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之輪
到友客鑫拍賣會正式開始之前,旅團內的氣氛也漸漸變得不再如先前那般輕鬆了。我能明顯感覺到這些人內心都有些蠢蠢欲動。
與此同時,我開始嘗試着能不能鑽空子逃出去,可是沒試幾次我就發現,但凡我有想溜走的意圖,就會有好幾雙眼睛齊刷刷地同時向我盯來,恐怕我變成蚊子都逃不過他們的視線。
這裏面熟知我情況的只有西索,我相信他不會向其他人暴露我的能力,但是他似乎也完全沒有幫我的打算,就每天優哉游哉地坐在一旁看熱鬧。
“加入旅團不是也挺好的,還能跟我做一回同事~”他說。
“打死都不會加入的,你放心吧。”我斬釘截鐵地回答。
8月31日當晚,我已經準備好入夜之後趁他們都睡着、夜間視力狀況還不如白天好的情況下,使用能力偷偷溜出去。我縮在牆角,蓋着前幾天俠客借給我的外套假寐,廢墟的地板上稀稀落落點着幾支蠟燭,起到的照明作用幾乎等同於無。
唯一讓我感覺到難纏的是飛坦。庫洛洛命令他入夜之後盯着我,所以他每天都抱着那把劍傘,坐在不超過我兩米的開外地方,有時候我睡覺不老實還會踢到他的衣服。
其實早在很久之前,我就發現了自己的能力還有另一個很大的弊端,那就是過長的啟動時間。似乎從我開口的那一剎那,念力就會在我身旁開始產生波動,這無異於是給對手一個最鮮明的警示信號,甚至就差直接趴在耳邊告訴別人:我要發動念能力了。
從念能力開始波動,到我許願完成,最快也需要大約兩到三秒鐘的時間,在這麼長的時間跨度里,我估計都夠飛坦砍掉我腦袋十次了。所以如果想逃,我必須得先離他遠點。
想到這裏,我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察覺到我的動作,飛坦幽幽的視線一下子就落到了我身上,目光像他的刀一樣冰冷又銳利。
“咳咳,那個……我想去上廁所。”我抱着當被子蓋的外衣爬了起來,嘟囔着說。
“那我跟你……”
“不行!”就猜到他會這麼說,我立馬否決,“我一個小女生,怎麼能讓你跟着去上廁所?男女有別懂不懂?”
話音落下,空氣安靜了幾秒鐘,我不安地咽了口口水。之後我聽到飛坦極其不爽地“嘁”了一聲,念叨了一句“真麻煩”,然後起身叫起了在一旁睡覺的小滴。
陪我去的人是小滴,這讓我瞬間覺得心情好了不少,逃生的幾率也大了許多。小滴比較遲鈍,恐怕很難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意圖。我一邊在心裏打着小算盤,一邊跟在她身後走出了大樓。
這片廢棄的樓區原本是沒有廁所的,但是托庫嗶的福,他直接憑空造了兩個。
在往那邊走的過程中,我問小滴,你已經找到真正的同伴了嗎?聽到這句話,她好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過去她曾對我說過的她的心愿,然後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到了洗手間,我關好門,讓小滴在外面等我。進去之後,我輕輕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沒有猶豫地直接開口說:“我祈……”
“願”這個字還沒能說出來,廁所的房蓋突然被人猛地掀飛,與此同時,幾根肉眼不可見的絲線眨眼間就纏在我的身上,把我從屋頂吊了出去。
是瑪琪和飛坦。
也是在這時,我才想起旅團中先前被我忽視掉的另一個莫大的隱患。
瑪琪的第六感。
許願被打斷了,飛坦警告我要是再敢有一點點使用能力的跡象,就一定會讓我首身分離。他們押着我走了回去,我才發現旅團的人已經全部醒了,或者說,也許他們其實根本就沒睡過。
瑪琪的絲線充當麻繩綁住了我的手,我被扔在平時吃飯用的桌子上。我看了一眼西索,他表示無能為力地輕輕聳了聳肩。
然後庫洛洛走過來,緩聲說到:“我們不會傷害你,只是我思考了一下,確實如你所說,等你自願同意似乎是一件很困難而且沒有效率的事,所以我們只是需要一點特殊手段來獲取一些關於你的情報而已。這能方便我判斷,你的能力是否真的對旅團有用處。”
這時候,派克諾坦坐到了我身邊,我被從桌子上扶了起來,她單手輕輕勾住我的肩膀。
“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派克諾坦語氣溫和地說,我痛苦地咬緊了下唇,瘋狂在腦海中搜羅可行的方法。
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真的要完蛋了。
以派克諾坦的反應力,在察覺到我能力的那一瞬間,她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就是給我嘴上貼封條,然後團員所有人都會知道我的能力,然後,然後我就徹底沒希望了!
