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本是一句玩笑,可大剛很快就發現他真的是人見人煩了,但煩的不是蒼蠅,是人。
一進辦公室,小劉就說:“唉呀!主任,又熬夜了?打了一宿麻將,還是跳了一宿舞?”“哪有,我昨天可是老老實實在家陪老婆,哪兒都沒去。”大剛趕緊辯解。“那你眼睛怎麼那麼紅?”小劉似乎要追着不放。“說你小孩子嘛,你還不服氣,這就不懂了。小王陪了一宿老婆,如果眼不紅,那才叫奇怪呢。”老鄭笑着說。
大剛看着老鄭的笑容,說實話,他一點兒也不喜歡,這笑容不僅不懷好意,而且總帶着一種說不出的虛偽。老鄭是計劃經濟下成長起來的老牌供銷員,雖然沒有太高的文化,也沒有太大的能力,但能做二十幾年,這就是水平。現在到了這個歲數,領導把他安排在自己的部門,自己還能再說什麼呢?不就是混碗飯吃嘛?何況人家沒幾年就退休了,犯得着去得罪人嗎?所以他爽快地答應了。可經歷了一些事情后,他就後悔了,這個老鄭簡直讓他無法忍受。其它方面暫且不談,單是稱呼這一樣,就讓他十分地不快。雖說自己只是個小官,沒有多大的權,但自己總是公司任命的領導,可在他的記憶中,老鄭對他的稱呼一直是“小王”。別說是叫主任,就連他的名字老鄭都沒有叫過,這讓大剛很難接受,他也太不尊重自己了。
這一點兒,小劉就做的非常好,雖說只是個剛畢業參加工作的女孩子,但這個時候大學生的素質就體現出來了,那麼多年的書畢竟不會白念,瞧人家那個有禮貌勁,一口一個主任,一口一個師傅。別管是真是假,起碼人家能做出來。現在的年輕人,別說有學問,就是沒學問,那眼睛也是長在頭頂上的,雖然說自己和他們都是跨世紀的一代人,但六十年代出生的人,與七十年代出生的人的差別,遠遠不僅僅是時間上的差距。或許這與社會發展的太快有關吧!每個十年,社會都會有質的飛躍,所以在每種背景下成長起來的一代,都會有鮮明的時代特徵。王大剛在心裏是這樣認為。
老鄭的話讓大剛心裏十分不舒服,倒不是因為這種色情笑話,這些東西他如果不能適應,也不可能在廠里干這麼多年了。他不愉快是因為人家小劉還是一個小姑娘,才二十幾歲,還沒結婚,你和人家說這些,有些過火了吧!大剛在想着,小劉卻笑着,一臉狡猾的神色,問老鄭:“難道陪一宿老婆就要眼紅嗎?”“小丫頭,逗你大叔玩吶!真不明白?那你結婚後就知道了。”老鄭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想:和我裝什麼天真吶!你們大學生有幾個不談戀愛的?說不定早就同居過了,假正經什麼?小劉卻做了個鬼臉,拿着剛才一直在擦桌子的抹布洗去了,她當然不會知道老鄭心裏這些骯髒的想法。
“主任,你看過醫生了嗎?”小劉回來后又問王大剛。
“噢!看醫生啊!還沒有。過一會我就去醫務室看看。”大剛有些心不在焉。現在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兒,一進辦公室,他就覺得格外不舒服。不是他不喜歡這份工作了,做為一名電子器件廠的銷售人員,他還是很有自豪感的,這份工作,既沒有那麼多的限制,又可以自由發揮,應該是很好的了。但現在他總感到一種鬱悶,一種無形地壓抑,似乎空氣中總有一股凝重的氣息,緊緊地在包圍着他,讓他每一次的呼吸都非常沉重,或許一個人就能影響整個的氣氛吧!
“王兒啊!你這眼還真是紅眼病。”孫太夫看完后說。孫太夫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赤腳醫生出身,以前自己開過診所,後來不知什麼原因進了廠,成了醫務室的太夫。據說前任廠長當年與他是鄰居,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廠的規模只能有一名太夫。所以王大剛很少到這裏來,因為他不信任這些非科班的業餘醫生。今天若不是廠長馬上要開會,沒時間去醫院,而這眼又實在是磨得難受,他才不會來。
“太夫,給我開點兒眼藥水吧!”大剛說。
“這紅眼病呀,醫學上稱角膜結膜炎,是由腺病菌引起的,單用眼藥水是不行的,要…”
“行,你就看着給我開吧。”大剛有些不耐煩地說。
滴了幾滴氯黴素進眼裏,還別說,感覺真是舒服了。
一走進廠長辦公室,大剛就覺得氣氛似乎有些不太對頭,因為幾位副廠長都沒了往日的笑談,一個個坐在沙發上,表情都很嚴肅。這種情形在以前並不多見,在大剛的記憶中,就連幾年前廠里因資不抵債,討論是否申請破產時,眾人也沒有這種表情。大剛也一言不敢發,趕緊找了個角落的地方坐了下來。
“人都到齊了?現在開始開會了,請大家都安靜。”環視了一下四周,江廠長開始說話了。其實場面一直都很安靜,並沒有任何人在說話,或許唯一不安靜的是他們的心,也或許這句口頭語一旦養成,真的是很難改的。“今天召集大家到這裏來,是有一些事要向各位彙報一下。”江廠長喝了一口水,才繼續說:“可能大家也都知道了。現在廠裏面的形式非常不好,全國的電子器件行業普遍受到國外的衝擊,像我們這樣的廠,產品太過單一,多年來,我們一直靠着電容器這一個產品,層次結構非常單一,缺乏競爭力。現在我們面臨的不僅是市場困難的問題,更為嚴重的是我們已經沒有市場了。浙江我們的那兩個老客戶,每都消費我們近一半的產量,但最近他們都來電通知我們,從下個月起,他們將停止從我廠進貨,如果想恢復也可以,他們傳來了一份報價單,是廣東一家企業的,上面的出廠價竟比我們的成本價還要低!你們說,我們怎麼和別人競爭?”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大剛心裏有底了。這與自己有什麼關係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是領導層的事,他們自然會解決的,自己即使想操心也沒有資格。但江廠長下面的話一說,王大剛的腦子瞬間就亂了。
“經厂部研究決定,對廠里現有的銷售體制進行改革,取消現有的大鍋飯,一律承包到人,按勞分配,多勞多得,不勞不得,沒有保底工資…”
下面的話王大剛都沒有記憶了,但他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要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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