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早戀

我以前從未見過一隻羊站在狼群中央的情景，將來可能也不會見到，因為狼群中如果有羊的話，早就被撕成了碎片。可是現在我的周圍就圍着一群狼，他們並不撲上來撕咬，只是用藍森森的眼睛盯着你，用白森森的牙齒對着你，他們在製造着死亡的恐怖，這比死亡本身更可怕！

我向肖婷婷使眼色，可是她用哀求的語氣說：“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給大家表演一個吧！”

看他們的架勢，如果今天我不表演，他們是不會放我走的。

為什麼我的心這麼脆弱，這麼容易被女人的眼淚俘虜？如此簡單的陰謀，居然讓如此聰明的人栽了跟頭！

“我不會跳！”我如實地說。

沒有人相信。

為什麼我說真話他們不聽，一定要我說謊他們才高興？

我恨不得早一刻離開這該死的地方！但是離開的唯一條件是我必須跳舞！

我想起來了，這些人要看的只是熱鬧，而不是舞蹈，就像剛才肖婷婷表演時，他們不成章法地亂蹦亂跳一樣。舞蹈我不會，亂蹦亂跳還不會嗎？只要我亂蹦亂跳的方式和他們不同，他們就不會看出破綻！

亂蹦亂跳就是動手動腳，只要我找出一種特別的既動手又動腳的方式，那就可以混過這一關了。那麼跳些什麼呢？肖婷婷教我的那些東西當然不能用，除此之外，我就只學過廣播體操、打籃球、翻筋斗、掌上壓，還看過《擒拿格鬥實用技巧》、《拳擊指南》、《中國武術腿法》、《體操動作欣賞方法》以及昨晚熬夜苦讀的那些舞蹈書。可是書上的東西一旦變為實踐就滿不是那麼回事，我始終也沒有完整地學會其中的一樣。好在今天他們要看的只是亂蹦亂跳，那麼，何不將這些東拼西湊的東西揉成胡椒面以滿足他們的低級**呢！

“放音樂吧！”我說。心裏打定主意，只要音樂一停，我就立刻離開這個鬼地方！

“要什麼樣的音樂？”

“刺激的，節奏快的就行！”

我至今清晰的記得，我的第一個動作是競走，然後是掌上壓，接着是一個簡單的鞍馬動作，再來一個掃膛腿，順勢轉換成倒立，表演一個獅子大翻身後，一招“霸王敬酒”擊出，跳三步探戈，再做兩個擴胸運動，打出一記左勾拳……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我很認真地與音樂的節奏配合，有些動作本來速度很快，我就放慢它，而且多重複幾遍。音樂聲中突然傳來發瘋似的叫好聲，震得我耳朵發麻。

他們這麼一喊，喊得我原先很清晰的思路一片混亂，我只好亂跳了：桑巴、倫巴、拉丁舞、鬥牛舞、芭蕾舞、踢踏舞、少數民族舞蹈、武松打虎、道士捉鬼、三打白骨精、威風鑼鼓……總之，想到什麼就跳什麼，不求學得像，只求不要亂。

終於，在一片狼嚎似的喝彩聲中，音樂停了，我已是滿頭大汗！

兩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人突然衝到我身邊，在我的兩邊臉頰香了一下，她們身上有濃濃的香氣，讓我覺得噁心。我捏緊了拳頭，難道這又是肖婷婷安排的“節目”？

“謝謝大家！我還有事，先走了。”我大聲說。

他們竟然七嘴八舌地要挽留我，還要我教他們跳舞！

“真抱歉，我確實有事，以後有機會再說吧！”我堆起連我自己都噁心的笑臉說。

那個打領帶的中年人從人群中鑽了出來，揮着手說：“大家聽我說一句！”

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

他一本正經地說：“Peter吳先生今天很累了，我們以後再請他來教大家跳舞，相信他一定很樂意。Peter吳先生，您說是嗎？”

“是的，是的！”我真想給他一個耳光。

他一定是這家舞廳的老闆。哼，和肖婷婷串通了來害我，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他親自將我送出門外。

走到門口，他遞上一張名片，親熱地握住我的手說：“歡迎您隨時到這裏來，不管您什麼時候來，我們一律免費。”

