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歸來方知家鄉好，此生執劍守笑顏

不知不覺，方塵已走到他的住所。

穿過山腳的一片竹林，踏過青石築就的小路，便可見兩三間木屋傍溪而建。因地處偏僻，無人問津，故而青翠的竹籬笆圈出了極大的空間，林中依稀傳來的鳥鳴，更顯得此處的清幽寧靜。

抬手推開竹門，門上風鈴搖曳，發出叮噹脆響，清風拂過，夾雜着一縷幽香，沒想到他離開一月有餘，滿園庭芳競開，那株小桃樹也粉嫩的惹人憐愛。看着這滿園春色，方塵不由得會心一笑，心中滿是感懷。

這院中種種自然不是他這個毫無生活意趣之人佈置的，沒有她，怕是此處至今不過一兩間茅屋，僅避風雨罷了，同時也不會讓他有如此感懷，如此依賴，如此像一個家。

風鈴搖動，聲音悠揚，為寂靜的林間增添了動人的旋律，也驚動了屋中之人。炊煙裊裊，飯香四溢，在廚房做飯的她，驚喜地探出頭來，空靈出塵的杏眸中喜悅如流水般溢了出來。

“塵哥哥，你回來了！”清脆的聲音因喜悅而微微上揚，讓人如沐春風般舒適熨帖。

看着她那動人的嬌顏，方塵會心一笑，點了點頭，心頭一股暖流劃過，他從所謂的天才變為廢材，近乎失去一切，但他發現了她，她跟上了他，始終有她。

“我還有一個菜，在等我一會就可以開飯了！”少女嘴角掛着一絲甜甜的微笑，說完身影又隱藏在窗后。

方塵快步走向廚房，心中雖然高興，卻略帶責怪地說道：“瑩兒，我不是說過讓你不用來這了嗎？靈修的修鍊要比劍修更加困難，內門靈氣充足，更易於你的修練，如此太耽誤你的修行！”他太知道了，在這個江湖之上，唯有實力才是真正的保障，尤其是她的天賦卓然，耽擱一絲一毫都是浪費。

方瑩卻無所謂地笑着說道：“我不是擔心你只顧着修鍊，顧不上打理，也擔心你吃不好，不是就想給你做頓好的嗎！”

方塵還未進廚房便被方瑩推了出去，方瑩嗔道：“你出去出去，去洗手吧，我這也快好了。”

方塵無奈，只好去屋邊水渠處洗手。水渠不深亦是由青石砌就，流水清澈見底。這方水渠也是她來到這後方塵開鑿的，其中的水源自然是引自遠處的溪水。溪水的源頭是山脈主峰，其中蘊含了極淡的靈氣，雖然無法用來修鍊，但是卻使得溪水極為潔凈，普通人長期服用自是可以益壽延年，而且用來澆灌植物，長勢極好，果實也更加甘甜。

想到水渠建造的原因，方塵內心被一種溫情所填滿。

記得那還是她上山不久，一次他外出修鍊回來之時，方塵遠遠的望見她挑水而回，小小的身子卻要拎着到她腰部的水桶，一走一顫，不時的走走停停，擦着汗水。方塵有些心疼地接過水桶，問道：“屋外也有溪水，何苦走那麼遠的路。”

方塵永遠忘不掉她那時的回答及那眸中所包含的感情，是關心、依賴和喜悅，她仰着通紅的小臉回答道：“我發現用那邊的溪水做出來的飯菜更香，吃後身體也輕鬆了不少。我見哥哥修鍊辛苦，便想用那溪水做一頓好的，給哥哥你解解乏。”

方瑩那時卻不知，溪水中的那點靈氣對於凡人還有些作用，而對於那時已有修為的他根本起不到任何的幫助。不過女孩輕柔地話語卻如春風般溫暖了方塵幾近冰冷的心，給他本來黑暗的生活帶來了一絲光明，讓他知道他不再是孤單一人，還有人還有事讓他牽挂與惦念。這種感覺自從莫叔離開之後便再也沒有感受過。

“哥，你想什麼呢?”方瑩端着碟子走到方塵身邊。

“沒想什麼。”方塵回過頭看向方瑩，卻不禁呆了一呆。先前打了個照面，心情激動之下也沒仔細看看，而她後來一直在廚房忙碌，更未見的一面。此時她就在身旁，方塵不由得吃了一驚，小半年未見，小丫頭出落越發的動人了。

