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剛回到家，拿出鑰匙，往鎖里插，門卻開了，曉芳回來了，大剛心裏想。

果然，曉芳躺在沙發上，屋裏桌上地下，亂東西一大堆。發生什麼事了？平時，曉芳是不會這樣的，她是個喜歡整潔的女人，家裏總是收拾得井井有條。

“回來了？怎麼今天這麼早？”大剛問。曉芳是一家商場的售貨員，現在正值五一節日期間，是商業旺季，營業時間經常是要到晚上九點以後的。

“不用上班了，回來的還能不早？”曉芳懶懶地回答。

“怎麼？出什麼事了嗎？”大剛問。

“我下崗了。”曉芳的話帶着哭腔。

大剛一時沒反應過來，楞了一下，才問：“怎麼回事？”

妻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眼睛紅紅的，似乎哭過。大剛笑着說：“你眼睛怎麼也紅了？是不是真的讓我傳染了？”

“去你的！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人家都難過死了！”

“到底怎麼回事？你再不說可真急死我了。”

“商場精減人員，名單由各部門自己定，然後再由經理統一決定。我就下崗了。”曉芳淡淡地說。

“就這麼簡單？”大剛不相信似的。

“你覺得還應該怎樣？”曉芳也似乎覺得大剛很奇怪。

“這也太隨便了吧！總該有個理由吧？”大剛說。

“搞評議，你的分數最低，你不下崗誰下崗？”曉芳說。

“這是你說的？”大剛問。

“我們經理說的。”曉芳說。

“你怎麼會最低呢？你從不遲到早退，從不請假，從未和顧客發生爭執，從未被投訴過。而且你每月的銷量也都不是最差的。”

“這又能怎樣？說你好就好，不好也好；說你不好就不好，好也不好。”曉芳像是自言自語。

“現在不是商業旺季嗎？你們應該很忙才對，怎麼還調整人員呢？”大剛覺得非常奇怪。

“這不就外行了，現在是旺季，銷量高，我們的獎金也高啊！這樣一裁人，要省許多錢的。”曉芳說。

“這怎麼行？不能就這麼算了，得找你們領導評評理。”大剛說。

“算了吧你！這不是明擺着的嗎，有什麼理可評的？人家‘老太’是組長，當然不會下崗；小麗和阿萍整天圍着她轉，拍她馬屁，她當然會替她們說話；‘刺兒玫’和丁雲是上面領導的關係，當然也有人保；還有一個孫菲菲，人家老公是辦公室主任，每年過節都在我們這裏採購東西發福利，照顧不少生意，當然也不會讓她下。這不就剩一個我，我不入地獄誰入啊？”曉芳說完后，卻見大剛一臉詫異的表情。

大剛說：“咱倆到底是誰下崗了？”

曉芳也吃驚地說：“你腦子沒問題吧？當然是我啦！”

“可看起來好象是你在開導我？”大剛說。

曉芳明白了，原來丈夫在逗自己開心呢！她不由地撲哧一聲笑了，說：“那你就開導開導我吧！”

“你這不挺明白的？還用我開導什麼？”大剛笑着說。

“事兒是這麼回事兒，可我心裏總是覺得委屈，工作了這麼長時間，就這麼一句話就下崗了…”

“想開點兒，現在就這麼一個社會，不過事在人為，憑你的能力還怕找不着工作？”大剛也是在安慰妻子，與妻子生活了這麼多年，他當然不會不了解妻子。妻子為人脾氣好，仔細勤快，但她的優點也就僅僅如此而已，她沒有學歷，也沒有什麼過人的特長，自己與她都是八代貧農出身，翻遍家譜也找不出一個能與權勢掛上鉤的親戚。這種情況，要找一份工作，又怎是那麼容易的？

“我當然能想得開。我怕你想不開。”曉芳說。

“我有什麼想不開的？”大剛不明白地問。

“從今天開始我就只能在家裏做少奶奶了，衣食住行全要你去掙，你可要辛苦了！”曉芳笑着說。

“好了，大少奶奶，快把屋子收拾好，我們做飯吃吧！這些可都是少奶奶必須做的事。”大剛拍拍妻子說。其實在他心裏正犯着愁呢。本來他準備回家讓妻子開導開導的，但妻子卻先開口了，他的事還怎麼說呢？今天廠里的決定已經把他逼上了絕境，從目前的情況看，這絕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在近幾個月，如果沒有意外發生，他很可能每月都拿不到工資，只有二百多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這二百塊錢怎麼能維持一個家庭的開支呢？即使再節省也是不可能的。但現在，這些話他卻無法說出口了，因為妻子下崗了。

大剛眨眨眼，這才想起原來眼睛還有問題，怎麼這麼長時間就沒有感覺呢？難道人忙起來真的能忘掉一切嗎？奇怪呀！也沒有人再問。

“大剛，你說我去做什麼好呢？”曉芳躺在大剛懷裏問。剛吃過飯，他們今天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電視機前看那些搞笑的肥皂劇，曉芳很喜歡，大剛也就陪着她一塊笑。

大剛摟緊了妻子，說：“明天到用工市場去看一下，會有適合你的工作的。”

“如果真找不到怎麼辦？”妻子問。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明天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們早點兒睡覺吧！”大剛把妻子抱了起來，曉芳在他的懷裏點點頭。

曉芳知道大剛這一夜並沒有睡好，因為她也沒有睡好，所以她可以感覺到大剛在翻來覆去。大剛同樣也知道，但他們都什麼也沒說，就這樣在半睡半醒之間到了第二天，他們簡單地問候了幾句，就各自開始忙自己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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