我真想捏斷他那隻長滿金疙瘩的臟手，可惜，這是在他的地盤。

“我一定來。”我客氣地說。眼角瞥到肖婷婷已經笑吟吟地站在一邊。

我轉身就走，加快了腳步。

她在後面小跑着追我。

我走得更快了。

“你就穿這身衣服回宿舍嗎？”她在後面叫道。

我不情願地停下了腳步。

在肖婷婷家裏換回了我那身校服，看也不看她，往門口就走。

“明天我們不去別的地方了，就在這裏補課吧。”她用柔柔的聲音說。

天真！她以為我還會再來嗎？

連續幾天，我天天晚上在圖書館混過那幾個鐘頭，然後回宿舍倒頭大睡。

可是她的臉皮也真夠厚！白天上課的時候，如果班主任在場，她就裝模作樣地拿一些題目來問我。礙於班主任期盼的目光，我只好回答她。邊回答邊牙痒痒地想：為什麼我沒有學會打女人？

不久，有一場比較重要的單元考試，肖婷婷居然大有進步。數學破天荒地考了73分，語文第一次考及格62分，英語由倒數第一名升為倒數第二名81分。

我看見班主任的臉上露出了笑。還有校長，他在全校集會上點名表揚了我和肖婷婷，說我們是全校最優秀的互幫互助典型，還要我向全校師生介紹經驗。

當天晚上，我不得不再次來到了肖婷婷的家。

“別這麼嚴肅！我道歉還不行嗎？”當我在沙發上坐下的時候，她說。

我心裏有氣：就這麼道歉未免太輕鬆了吧？

她突然掩着嘴大笑起來。

“有什麼好笑！”我憤然道。

“沒什麼……我一想起你那天的舞蹈就想笑，快告訴我，你是怎麼發明出來的？”

“少說廢話，我今天還有事，補完課我馬上就要走。”我說。

“不，今天我們不補課！”她伸出兩手將我從沙發上拖了起來，“跟我來！”

我不情願地被她拖到了那間比我家客廳還大的飯廳。我看到長長的餐桌上有一個大蛋糕，旁邊有幾樣下酒的小菜，還有一袋尚未拆封的七彩蠟燭。

“你……生日？”我遲疑地說。

“對，請坐。你是我今天唯一的客人。”她高興地說。

我這才注意到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比以往清秀典雅多了。

“你先隨便吃點，我去去就來。”她轉身朝廚房走去。

原來她過生日！這麼一來，我也不好給她臉色看了，要算帳，也得等她生日過完了再說。

但是坐在這樣的地方讓我感覺局促不安，心裏泛起想要逃跑的念頭。究竟是這豪華的飯廳壓迫了我，還是她的過分熱情嚇壞了我？

她來了。左手端着一碟小菜，右手提着一個小籃子，籃子裏有一瓶酒。當她把籃子放下的時候，我發現籃子裏鋪着晶瑩的冰塊。

她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個遙控器朝客廳里一按，立刻傳來了輕柔的音樂。

她又替我倒酒。那是一種玫瑰色的液體，她說：“嘗嘗吧，這是法國葡萄酒。”

“我……我不會喝酒，不如喝飲料吧？”我尷尬地建議道。

“你是不是男人啦？只有女孩子才喝飲料。再說這種酒又不會醉人，你怕什麼！”她鄙夷地說道。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又不能不說。等她坐下后，我舉起了酒杯：“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她輕輕地抿了一口酒說，“要是你今天不來，我就只好一個人過生日了。”

“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嗎？怎麼不請他們來？”我想起了那個舞廳的老闆。

“他們？沒勁！”

“你姨媽他們不給你過生日嗎？”我又問。

“他們哪裏記得我的生日！”她一仰頭將一杯酒全都喝乾了。

我知道這個話題勾起了她的傷心，想說個笑話調節一下氣氛，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將小菜往我碗裏夾，自己卻只是一個勁地喝酒。

我想勸她，但又知道她肯定不聽。

幸好電話鈴聲響了。

肖婷婷是跑着去接電話的。

她講話的聲音很大：“喂……媽！……我很好。……你們什麼時候回來？……又去紐約了？……我不管！你們答應我的！……我不要！……你們儘管賺錢去吧！我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砰！”那是肖婷婷用力摔下電話的聲音。

電話鈴聲又響，但她根本不去接。

我站起身來，想去勸勸她，但看到她伏在沙發上無聲地抽泣，我又退了回來。

過了一會兒，她紅着眼走了進來，說：“我們吃蛋糕！”

