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思風月

共思風月

長風撫柳,丹黛二人行至春芳亭中與朝榮相見。亭中的姑娘正值豆蔻年華卻穿着一身素雅,一點也不像是她的風格。她見黛影行來便起身相迎,這白衣勝雪,袖上飛墨,倒與她的聞鶴二字相稱。

“子鴻哥。”

“聞鶴,清夷山可還呆的慣?”

黛影抬手做請,三人於石桌前各自擇位。雲華添杯,糕點齊備,李啟暄遣退宮人,與白子鴻同聽皇妹的見聞。

“呆的慣,還要多謝子鴻哥為我寫信引薦。我雖未能拜在陵光長老門下,但陵光長老對我很是照顧,翟星師兄也常來小重山指點我修習。”

“小重山?那又是何處?”

“是孟章長老的居所,清夷山東南角的群峰。我的靈魄於五行屬土,正與師尊相同。”

李聞鶴飲過茶后無意瞥見了糕點上印着的紅字,她兀的想起自己在清夷山遇到的怪事,這便急着向白子鴻求證。可話到嘴邊她又覺得直接問起太過唐突,思忖片刻后,還是決定先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告知義兄。

“子鴻哥,我在清夷山上本想給你寫信,但不管筆墨落下幾次都寫不出你的名字來。後來,我讓其他師兄師姐代為書寫,可他們卻根本聽不見我說的話。子鴻哥,你不會是招惹過無方國的什麼人吧?”

“無方之中,我只識得魏郎和燕重明,對翟星也不過是幼時的一面之緣。他們三人如今都這般照顧你,又怎會施這種術法。”

“也是,應是我多慮了,可能是清夷山的結界不允我寫信向外吧。對了!子鴻哥,你猜猜你熟識的兩人在周氏榜單上都排第幾。”

“聞鶴,你讓我猜,總要先告訴我這周氏榜單是什麼吧?”

李啟暄看兩人聊得火熱多少心有醋意,這便趁黛衣拿出帕子時,搶先用指腹抹去他唇角殘渣,引這兒郎轉頭看向自己。白子鴻看着這青年的舌尖掠過指腹,那道着“好甜”的口型讓他將手帕捏作一團。李啟暄成功將白子鴻的注意力全部分走,這下,白子鴻只能佯作犯難,讓李聞鶴來揭曉答案。

“青衣仙君是榜首,陵光長老位列第五。”

“哦?他,他們這麼厲害嗎?”

白子鴻正和狸奴探到腰間的爪子僵持,說話不免磕巴了些。李聞鶴聽他這樣說話,以為是這黛衣兒郎聽聞此事心中生畏,這便趕忙誇起魏郎,讓白子鴻不要多想。

“朝榮,母后可是想你想得緊,你不如先去安泰殿坐坐?”

“我晚些……我這就去!”

李聞鶴本想再多留一會,但接了皇兄那一記眼刀,她便意識到情況不妙還是乖乖聽話早點走的好。小姑娘前腳剛跑出月洞門,李啟暄後腳就開始向白子鴻興師問罪。他手上力道一重,讓兩人相持半天的宮絛,也就此被扯了開。

“李啟暄!”

“子鴻哥,我只是看你宮絛鬆了想給你重新繫上而已……”

白子鴻才不信這狸奴搖尾,他深深呼吸強壓下怒意,正欲起身卻又被那爪子按回石凳上。這一回,李啟暄可沒容他用自己的名字承載怒意。桂香環籠,丹袖交疊在黛衣胸前,束冠之人雙拳緊握,卻又容忍這狸奴在頸肩亂蹭。

“你一聽朝榮提起他就笑……”

“今年的黎檬都沒你酸。嘶…輕點兒。”

白子鴻的一句調侃又換得頸上添花,他對李啟暄從來都是怨怒一時,根本下不去手。筍指勾繞,李啟暄親自為白子鴻將宮絛束好后覆手結上,白子鴻轉目看向別處,卻還是搭手其上與人扣握。

兩人就這般溫存着還未分開,白子鵠便闖入此處。他背身直道非禮勿視,言語中卻能聽出笑來。

“存韞。”

