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聽到它這麼驚喜,以至於聲線都震顫着發生了共鳴,路嘉木這次徹底不困了
他又不說話了,安安靜靜一動不動,連呼吸節奏都沒有改變,等着看它能把自己怎麼樣。
那東西貼在路嘉木臉上,濕潤滑膩但冰冷的東西掃來掃去:“別裝啦!我知道你醒着呢!”
因為它的聲線中驚喜的意味太過,路嘉木下意識也想配合著它露出笑容,但又忍住了不給對方回應。
那東西又在路嘉木臉上刮來刮去好幾次,不斷陰森的喊着“我知道你醒啦!”“瞞不過我的!”“你不看看我嗎?!”“你想吃糖果蛋糕嗎?”等話語,路嘉木始終不理它。
聽了這麼半天,路嘉木已經確信它真的是弱雞。
好一會之後,也不知道是又有其他小孩引起了它的注意,還是覺得他太無聊了,路嘉木終於感覺緊貼着自己臉的陰冷退走了,“滴答”聲也一下消失。
它離開了。
路嘉木隱約聽到自己兩側不約而同的,傳來舒了口氣的聲音。
之後,那種“嘰咕嘰咕”的低語聲間斷的從不同方向傳來,偶爾靠近路嘉木,但都沒再來打擾他。
寢室里除了滴水聲和時不時的嘰咕聲,再沒有其他聲音,但就因為過分安靜,反而顯得焦灼。
就像課堂上,所有學生排排坐,緊張的等着老師隨機點某位同學起來回答問題一樣。
一邊祈禱不要叫到自己,一邊祈禱問答環節快點結束。
幾個小時之後,夜已經過了大半,路嘉木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覺后,聽到寢室的角落響起了小孩子低低的抽泣聲。
有了前面的經驗,路嘉木不敢再直接眯眼去看,怕又是什麼奇怪的東西進來了。
那個聲音低聲抽泣了一會,顫抖着說:“想……”
“我想吃……我想吃蛋糕……”
“我不喜歡這裏……我害怕……”
“我想和你們一起玩……”
那聲音說著說著,逐漸變得迷濛,越來越像夢囈。
在一陣嘰咕嘰咕的低語聲中,他從小床上下來,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吱呀”聲。
“我要吃……蛋糕……我要吃……蛋糕!”
他一邊夢囈般用含糊不清的古怪語調說話,一邊跌跌撞撞的一路緩慢追逐着什麼,跑到寢室的門邊,自己打開了門閂,走了出去。
門“吱呀”被緩緩關上,這次寢室徹底安靜了,連滴水聲都消失不見。
過了足足幾十秒,和路嘉木隔了一個床位的王彪才低沉着嗓音開口:“走……”
他發現自己的聲線有點顫抖,忙輕咳一聲:“走了?”
俞冷也在抖:“……嗯。”
但他們誰也沒敢睜眼去看,害怕自己一睜眼,就看到那張恐怖的臉,聽到那東西用驚喜的聲音喊:我看到你醒啦!
路嘉木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感覺以它復讀機的智商,應該想不到這種去而復返詐人的辦法。
而且邊上兩個人已經說話了,也沒發生什麼。
路嘉木又謹慎的閉着眼坐起身,見那復讀機還沒有立刻激動的貼過來,就確定它是真的走了。
路嘉木睜開眼,轉頭去看自己的被褥,又扒着床沿往地上看,只看到了一灘水跡。
應該就是那種滴答聲的來源了。
雖然髒水也挺噁心的,但總比血跡或者蟲子要好很多。
俞冷也睜開眼,看向路嘉木,面無人色,嘴唇還在輕輕顫抖,像一隻雞仔,顯然嚇得不輕:“咯……咯……”
“鬼……”他有一會才把無意義的聲音組織成語言,“我剛剛一覺醒來,睜眼就突然看到個女鬼貼在你臉上……嚇死我了。我才剛睡醒啊……
“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好像真的有鬼……不是開玩笑的……”
王彪臉色也不太好看:“別說了。”
路嘉木端詳了王彪的表情兩秒,感覺他可能也看到了那個東西。
“我知道。”路嘉木點頭,看他們兩個樣子,怕他們理智當場清零,就敷衍的又安慰了他們一句:“也許那個是老師。”
鬼才信那是老師……
王彪沉聲回應:“不可能,哪個老師會自己整晚不睡覺,專門過來嚇學生?”
“對……”俞冷抿了抿唇,“謝謝你剛剛引走了它。你……你好猛啊。”
路嘉木收回看水跡的視線:“看起來,只要不看它,不正面回應它,就不會有事。”
“有道理。”俞冷強迫自己緩緩深吸口氣,又吐出,冷靜了一下,“現在應該離六點還有點時間,我們快再睡一會吧。”
路嘉木也是這麼想的,看清楚地上和床單上只是沾了些污水后,就又鑽回小被窩裏,準備睡覺補充精力。
最後一兩個小時裏,也不知道這寢室里的孩子們是都睡著了,還是大氣不敢多喘一下的等着天亮,十分安靜,也沒人壯着膽子去關上門閂。
到了六點,高老師比起床號還提前幾分鐘就跑來了宿舍,在外面咣咣敲門。
發現門沒閂上,就直接推開了。
”起床了起床了!”他不知道從哪拿來了個擴音器,嘶啞的高喊,“同學們,都起床了!被褥疊整齊,我要檢查一遍!”