沒辦法,要解決的話只能趁現在。這是最後的機會,我絕對不能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
“你的能力是什麼?”她問。
與此同時,藉著她通過能力探查我內心的那一剎那,我跟她異口同聲地同時開口說到:“我祈願,將我送到旅團找不到的地方!”
他們大概也沒料到我會在這種時候突然發動能力。
一點骰子落地,我總算擺脫了旅團的掌控,從這片廢棄的樓區消失了。
我知道,當下旅團的成員,一定都已經全部清楚地知道了我的念能力,而派克諾坦作為最直接觀看到我內心畫面的人,肯定對我的事情要更加了如指掌。
我不知道在了解我能力內涵的同時,會不會同時向她透露出什麼其他相關的人事或影像,不能排除會有更多的人、更複雜的事被牽扯到其中,我知道他們肯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想盡辦法採取措施。
最恐怖的莫過去他們得到了有關酷拉皮卡的情報,甚至未來的預知。
所以我必須這樣做,我不得不這樣做。
三分鐘的昏迷結束后,我在一片森林中醒來。睜開眼時,身旁有一頭巨大的雄獅正在用佈滿倒刺的舌頭舔我的臉。舔得我很痛。
我用手去擋那個濕漉漉的動物舌頭,然後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見狀,那隻獅子乖順地趴在我身邊,把頭輕輕靠在了疊起的雙爪上面。
這隻獅子……大黃?
這裏是獵人考試時候的森林?
我稀里糊塗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那隻獅子一動不動,我伸手在它長着厚實的鬃毛脖子上面摸了摸,然後又摸了摸它的腦袋。
“好久不見,大黃,是你嗎?”我不由得問到,心中卻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大黃聽懂了我的話,輕輕點了點頭。
總覺得相比幾年之前,它的體型要魁梧了許多,而且毛髮的顏色也有了些出入,它尾尖的部位竟然漸變成了湖藍色,讓我一時間有些懷疑是不是它已經被人馴養,主人還順便給它染了個發。
但很快我就否定了這種想法,如果真的成功被人馴養,它應該不會仍然出現在這片森林中,還這麼乖順地在我身邊趴着。
“你還記得我,對嗎?”我一邊撫摸它的脖子,一邊繼續問到。
它再一次點了點頭。
看來它確實不是什麼普通的獅子,不然哪有正常獅子能聽懂別人說話,而且叫聲還像個貓似的。
我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然後問它:“你願意被我馴服嗎?”
聞聲,它突然睜開眼,我驚訝地發現它的眼睛竟也變成了和尾尖一樣的湖藍色。它一本正經地再次點了點頭。
我感激地抱住了它的脖子。
“只是現在,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不得不做,我可能會陷入一段時間的昏迷,可是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祈禱昏迷時間不要太久。”我把臉埋在它亂蓬蓬的毛里,繼續說,“這段時間你能保護我嗎?”
它不會說話,只是在我背上輕輕舔了舔。
我許下的願望,是希望不相干的人能夠忘記有關我的能力、以及剛剛從我身上探索到的全部。很久之前有一次,伊路米曾也把類似的事情作為許願內容去麻煩了亞路嘉。我腦海中一瞬間閃過了只有在另一個世界的動畫中才見到的奇犽孿生兄弟的模樣,以及到最後我也沒能弄清楚對方到底是女孩還是男孩。
不過令我沒想到的是,在我看來這麼平平無奇的一次許願,竟然搖出了高達七點的點數。或許是因為這次許願牽涉到的人太多,又或許是未來會因為我這次許願發生太過巨大的改變。七點的昏迷時長是三個月,在昏迷前的最後一秒鐘,我唯一來得及思考的最後一件事,只是一陣難言的自責和失落。
我終究什麼也沒趕上。
好像從一開始,有些東西就已經註定了結局,命運的走向其實早已被標示得清清楚楚,只不過是我仍在異想天開地以為自己能改變什麼而已。
可是我不可能放棄的。
在漫長的昏迷中,不知過去了多少時日,直到某天,我突然夢見了一個已經許久未見的人。
那個看起來年齡只有十歲左右、自稱是神明的小女孩,依舊穿着最初我們相遇時那身素白色的連衣裙,赤着腳站在一片通透的山頂湖泊中央。然後我發現自己和她一樣站在水面上,每走一步,我們腳下的湖水就會漾起一圈圈波紋。
尾鰭巨大的彩色大魚從我們腳下游過,湖面像一塊完整的、沒有邊際的透明玻璃,湖水滿滿地從湖泊的外沿溢出,順着山壁的陡崖流至山下。她走到我面前,抬手和我比量了一下身高,然後笑吟吟地說:“你真的長大了不少呢。”
“好久不見……”停頓片刻之後,我開口,有些猶豫地問到,“這裏是哪裏?為什麼我會在這?”