李啟暄輕應了一聲,他乖巧地放開了白子鴻,到一旁坐好。白子鴻理了下衣衫,這才讓胞哥進來亭中。白子鵠晃着手中的信,笑的得意,他今日過來便是給小太子多些懲治白子鴻的理由,誰讓這傢伙只在街上轉悠半天就將自己的桃花分走了一半多。

白子鴻看到胞哥手中的一沓信封,心中暗叫不妙。一個月前那是投銀問路,今天這是要落井下石。

“叔鳳。叔父給的東西,我們回青雲閣再談。”

“臣以為,此信應當交由太子殿下處理。”

“什麼信?”

見信已交出,白子鴻起身就逃。李啟暄見黛衣起身如此迅速,心想此信莫不是他給自己的情書,這便快速拆開。可這開頭一句卿卿鴻郎,讓李啟暄如遭雷擊。

“站住。是你自己回來坐下,還是讓我過去把你抱回來,嗯?卿、卿、鴻、郎。”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白子鴻認清處境后只得轉身回到了春芳亭里。黛影行近,這儲君直接伸手一撈那宮絛,讓這人兒跌坐在自己懷中。他一隻手護在白子鴻背後,另一隻手抖開信紙,當著白子鴻的面念起情書來。

“卿卿鴻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小女子日日食無味,夜夜寢無眠。心心念念,唯鴻郎姿容儀態。不知何日可盼得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妾有意,不知郎有情否?”

白子鴻心裏刺撓,恨不得就地自裁,可李啟暄哪會這麼輕易就放過他。回府一月處處留情,他真當自己不敢當著他兄長的面懲戒他?

“郎有情否啊?”

“無情。”

“當真?”

指落柔唇,行過喉結,終於頸脈之上。懷中嬌人移目他處,平眉起峰,面染紅霞,還有那不經意的吞咽都將他的難為情展露無疑。頸脈搏動由激漸緩,丹黛二人均可感知。

“我有情,鴻郎可有意?”

黛衣雙目翕張眼神躲閃,那桃花中更是多了幾分水色。就算他不言語,此間實情,也早已被那搏動說了去。丹衣太子到底還是為這青年將白子鵠遣退,但他筍指未收,又柔聲復問。

“我有情,鴻郎可有意?”

“鴻郎,有意。”

那搏動震的李啟暄手指酥麻,他忍不住收攬臂彎,讓那總逃避他的人兒與他鼻尖相觸。順勢穿入白子鴻發間的手也助力下壓,讓他真真正正一吻柔唇。

“閉眼。”

唇舌交融,貝齒微張,白子鴻按在丹衣肩頭的手也緩緩滑落至人胸膛。心跳從他的掌心沿骨震顫,比鎮西戰鼓更“驚心動魄”。狸奴展露利齒磨咬那兩瓣柔潤,最後果不其然咬破了兒郎的嘴唇。白子鴻抵掌拉開兩人距離,拇指指腹自痛處一掃,果然留存一抹薄紅。

“你跟誰學的?”

自己只是一月不在東宮,這狸奴究竟是跟誰學的這般不正經。好在李啟暄咬破的位置與他的虎牙正對,被人問起時他也能糊弄過去。

“無方話本,我瞧着名字有趣就問朝榮借來看了看。正好子鴻哥也回來了,我自當練上一練。”

李啟暄依舊不讓白子鴻從自己腿上下去,一月未見,他自是要多討些甜頭,可不能虧了自己。白子鴻將遮目垂髮挑至耳後,先向月洞門處打望一眼,才暫且安心待在他懷中。

“子鴻哥知錯了嗎?錯哪了,自己說。”

“知錯了,錯在出門沒看黃曆。”

李啟暄聽罷這理由忍俊不禁,他的子鴻哥是回白府呆久了,一日日總與他那些兄長鬥嘴,如今回來也對自己說起俏皮話。他拿起桌上沒拆的幾封信在白子鴻眼前晃了晃,他就樂意看這兒郎羞惱的模樣。

