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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蕭寧摸不準盛明瀾上車時的那句只是隨口一提,還是出於什麼緣由,但無論如何,他這個時候再開口解釋,都顯得過於刻意了。
他覺得三小姐並不全像他之前所了解的那樣只會虛張聲勢,毫無從商能力。
她總是能用最不經意的一句話,將人內心繳得一團糟,然後自己跟個沒事人一樣,徑直中斷話題,把對方晾着,任其因為她的話不斷思前想後去。
蕭寧想,盛明瀾還是挺適合做個商人。
夜晚的北池街寂靜又綿長,車子開過,街燈流瀉下的光影在盛明瀾身上明暗成片地滑過。
有光時,盛明瀾的面容看上去極溫和,陷入陰影時,又顯得格外寡默疏離。
蕭寧將車穩穩停在盛家老宅前。
他為人拉開車門,盛明瀾路上一直望着窗外街景,神卻不知道跑去哪裏了,又或許是對這條街陌生了,被他叫了聲,才反應過來到了地方。
她沒馬上下車,反將車子頂燈打開,不緊不慢地用蕭寧路上為她買來的粉餅補妝。
末了又抹上艷色的口紅,往身上噴香水,將衣服褶皺整好了,這才下車,接過一旁蕭寧遞還給她的電腦包。
四合院的牆很高,盛明瀾站在老樹下,拿出門禁卡要刷時,動作又停下,她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裙子,問蕭寧道:“需要再去買身新衣服么。”
蕭寧還立在車邊,不懂她為什麼回個家還要跟上戰場一樣,一身行頭。
“不用,已經很美了。”
蕭寧答的客觀,並非出於下屬對上司的馬屁。
盛明瀾報給他的這個口紅色號很妙,她膚色本就偏冷白調,這種暗色系的紅將她五官的明艷襯得恰到好處,近乎多一分就顯世故,少一分又顯媚俗。
他記得盛明瀾的資料顯示她今年應該27歲,他以前常聽身邊的女性朋友說,26、7是一個女人最好的年齡,但真正理解這句話卻是此刻——
那種張揚與沉澱匯聚於一身的女性美,確實不是其他年齡段可比擬的。
盛明瀾不知道他心裏想什麼,自顧往下道:“看上去夠滲人不?”
蕭寧覺得她能用“滲人”這個詞形容自己也是人才,自動將她的話過濾翻譯一遍,應道:“嗯,美得很有攻擊性。”
盛明瀾倏然笑了下,點點頭,拍他肩膀道:“嘴巴挺甜,下個月通知人事部給你漲工資。”
蕭寧看她刷開門禁卡進去,垂眸瞥了眼肩膀被人拍過的地方,心想自己剛是不是被調戲了。
晚風吹過,帶來點異香,他側頭看向仍敞着的後車門。
很清冷的玫瑰香,盛明瀾噴香水時灑上的。
他明天還要去接一個公司的外國客戶,不知道該怎麼跟人解釋他車上的女人香水味。
一個晚上應該能散掉吧。
盛明瀾一路哼着小調穿走在庭院裏,她今天穿的鞋跟不算高,三厘米,但被她踩出了恨天高的架勢。
大概鞋跟悶響帶來的壓迫感很強,沒等她多耗上點時間,客廳里的人率先按捺不住,派出吳媽開門招呼。
吳媽臉上堆着笑臉:“三小姐回來了啊。”
盛明瀾沒應聲,緩步踱進客廳。
盛光惜和沈雲都沒回房間,坐沙發上等她,包括她們搬來的救兵——
電腦上正處於視頻連線的盛立元。
三個人大概事先商量過對策,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刻正假裝無事發生地聊着天。
盛立元像聽見吳媽的招呼才知道她回來,儼然一副慈父形象:“工作這麼晚才結束嗎,飯吃過沒,讓吳媽去廚房給你下碗麵條。”
“不急。”
盛明瀾懶洋洋扔下一句,反走上樓梯。
沈雲、盛光惜被她突然走掉的態度搞得不明就裏,等人消失在樓梯口了,才同盛立元小聲支招。
盛立元心大:“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估計只是嘴上隨便說說。光惜是她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再怎麼生氣,也做不到什麼份上去。”
盛明瀾不知什麼時候下來,手上多了份文件,她站在旋轉樓梯的拐角,居高臨下地看他們,臉上掛了點散漫的笑:“爸,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了解我。”
這個角度盛立元只能聽到盛明瀾聲音,卻看不見她的人。
盛明瀾一節一節樓梯往下走,繞到電腦前才扔下文件:“協議是你們先打破的,該怎麼做應該不用我多說了吧。”
之前她的立場確實被動,但多虧了有盛光惜這個不老實的變數在裏面。
盛立元聽到協議二字,臉色頓時冷下來:“都是一家人,你確定非要用這種公事公辦的態度嗎。”
“一家人?”盛明瀾笑,“爸你總是這樣自說自話,我也挺難辦的。”
她道:“你不想趕盛光惜走沒關係,那我就只能把我手上25%的公司股份都賣給寧天集團了。”
盛立元:“你敢!”
