現身後沒了聲音,猛然轉頭。

只看見她正坐在賣面的小攤前探着腦袋,一手比劃出兩根手指對老闆交代:“……要加兩份魚丸!”

游燼:“……”

“他付錢!”比劃完,夢遊一樣的聞魚還記得將手指轉到游燼的方向。

攤位極其簡陋,也就是四五張方桌配上條凳,就連主人家的鍋灶都是能隨時推走的。游燼長這麼大從不曾在這種地方吃過飯,哪怕從軍最艱苦的時候,也不過是和士兵們一起吃大鍋飯罷了。

聞魚已經又閉上眼睛小憩,他付了銀子在聞魚右側落座,輕聲問老闆:“她剛點了什麼?”

他覺得聞魚應該是沒管他的。

“客官方才點了兩份魚丸面,其中一份多加香菜碎,另一份不要香菜碎!”

游燼燙洗碗筷的手頓住。

是他不能吃香菜。

小時候偶然吃過一次,渾身起了疹子不說,整個人都浮腫的厲害,險些連喉嚨都堵上了。

他不記得聞魚進府之後自己提過此事,但那幾年他從沒在府上發過病,確切地說,他那幾年被聞魚照顧的非常妥帖。

後來他經常外出辦差,除了懷倉幾個跟在他身邊的老人偶爾會記得這件對別人來說再小不過的事,誰也沒有發現他從不碰桌上有香菜的菜品。

她竟是沒忘么?

游燼醒過神的時候,恰好撞上聞魚水葡萄似的清粼眸子。她不知何時已經醒了,聲音有些低啞:“大人在想什麼?”

“你還記得我忌口的東西,多謝。”

聞魚摸了下鼻子,很慚愧地道歉:“啊……讓大人誤會了,抱歉抱歉!是小池不能吃香菜,所以習慣了。”

游燼的臉色瞬間綠了下來,睫毛半垂,藏住了眼底的尷尬和羞憤。

老闆端着兩碗煮好的魚丸面上來,彈牙糯白的魚丸浮在麵條上,青菜在另一側規規矩矩地趴窩着,淺淡的油花和香菜碎及蔥末在湯麵上打轉,看上去清鮮又有食慾。

聞魚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孩子氣地用筷子去扎魚丸。

游燼本來陰沉的臉色,因為她的的動作舒緩了幾分,伸手從旁邊的木盤裏取了只勺子用水燙好遞給她。

聞魚隨手接過,舀了勺湯送進嘴裏,滿足得眼睛裏都要冒星星。

“大人看着我做什麼?你的也是兩份魚丸!”聞魚喝第二口湯的時候發現游燼還在盯着她一動不動,不由得提醒。

游燼一言難盡地收回視線,淡然地嗯了一聲。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那一幕,在他心裏烙下了什麼印記。

他一直以為聞魚是賢惠的,呆板的,就像京城的許多大家閨秀一樣,要麼謹言慎行,恪守婦德,要麼才名遠揚,庶務不通,總之不管哪種都無趣的緊。

如今看來,倒是他的府邸困囿了她。

若是她此刻換成女裝……其實夫人作男子打扮甚好。

“游大人!魚公子!”

兩人面還沒吃完,一個衙役鼻青臉腫地跑過來,雙手撐着膝蓋喘息:“大人,公子,你們快回知府衙門一趟吧,魚公子的弟弟快把府衙給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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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池:魚丸面是給我點的!

游燼:滾!雖然是我自作多情,但是面我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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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的亡妻詐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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