“日後我若再瞧見,有幾封我就親幾下,親之前還要把這情書所寫全念與你聽。”

“一時熱忱罷了,久而不見她們便繼續找叔鳳了。叔鳳今日過來,就是報復我擋了他的桃花。”

夜深人靜,青雲閣中依舊燈火明明。白子鴻幾日前剛將信物予過奚朗一份,今日這青年竟與他書信論起賢親王來。好在他如今能讓芙蓉取信,若再早上幾年結識,這吏部尚書恐怕早就換人了。

“吏部權重,用不着急着站隊,不過這奚子清倒是先有了主意。少年心氣是好,就是有些太過清明,日後他送來的東西你可要小心保管。”

“是,公子。”

芙蓉停下研墨的手,又提起茶壺向白子鴻杯中添了些茶水。這男子蘸墨書信,邀約奚朗五月端陽至平安寺一聚,並許諾到時會將他引薦與太子為門中上賓。

“芙蓉,你明日先去叔父那處將叔鳳請來,再將這封信親自交到奚朗手中。切記不可轉交他人。”

“芙蓉謹記。”

“行了,掌燈,回殿裏安歇。”

白子鴻琢磨着明日先將白子鵠好好教訓一番,再讓他同李啟暄將六鳳擬定之事說明。這次全盤佈局還未精細,他也想看看李啟暄能謀布多少。

青年寬衣盥漱后躺在床上,他一閑下來就忍不住去想那些私情。這指尖觸及唇上印記,雖有些許痛楚,但卻難蓋過另一種情緒。

存韞,你怎麼連偷心都有慧根。

白子鵠昨天一時快意,全然忘卻他這胞弟可與他不同。此時他看着自己手中的竹劍只能誠懇地向白子鴻悔過,可白子鴻比起聽他悔過,更想揍他。步步劍招,沒一下讓白子鵠躲過去。白子鴻雖然收了很多力道,但這畢竟是竹板,打在身上多少會留幾處紅印子。

這最後一下方要落到白子鵠手上,白子鴻卻垂腕一挑,打落了這才子手中的竹劍。白子鵠看向竹劍落處,見到那劍穩穩噹噹插入土中半截時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叔鳳,你說你這是何必呢?”

“是為兄一時糊塗,為兄知錯!”

“行了,存韞還在等你。你趕緊過去跟他把佈局收網一事說明,晚些,讓他自己過來找我。”

“行——全權聽由殿下吩咐。”

白子鴻聽他又在這跟自己喊起殿下,一個沒忍住就送了人一腳。踹完還給了他個白眼,才正式將人攆出這西苑。

白子鵠自己先挑得事,如今挨了一腳也只能說是自找的,怨不得他那胞弟。他揪起身後的衣擺撣凈被胞弟踹出的鞋印,這才入了佳德殿向太子說明他們白家六鳳對收網一事的籌劃。

香煙裊裊,錦簾交疊,黛影側卧錦花褥上安神酣眠。回宮前這青年頂多每日休上三個時辰,其餘時間便全撲在習武和收網上面,如今難得無人叨擾,四處一靜,他便也睏乏。未時已過,錦簾被一鳳眼青年緩緩挑開,此時若定睛細看,便能發覺這太子平日佩戴腰間的玉佩、荷包皆已摘去,唯餘一桂花香囊。他的細膩心思終歸還是分給了床榻之上的白子鴻,為了不擾這男子安眠,他靠近錦簾嚴合的左室前,特意將有聲響之物全部放至右室。

又是面牆而睡。李啟暄雖在心中念了句,卻也暗道幸運。他剛想輕手輕腳爬上床去,黛影卻翻過身來努力睜了睜眼睛。

“唔,好餓……算了。”

李啟暄看着這人兒嘟囔兩句后又昏睡過去,不知是該說他可愛呢,還是該心疼他。困得連吃飯都起不來,那是在他病中才有的事。青年探試過額溫確保無事後,才再度坐於腳踏,伏在床邊看他安睡。

你啊,先休息吧。秋獵還早,我們從長計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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獲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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