兩條柳眉含翠，一對杏眼空靈，柳眉彎彎如月，杏眸清澈似泉，面若凝脂，唇若丹朱，瓊鼻挺翹，呵氣如蘭。一身淡綠色的長裙，蓮花紋路的腰帶一系，將少女那玲瓏身段彰顯無遺，如一株青蓮亭亭玉立。許是因為靈修的緣故，周身隱約有氤氳浮動，冰肌玉骨，透露着幾分清冷出塵之色，一如一株幽蘭搖曳在院中，如夢似幻。衣帶飄飄，更像乘風而來的仙子。

出落得讓方塵有些不敢相認。

方瑩見方塵愣愣盯着自己，心頭有些雀躍，雙頰染上了一抹紅暈，害羞地說道：“哥，你看什麼呢？”

“沒沒，沒看什麼？”被她一問，方塵回過神來，亦有些臉紅，有些尷尬地咳嗽了幾聲，連忙接過方瑩手中的碟子，落荒而逃地進了屋子，將菜放在了屋內的桌上。

方瑩看着方塵慌亂的摸樣，嘟囔道：“看我就看我唄，誇我一下又不能如何，還能吃了你不成。哼哼。”語氣雖是埋怨，但從翹起的嘴角可以看出滿是歡喜。

方塵修為大進，又修了《九元經》這神奇的功法，聽力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數丈之外昆蟲展翅之聲只要他想都可聽見，更不要提少女在他身後的自言自語，老臉一紅，耳根也染上了紅色。轉過身，少年彈了方瑩額頭一下，說道：“好啊，人不大，還學會打趣哥了。”

方瑩吃痛的嬌呼一聲，揉了揉額頭，撇了撇嘴，“誰是小孩子了，我已經長大了好不好。”說著還挺了挺那略微隆起的胸脯。

方塵作勢欲彈，方瑩閉上了眼，等了許久，也不見他的動作，微微睜眼，卻見他已坐在桌旁吃了起來。

“還不過來吃飯。做了這麼久難道還不餓？”

方瑩笑嘻嘻的坐在方塵身邊，說道：“我就知道哥你心疼我，不會這麼狠心的。哥你嘗嘗這個，這是我新學的菜式。”說著給他夾了一筷子。

“你呀。”方塵笑笑將她放在碗中的那塊肉吃了進去。

一入口便有鮮香之氣直衝腦海，肉質鮮嫩，香氣四溢。肉中包含着靈氣，竟是靈禽肉，而且肉經過翻炒，其內靈氣聚而不散，可見製作菜肴之人，手法嫻熟，烹飪之時極為用心。咀嚼下肚，一股暖洋洋的感覺由腹部傳至四肢百骸，一月的疲勞此時彷彿煙消雲散。肉中靈氣也隨着功法的運轉轉化成元氣流入經脈之中，丹田中的那枚液滴也轉了轉。

“這……”方塵有些吃驚的看着方瑩，方瑩微仰着小臉看着方塵，臉上帶着笑，像極了一個急需表揚的小孩子。得意與關切充滿着如水的眼眸，讓方塵感動不已。心頭不知被什麼熨燙過，心尖猛地顫了顫，也隨着她笑了出來。

靈禽本就難得，而靈禽肉更是難求。原因有二，一是靈獸稀少，二是極難獵得。

天地靈氣若不煉化，很難留存於體內。只有天地間極少數的物種才能在體內蘊養靈氣，以靈氣為修鍊。

人則是靈修，動物便是靈獸。靈修者，百里挑一，而靈獸更甚。

一般只有在天地靈氣極為濃郁處才能見到靈獸，而靈氣濃郁處無不是洞天福地，往往不是人跡罕至，便是名地有主。想要獲得捕獵的機會都是困難重重。

同樣正是由於它們用天地靈氣進行修鍊，更容易與天地相通，壽元悠長，更加通靈，故而在某些方面更為強大，大多數還有着天地賦予的神通術法，實力極強，而且它們更容易將自身的氣息與天地相融，極難被人發現。

但是靈禽肉對於修者卻有着極大的益處，尤其是以天地靈氣為力量的靈修，因為力量同源，更易吸收，所以狩獵靈獸的人不再少數。

據他所知，根據靈氣蘊含的程度將天地間靈獸分為九品，一品為低，九品最高。但是他見識過的也不過五品，至於更高等級的靈獸或許存在，但是他從未聽說過。

靈獸大多性情溫和，不喜爭鬥，可一旦被激怒，能力自然也不可小覷，五品靈獸實力可比劍王，即便是一品靈獸也有着劍士的修為。天劍門便有一頭五品巔峰的守山靈獸，乃是三代宗主偶得的一枚靈獸蛋培育而來，等級待遇與七位峰主相同，僅次於宗主，但是即便是現任宗主也敬稱一聲“尊者”。