燈熄了，蠟燭的光照亮了她的臉龐。我想唱“生日歌”，她說：“別唱，那首歌太俗氣！”

隔着燭光，她問我：“你現在快樂嗎？”

我無言以對。

“如果你不快樂可以走呀！還傻乎乎地呆在這裏幹什麼！”她突然激動起來。

我也生氣了，站起身說：“不錯，我是不快樂，我是看你過生日才給你面子的！”

我氣呼呼地走到門口，想想她說的只是氣話，又折返回來。

兩滴晶瑩的淚珠掛在她的臉上，在燭光的映照下格外凄冷。我趕緊從餐桌上拿了紙巾，輕輕替她擦拭。她接過紙巾，不好意思地對我笑了一下，說：“謝謝你！我們吃蛋糕吧。”

可是，她才吃了一口蛋糕，就好像想起什麼傷心事，捂着嘴跑到衛生間去了。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神色平靜了許多。她拉起我的手說：“陪我跳個舞好不好？”

我當然不能拒絕。

“我們今天跳雙人舞。”在寬敞的客廳里，她拉起我的右手靠在她的腰際，將她的兩隻手輕盈地放在我的肩上和我的左手中。

音樂很輕柔，給人迷醉的夢幻。我很快就學會了基本舞步，和她像盪鞦韆般飄蕩在一個奇異的空間中。

“我不想跳了，我想休息一下。”她在我耳邊說了這麼一句話后，出人意料地摟住了我的脖子，靠在我的肩上。

“喂，喂，你去卧室休息吧，我先走了。”我緊張得不知所措。

“抱緊我！”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

“什麼？”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傻瓜！叫你抱緊我，聽見了沒有？”

“我，我還是走吧。”我想將她的手臂移開，因為我想到了校規。

“膽小鬼！抱我一下又不會死！”她抬起頭來與我對視，我們倆的鼻子幾乎都要碰到一起了。

我害怕她又有什麼更奇怪的動作，連忙閉上眼睛，一咬牙，將她緊緊摟在了懷裏。

可是這麼一摟，我立刻感覺到大大不妥。她那充滿青春氣息的豐滿的身體輕輕擠壓着我，讓我感覺到胸前有兩團烈火在燃燒；一雙手和她背部肌膚的接觸又像是撫摸着冰潭裏的潤玉。這一熱一冷讓我的身體到了爆炸的邊緣。

她終於放開了手，我逃跑似的離開了她的家，下樓梯時幾乎跌倒。

回到宿舍，我衣服也不脫就往床上一倒。舍友們關切地過來詢問。我回答說：“不要緊，只是有點不舒服，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是我怎麼睡得着？那種感覺實在太奇妙、太奇妙了！整個晚上我的頭腦里都像演電影一樣，不斷重複着那一幕幕動人心魄的畫面。

第二天一到學校，我就到處找肖婷婷，可是她整整一天都沒有來學校。“她不會出事吧？”我心裏擔心得要命。班主任也委託我晚上去補課時了解一下情況。

晚上，我一吃完飯就迫不及待地向肖婷婷家跑去。

“你沒事吧？”這是我見到她說的第一句話。

“我很好啊！”她已經恢復了平常的自信和驕傲。

“你今天沒去學校，我還以為……”我鬆了一口氣。

“你這麼關心我呀！我只是心情不好，偷一天懶不行嗎？”

我們快樂地坐在一起聊天，她跟我講她闖蕩社會的冒險經歷，我給她講我如何搞惡作劇整人以及被女同學欺負的故事。我們都哈哈大笑。然後我們跳舞，接着是擁抱。至於補課這件正事，我們早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又過了兩天，當我們互相偎依着說完一個故事後，她突然閉上了眼睛說：“吻我一下好嗎？”

我的心跳立刻加速了一百倍。

那時候的我愚蠢得令人發笑。我只是用我的嘴唇碰了碰她的嘴唇，以為那就是吻。她睜開眼睛罵道：“笨蛋！不是這樣！你沒有看過電視嗎？應該是這樣……”

我終於知道了什麼是幸福，幸福就是永遠和肖婷婷在一起！

每個白天我們眉目傳情，每個夜晚我們相偎相依，我已經一刻都不能離開她了，我已經深陷愛的旋渦中不能自拔了。什麼校規、老師、家長我已經統統拋在腦後了！不錯，我是個犯了戒條的出家人，可是犯了戒條的出家人就不能成正果了嗎？我不信！《西遊記》裏的那四個犯了戒條而且並不聰明的和尚不都成了正果了嗎？