盛明瀾輕笑:“我有什麼不敢的。”
寧天與盛世集團素來處得水深火熱,兩家旗下的產業有大面積重合,多年來一直都在暗中較勁。
三年前她母親屍骨未寒,盛立元急着馬上娶沈雲進門,盛明瀾就藉此作為威脅過。得虧寧氏集團夠給力,過了三年依然是能與盛世集團相掣的大財閥,威脅依然有效。
那時候盛立元一心視沈云為真愛,盛明瀾干預不了老子二婚,好在他們家逢年過節都有送股份的習慣,而母親和兩個哥哥都把他們手上握有的集團股份作為她十八歲生日禮過繼到她手上。
25%的股份,沒辦法打敗根深蒂固的盛家,卻可以讓盛家元氣大傷。
她有制約盛立元的把柄,不過盛立元這個爹也不是任她拿捏的軟柿子,畢竟真掙個魚死網破,盛家流失25%的股份到寧天集團手上也不至於就此沒落,最後雙方各退一步:
協議里,盛明瀾要求沈雲只能在盛母一周年忌日後嫁進盛家,沈光惜不能改姓姓盛,她在盛家扮演的角色只能是母親“二嫁”帶着的拖油瓶……
倒不是盛明瀾非在細枝末節上較真,小三上位在他們這個圈子裏很常見。或許開始時還會有人嘲罵幾句小三的不知檢點,但最後風向都會變成“這女人真有心計,難怪能爬到那麼高”。
人渣在這種出軌情節中付出的代價太低了,接着甚至會冒出許多諸如“男人愛玩,還不是家裏那位沒本事,平日裝得那麼清高有什麼用,老公早跟其他女人鬼混在一起了”的言論。
在各種名流間的婦女會、茶話會間,盛明瀾聽過太多類似這樣的話。
她不允許她母親死後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聊資,經人詬病。
盛立元壓下氣,試圖跟她講道理:“毀了集團對你有什麼好處。”
盛明瀾聳肩:“對我是沒什麼好處,但也沒什麼壞處。”
盛立元知道她這句話是認真的,他從前就無法理解,為什麼像盛明瀾這樣的人會出生在盛家,做他的女兒。
盛光惜全程垂着眼,沒吭聲。
改姓的事是她主張的。
那個時候盛明瀾出國養傷,而她正逢讀研換學校,新學校新身份帶來的誘惑太大,她幾乎迫不及待跑去改了姓。
兩個人都是盛家的女兒,沒道理光環全讓一方佔了去。
她不懂,為什麼下午她爸得知這件事後會告訴她,等盛明瀾回來后,她一句也不要插口。
好像做錯的人就是她一樣。
盛明瀾看他們默不作聲,也沒催促打擾,在沙發上坐下來。
她越是不急,盛立元越是拿不准她的想法。
半晌,盛立元開口道:“光惜的姓已經改了,再改回去也不實際。你說說你有什麼其他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你。”
盛明瀾等的就是他這句:“盛光惜可以不走,但作為違反約定的補償,我想收回沈雲手上明協的全部股份。”
“不可能。”安靜了這麼久的沈雲終於出聲,“你出國不在的期間,我為明協付出那麼多心力,讓年利潤翻了好幾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盛立元幫忙說話:“你阿姨確實把醫院管理挺好的,反正你始終是明協的最大股東,躺着有錢賺,沒必要……”
盛明瀾一聲笑,打斷盛立元的話:“明協是慈善性質的醫院,周邊有我媽留下的製藥集團和醫療器械生產工廠,用來維持它的運行綽綽有餘,我為什麼還要管它日常運營賺不賺錢?”
盛立元犯難,對上沈雲不容置喙的眼神,捏捏太陽穴,試着討價還價道:“不然10%?”
盛明瀾:“爸,我現在不是跟你在菜市場買菜,由你講價。我不但要收回15%全部的股份,盛光惜也不準再在明協實習。”
盛光惜憋不住了,銳聲道:“盛明瀾,我叫你一聲三姐,你不要太過分了!”
盛明瀾眨眼,一臉惋惜道:“看樣子是談判失敗了。”
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協議:“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明天會聯繫寧天集團,另外可能需要麻煩你早上八點前起床,我會帶你去公安局改姓。”
盛光惜瞬間僵住,無助地攥過沈雲的手。
盛立元看盛明瀾油鹽不進的樣子,咬聲妥協道:“算了,光惜最近不是還要準備考博嗎,讀書上的事忙,實習可以先放放。”
“明協股份會按你剛說的儘快過給你。”盛立元說著眸光變犀利起來,“但這種威脅只許一次。”
盛明瀾目的達成,沒太理會他往後說的,自顧上樓,任盛立元在後頭安慰,用其他法子補償那母女倆。
到了二樓,盛明瀾抬手看看掌心的冷汗,長舒了口氣。
原本還擔心盛立元寧願跟她撕破臉皮,受寧天集團制衡,也要保全那母女。
還好。
她現在手上握有超過半數以上的明協股份,至少可以不再受制於老爺子了。
寧天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