從肉中包含的靈氣程度來看，這肉至少是從一品巔峰的靈禽身上得來的。若是購買少說也要上千靈石，也不知道這丫頭從哪弄到的。便是她已成為內門的親傳弟子，但時日尚短，這肉怕是來之不易。要知道普通內門弟子的月供也不過三塊下品靈石，就算是親傳弟子，也超不過十五塊，而這一碟肉的價格少說也要五百下品靈石。

“好吃嗎？”方瑩問道。

方塵笑着點了點頭，卻將那碟炒靈肉推給方瑩。此時的他已經是九星巔峰，體內的力量已經達到一個極點，除非他現在突破，否則再純粹的靈氣也無法吸收了，給他除卻滿足口腹之慾，純屬是浪費。

方瑩皺着眉頭看着方塵的動作，接着臉上露出委屈巴巴的神色。

方塵解釋道：“你看看我的修為。”

少女此時才細細打量了一下少年，眼露精光，面色如玉。她伸手運用探靈術感受一下他的修為，有些驚訝地說道：“這才過多久，哥你又恢復到九星巔峰的修為了？竟沒有跌落的跡象，難道……”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望着方塵。

看着她的表情，方塵就知道她想說什麼，隨及點了點頭。而得到方塵肯定的方瑩猛地抱住他，激動的哭出了聲，埋在他的懷裏嗚咽的說道：“終於，終於……”

方瑩是唯一一個知道方塵修為具體情況的人，也是唯一一個知道因為修鍊的問題，方塵究竟吃了多少的苦，遭了多大的罪的人。

她曾清楚的記得，他為了讓九星的修為不再跌落，試圖突破劍士。一人一劍深入落日森林，對戰劍獸，以求像曾經那般在戰鬥中突破境界，而她那時毫無修為，只能在山上等候為他祈禱，可是祈禱毫無用處，祈禱來的不過是是渾身是血，元氣枯竭的他。可即便如此，在他昏迷前的那一刻也不忘笑着安慰她。看着他滿身的創傷，她都是哭着將他的傷口清洗乾淨，血水浸滿了整個木桶。那一次他渾身纏滿白布，睡了三天三夜。

她永遠無法忘懷她那時的無力，她是那麼厭惡自己的無能，所以當年，她在發現自己有靈修的天賦后，便毅然決然的踏入靈修這條艱難的道路上。只為尋得解決之法，可是即使她是一位靈修，面對他修為的古怪也提供不了一點幫助，只能為他調理身體，修復舊傷暗傷。而如今，他恢復正常，她又怎能不喜極而泣。

方塵見她哭泣，頓時手足無措，在他的印象中她是極為堅強，即使當年初遇她時，在那般絕境之下她都未曾掉過一滴眼淚，反而笑着安慰他。此時眼淚不值錢一般的往外流，着實讓他吃了一驚。本就不擅應對女子哭泣的他，只知自己修鍊恢復正常乃是一件喜事，更無從知道她哭泣的原因，左手摟着她，右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柔聲說道：“不哭了啊，不哭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埋在他懷中的方瑩，聽着方塵拙劣的安慰，倒是停止了哭泣，悶聲說道：“那你說你錯在哪？”

“這……”方塵頓時一愣，他只是像安慰她，哪裏知道他有什麼錯。難不成自己真的犯了什麼錯自己不知道？

未得到方塵回答的方瑩，如同小貓般在他的懷裏哼哼了兩聲，環在他腰間的小手在他軟肉上一擰，疼的方塵倒吸一口涼氣，也不敢揉，心中卻暗自嘀咕，這丫頭又是從那學來的這手。

小臉在方塵胸前蹭了蹭，仰起頭來，看着方塵呲牙咧嘴的摸樣，方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什麼也不知道就瞎認錯，不理你了。”說完，將頭扭到了一邊。

方塵見她重新綻開笑顏，嘴角也泛起微笑，不管如何笑了就好，也不在意她後面的話，撫摸着她烏黑亮麗的長發說道：“不管是什麼原因，以後永遠我都不會讓你哭泣。”語氣緩緩，卻堅定的有如誓言。

因為你的眼淚，讓我這般心疼。我只願你明眸善睞，笑靨常開。

猛地抬頭，方瑩盯着方塵漆黑的眼眸，嘴角泛着微笑，輕輕的嗯了一聲。

方塵也笑着，眼中滿滿的都是她。

四目相對，一時無言，天地靜寂，似為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