他那本就嘶啞難聽又讓人想打他,彷彿含了口痰的魔鬼嗓音被放大,一陣魔音貫耳。
無論是夜裏被嚇的半宿沒睡這會剛犯困的,還是這麼早朦朦朧朧沒有睡醒的,都被這魔音折磨的睡意全無。
路嘉木開始下床疊被子。
夜裏那個復讀機走後,幸運的沒再有什麼奇怪的東西進來,安靜了好長一段時間,讓他有機會補充睡眠。
高老師走進來,瞪着眼快速在寢室里轉了一圈,一清點人數就發現屋裏少了個人。
他立刻伸出乾瘦青黑的手,一點那張空床,嘶啞的問:“這張床上的人呢?”
邊上的小孩都不敢吭聲。
高老師盯着他們:“嗯?我問話呢。”
過了好一會,才有個小孩清脆的回答:“老師,夜裏有個濕漉漉的長發阿姨來過,把他叫出去了。”
高老師聽了,本來就像死人的臉更加扭曲,皮下黑色的血管一跳一跳的,好像情緒非常激動。
他恨鐵不成鋼的嘶啞高聲叫起來:“夜裏有人叫你,那能跟出去嗎?!幼兒園都白上了!”
“真差勁。”他陰冷的環視一圈,又使用了那個擴音器,“快點排好隊,吃早飯去了。”
高老師領着他們又到了食堂,讓他們按照編號排着隊打飯。
他自己則去找了已經快吃完飯的文老師,交流了些什麼。
因為隔得太遠,聽不見。但文老師浮腫的臉上有點不耐煩,然後他的衣服被撐得動了動,可以預見是他渾身的肉瘤們蠕動了幾下。
有一道影子從他腳下被分割了出來,很快消失不見。如果不是仔細觀察的話,根本注意不到。
高老師點點頭,走到教師專用打飯窗口打好了自己的飯。
路嘉木收回視線,拿好了自己的餐盤,準備打飯。
這所學校的伙食非常簡陋,早餐就是一小塊烙餅,一小碗稀粥和幾根鹹菜,還是限量供應的。
學校昨天晚飯就沒準備,今早第一頓飯只給這麼點,顯然是吃不飽的。
路嘉木剛坐到座位上,就立刻安靜斯文但快速的吃了起來。
俞冷雖然也很飢餓,但他挑食了這麼多年,以前都只有他挑食物,沒有食物挑他的份。
現在一看早餐就這,很想吐槽一句:就這就這就這?
不過他們連吃飯的位置居然都是按照學號排的,邊上都是不認識的小孩,他怕吐槽被別人聽見,只好把吐槽又憋了回去。
雖然他還沒把話說出口,但微表情大師路嘉木已經注意到了他臉上的嫌棄,抬眼盯住他的餐盤:“如果不想吃,也可以給我。”
俞冷立刻搖頭:“不。”
他也趕緊低頭吃了起來。
排在前面的學生剛把那本就不多的一點餐食吃完,排在最後的學生則剛打完飯找到正確位置坐好,文老師就收拾好自己的餐具,走到了他們面前。
他臉上的那堆肉瘤好像每一個都充斥着臉色難看的意味:“在上數學早讀前,我先帶你們去個地方。沒吃完飯的同學快一些。”
文老師說完等了一會,就示意他們排好隊出發了。
他帶着他們出了教學樓,沒有去昨天去過的那片空場,反而換了另一個方向,專挑小路走。
越走邊上的建築就越荒蕪破敗,漸漸的變成了一片年久失修幾近倒塌的危樓。
開始的時候還偶爾能碰到在做其他事情的教職工人員,走着走着就連人都看不到了。
俞冷開始警惕起來,擔心是這老師要害他們。
文老師在最前面領路,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但他后脖子上有一顆人臉似的肉瘤,從高領子裏若隱若現的露出,彷彿在死死盯着所有的學生。
文老師一直領着他們到了一個小池塘邊,才頭也不回的開口說:“我聽高老師說,昨天夜裏你們宿舍有個人被叫出去了。”
他說完,原本死水一般的小池塘起了點波瀾,一個一米多長的彩色事物像紙片一樣輕飄飄的浮到了水面。
俞冷仔細看了一眼,大驚失色:那是個人!
但那個人後背朝上臉向下,毫無聲息的趴在水裏,顯然已經沒有呼吸,已經死了。
文老師回頭,兇惡的瞪着他們,他臉上能顯露出來的每個肉瘤彷彿也都在瞪視着他們:“第一天就有人被淘汰,你們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
可能是因為臉上肉瘤多,他看起來比早上高老師那種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還要兇惡百倍。
“整個年級,就你們班這麼差勁!”
雖然這話和“我一路走過來,就你們班最吵”有異曲同工之妙,但俞冷卻笑不起來了。
那具屍體動了動,被一道從水中浮出的黑色陰影扛在了肩上,緩緩走上岸。
它把屍體仰面丟在了地上后,就彷彿是夏天的雪糕一般快速融化,陷入了地面,然後融進了文老師腳下的影子中。
那具小小的屍體臉色猙獰,一片缺氧的青紫色,頭髮上還帶着點池塘底部的淤泥。
它黑色的瞳仁已經消失,大睜的眼中一片慘白。
也不知道是怎麼泡的,才小半夜的功夫,整個身體已經浮腫起來,尤其是腹部,高高拱起。
路嘉木捏了捏下巴,想起了那個復讀機的話:學校有夜宵哦,有好多奶油蛋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
雖然所有學生都知道,這小孩昨天晚上和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一起出去,肯定是凶多吉少了,但這會真實的看見,還是有些令人受到打擊。
俞冷第一次直面死亡,即使和對方根本不熟悉,也有一種極度不夠真實的虛幻感覺。
不過奇怪的是,其他小孩雖然臉上的表情也不是太好看,但沒有一個表現出驚恐或者想要嘔吐的,都只是安靜的看着。
文老師瞪着他們:“都過來,分析一下他是怎麼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