那一天，肖婷婷問我：“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我說：“是那一次元旦聯歡會。”

她笑道：“想不到你這麼滑頭！”

我也好奇地問她：“聯歡會那一天天氣很冷，你穿得那麼少，不會發抖嗎？”

她答非所問：“你有沒有看見班主任那張生氣的臉？她越生氣我就跳得越帶勁！”

我發覺她的脾氣很像小雪，不管是誰，只要惹惱了她，她就必定還以顏色。發現了這一點，我就更喜歡她了。

快樂是需要代價的。很快我的成績就從第一名落到了第六名，肖婷婷的成績也同樣退步了。

班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談了很久，我找了很多借口搪塞，最後在信誓旦旦的保證下才算矇混過關。

但是事情還沒有完。

一天課間休息的時候，有位同學說班主任找我，我急急忙忙跑到辦公室，以為是讓我發作業。可是進門一看，校長、政教處主任、年段長和班主任一個個都虎着臉瞪着我，我心知東窗事發了！

“老實說，你現在是不是在和肖婷婷談戀愛？”班主任厲聲說。

“我……沒有。”我心虛地嘀咕道。

“還說沒有！我們已經掌握了確鑿的證據，你知不知道這是違反校規的行為？你想要我們開除你嗎？”政教處主任說。

“你現在才多大，談什麼戀愛？就算你要談戀愛，也該找一個好一點的，怎麼會跟肖婷婷這樣的女孩子混在一起？我實在是想不通！”年段長不無惋惜地說。

“這簡直就是我們學校一大丑聞！你們看吧，很快全市都會轟動的！”校長拍案而起，“我們一向把你當作好學生，相信你，縱容你，前幾天，我們還把你作為全校唯一的市三好生候選人報到了市教委，你就這樣報答學校嗎？從今以後，我出門都不敢抬起頭，我沒臉見人啊！”

他們還說了很多話，我現在已經記不起來了。到了最後，我不得不坐下來寫檢討。

我的父母也聞訊趕至。母親一見到我就當眾給了我一個耳光，我愣了一下，轉身衝出了辦公室。

我在中心公園躲了整整一天，心裏惡狠狠地想：“是哪個沒人性的告的密？我要叫他血債血償！”可是我實在弄不明白，除了那一次去舞廳外，我和肖婷婷幾乎沒有一起出門過，怎麼會被人發現呢？再說，我還有“補課”這張假公濟私的聖旨，又怎麼會被人懷疑呢？

我想得頭昏腦漲，直到陳志超出現在我的面前。

“原來你在這裏，找得我好辛苦，快跟我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氣呼呼地說。

“回去吧，現在已經不要緊了，今天肖婷婷來學校辦了學籍證明，很快就要出國了。”陳志超說。

“什麼！”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被他們打、被他們罵我都可以忍受，可為什麼婷婷要在這個時候離開我呢？是她想為我作出犧牲嗎？

我站起身就跑，我要找到肖婷婷！

可是在半路上，我碰到了出來找我的大隊人馬，被他們綁架似的帶回了學校。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到我的婷婷。

我的市三好生資格被取消了，我不後悔。

我參加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資格被取消了，我也不後悔。

可是班主任為此事病倒了，讓我覺得很對不起她。自從來到這所學校，她就對我關懷備至，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報答她。

回到學校后，連續三天我都只聽課不做作業，一回到宿舍，就往被子裏一鑽，睡起了懶覺。

這三天的懶覺讓我大徹大悟了！其一，凡是我愛過的女孩最終都會離開我，所以“愛情”這兩個字應該從我的辭典里永遠抹去。其二，聽說大學是一個偷懶的天堂，在大學裏只上半天課，剩下的半天隨你喝酒逛街遊山玩水睡懶覺去！如果碰上上大課，點名不嚴格的時候，你就是大爺，教授就是孫子，你肯聽他的課算是抬舉他了，他阿彌陀佛都來不及。所以，我必須考上大學，哪怕現在吃再多的苦那也值得。