“笨蛋,明明上次你也問過這個問題。”她眯着眼睛,把手背過身後,笑嘻嘻地看着我說,“這裏是神創的空間。至於你為什麼會在這裏,當然是我帶你來的啦~”
“目的呢?明明我都已經這麼多年沒見過你了。”
“要麼我說你是笨蛋呢,神可是無處不在的,所以只是你見不到我而已,卻不代表我見不到你呀。”
“這麼說,難道你這些年一直在偷窺我的生活?”
“唔……也不算是偷窺吧……討厭!白痴!不要問神這種問題呀!神可是很忙的,哪有時間一直關注你這種無聊的小女孩生活得怎麼樣!”
我聳了聳肩,無所謂地繼續道:“所以這次你帶我來究竟是要幹嘛?”
“那還用說,當然是偉大的神明決定給你這個笨蛋一點提示了。”這樣說的時候,她沒再看我,而是提起白色連衣裙的裙擺,開始蹦跳着追趕一隻在我們腳下游來游去的白色小魚。
“提示?”跟着她的腳步,我也開始在湖面上緩緩漫步,腳底水面的觸感清涼又綿軟,卻陷不下去。
“嗯,是呀,反正你不是已經提前拿到劇本了嗎,那還不如就由我來直接就告訴你好了。”她滿臉無辜地說。
“劇本……?所以說,在那個世界,我看到的那本漫畫中所描寫的未來,都是在今後真正會發生的事,對嗎?”
“就是這個意思~”她放棄了追趕那條小魚,只是背着手,邊走邊晃地說。
原本我還心存疑慮,但現在聽到她的肯定回答,我反倒是放鬆了些。我繼續問:“那你想給我什麼提示?”
“其實呢,我們這裏所有人,包括我在內,我們的命運都是早就被寫好、早已經被註定了的,是逃不過的哦。”說完這句話,她突然停下步子,半轉過身,歪着頭,面無表情地看我,“所有人都會死的。前往暗黑大陸的渡輪將要出發,沒人能活着回來。”
“什麼?”我一下子愣住了。
“所以啊,我說,你還是沒聽懂嗎,”這樣說著,她突然猛地向下一跳,腳下的湖泊瞬間湧出了無數湖水,像是火山噴發。下一秒鐘,我們就被水淹沒,直接跌進了湖裏。
我掙扎着伸手到處亂抓,卻發現潛入水中的感覺似乎並不如我預期那般痛苦,於是我緩緩睜開眼,發現即使是在水裏我也能照常呼吸。我抬眼向上望去,水面的磷光像寶石,在水中斑駁發光。沾滿熒光碎屑的水母,如同浮游生物般搖搖晃晃從我們身邊經過。然後我們落入湖底,她赤腳在軟綿綿的砂礫上走來走去,帶起一片水中的塵埃。
“你應該已經知道暗黑大陸了吧,大家都會死的,乘上鯨魚號的所有人,即使是我也不能救下他們,你當然也不行。”她撇了撇嘴,然後繼續說,“即使使用能力讓已逝之人起死回生,他們也一定會再次迅速以其他方式離你而去;即使時空倒流改寫歷史,可一旦既定的時刻來到,他們還是會不得不走向死亡;即使你一路謹小慎微,排除他們前行路上可能遇到的一切阻礙或者會傷害到他們的事物,意外也終究都會發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改變命運,沒有什麼能阻擋一個人死期將至……哪怕是神明也不行。”
“……為什麼突然要和我說這些。”我攥緊衣角,沉聲問她。
“因為你已經開始嘗試想要改變結局了。”她說,“你難道不是也已經意識到了嗎,你在另一個世界所看到的那段未來,並不會因你的存在而發生任何改變。窩金和派克諾坦還是會死,火紅眼依然會發動,什麼都不會改變,也確實什麼都不曾變過。”
“你的意思是說……即使日後一直跟在他身邊,甚至阻攔了鯨魚號的啟程,可他們都還是會死……對嗎。”
“很高興你理解了。”她說。
“……可是我不會放棄的。”我低着頭,咬了咬牙,回答到。
她輕輕笑了笑,然後走上前來,我突然覺得面前的影子有了些變化,她卻突然擁抱住我,從一個比我更高的角度。
“你可以去嘗試,沒有人會阻攔。”她,或者說是他,輕輕地對我說。
一瞬間,身邊所有凝結的水體都迅速四散,流向其他地方。我發現我們正站在一處高高的、像是祭台一樣的地方,他鬆開我,注視我的雙眼,自我介紹到:“我的名字是尤多比亞,意為‘烏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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