於是，我開始發憤圖強了，很快我又成了一名“曾經因為不懂事而上當受騙談了戀愛”的“好學生”。“騙子”自然是肖婷婷。

高考前的一個月，我收到了一封美國的來信。是肖婷婷寫的。信里說，她一到美國就成了優等生，還拿了獎學金，學業負擔比國內輕鬆多了。我就想了，像她那樣的水平到美國都能成為優等生，如果是我，豈不是可以先和美國總統握握手，然後拿上幾筆巨額獎學金，挑一所稱心如意的大學，用三年時間弄他幾個博士頭銜，最後聲名顯赫地回國，成為中國科學院院長……看來，美國才是一個偷懶的好地方！難怪他們的經濟比我們發達，不就是因為美國人比我們更懶嗎？等着吧，總有一天我會率領所有中國人創造一個比美國更懶惰的國家，因為只有我才是懶惰哲學的創始人！

胡思亂想了一陣，我才發現我去美國的希望很渺茫。首先，家裏沒錢供我自費留學，也沒門路讓我公費留學；偷渡嘛，又太危險，而且到了美國還得干苦力還債，一不小心被移民局發現了就前功盡棄。所以，我只剩下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在國內考大學。

信中的其他內容都是描述美國的風土人情，隻字未提我倆的感情。信末還叮囑我不必回信，因為她現在的地址還沒有確定。

可是我很想和她講講我沒有忘記她，我還想告訴她出事那天我去找過她，只是命運的魔掌隔開了我們。

我終於如願以償考上了大學，還是一所名牌大學。第一年放暑假回家，弟弟拿出一封美國來信對我說：“哥，你也有美國的朋友嗎？這封信已經到了三個月了，我幫你保管得很好。哥，你看完信把郵票給我好不好？”

“等我以後有美國郵票的時候再給你吧，這封信不行。好了，你出去玩吧。”我迫不及待地取過信。

“我只用剪刀剪一個小口，不會把你的信搞壞的。”看樣子他很喜歡這張郵票。

“不行。”我的口氣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就是一張郵票嘛，這麼小氣！”弟弟賭氣走了。

我不是小氣，如果這封信不是肖婷婷寄來的，我早就把郵票給他了。

我用小刀小心翼翼地裁開信封的邊緣，取出信紙。她在信中寫道：

“聽說你考上了大學，恭喜！恭喜！

你現在一定很快樂吧，我一點也不快樂。我現在已經不和父母住在一起了，我準備浪跡天涯。昨天我和我的新男友Peter分手了，我們才同居了一周就鬧翻了。不知為什麼我突然想起了你，所以趴在床上給你寫了這封信。

我恨所有的人，包括你在內。不過，在所有我恨的人當中，你是最可愛的一個。你這個人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學習成績太好，老師們把你當成寶，同學們佩服你、羨慕你，你真是太幸福了！而我只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壞女孩，所以我要報復你，讓你也嘗嘗不幸的滋味。沒想到舞廳那一關被你這個鬼靈精七蒙八騙混過去了。這讓我重新認識了你，我知道你和那些‘書獃子’式的好學生不一樣，要算計你必須採取非常的手段。本來這件事在上一封信就該說了，但我怕你受不了這種打擊。你知道為什麼學校會知道我們談戀愛的事嗎？是我寫的匿名信。怎麼樣，聽到這個消息，你是不是氣得想要立刻掐死我呢？不錯，這件事我早就計劃好了，我想如果你談了戀愛，成績肯定下降，這樣老師就會罵你，同學們就會笑你。我要毀滅他們心中的偶像，我成功了！本來這個計劃早就可以進行，可是我太享受有人關心的日子，所以遲遲下不了決心。和你在一起的那一段日子裏，我真的很喜歡偎在你的懷裏聽你說話，但你一離開，我就開始害怕我會弄假成真，破壞了整個計劃。我們最後一次見面的情景你還記得嗎？那一天我們擁吻了很久。你知道嗎，在旁邊的柜子裏就放着我出國的各種證件，只差學校的一張可有可無的證明了。於是我下了決心。

算了，不多說了。你一定會恨我一輩子的。我知道你有本事報復我，我也期待這一天的來臨。記住，你有一個大仇人在美國哦！”

看完這封信，我心裏沒有一點恨意；相反，我還想到美國去細心呵護她，為她輕輕撫平心靈的傷痕，給她一個永遠寧靜的港灣，我還要告訴她，她並沒有真正了解我。

但是，直到現在，我一直沒有機會去美國，我只能看着鐵窗外的月光，猜一猜牢獄之災會不會落到我的頭上。

有誰會知道呢——在太平洋的對岸，有一位我曾經愛過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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