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酒會

第四十一章 酒會

我是在和吳有利見面的當日下午趕到省城的。

正好當晚一帆集團有一場慈善酒會,於是我成了被邀請的嘉賓之一。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雷建功沒有邀請余立身。我只能單刀赴會了。

酒會被安排在一家五星級賓館的小宴會廳中。頭上的燈光很輝煌,腳下的地毯很柔軟,因為有暖氣,女士們很樂意地拋棄了大衣的負擔,展示着與她們身材相稱的晚禮服。身着旗袍端着酒水的的服務小姐們在三五成群、熱烈交談的人叢中來往穿梭,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在興州,這樣的情形倒是難得一見。

我在大廳的一角見到了雷建功,他正和一些人圍成一個小圈子,有說有笑。他們說的全是廣東話,我一句也聽不懂。那天在清水街曾經用望遠鏡觀察過他,因為距離太遠,看得並不真切。現在這麼近地見到他本人,才發現他額頭方正,下巴渾圓,頭髮短而清爽,眼睛小而有神,似乎是那種比較容易接近的人。

“這不是吳總嗎?幸會,幸會。”他也注意到了我,微笑着走過來和我握了握手。

我還未開口說話,他就搶先說道:“你看,我現在還分不開身,這樣吧,你先四處走動走動,今天來的嘉賓都是商界的精英,借這個機會和他們認識一下吧。小妍!”一位珠光寶氣的年輕女子走了聞言走了過來。雷建功隨即吩咐道:“你代我招待招待這位吳先生,別讓他覺得太悶。”

“你就是蘭亭房地產的吳勤勇嗎?想不到你這麼年輕。”她很得體地說。

“哪裏,哪裏!”我客氣道。仔細看那位女子,她的面容清秀,帶着淺淺的微笑,雙眸透徹如水,沒有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警惕,讓人很自然有一種親切感。唯一的遺憾是她梳了個與她的年齡不很相稱,略顯老氣的髮型。

“你是雷總的助理嗎?”我問。

“是的。”她似乎覺得我的問題有些好笑。

我心裏盤算道,既然這位小姐是雷建功的助理,那她對雷建功的想法一定知道得很清楚,也許我能夠從她的嘴裏套出一些有用的情報。

“今天來這裏的有很多是房地產界的大亨,我帶你去認識一下。”她主動建議道。

於是,我有幸和幾個所謂的“房地產界的大亨”握了握手。他們和我握手的時候固然是笑容可掬,可是一聽到“蘭亭房地產”就露出茫然的表情,有一個傢伙甚至說:“這家公司是剛成立的嗎?我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小夥子,房地產這一行可不是那麼好混的,我可見過不少才幹了兩年就倒閉的公司。”我和他們交換名片,可是他們根本不把我當一回事,或是收了我的名片而“忘了”取出他們的名片,或是乘我不注意將我的名片當作垃圾,順手扔進了垃圾筒。我暗暗握緊了拳頭。等着瞧吧,總有一天我會讓蘭亭房地產成為全國赫赫有名的一流企業!不,這還不夠,我要建立的是國際一流的企業!

“剛才見到的都是省內有名的房地產商,他們的身家至少在三億以上,不過和這幾位相比,就差得太遠了。”在小妍的引見下,我又見到了幾位港商、日商、美籍華商。這些人說話還比較客氣,所以我們多談了幾句。我這才發現這位雷建功的助理精通好幾種語言,這一點比起我的兩位助理來說要強多了。

“聽說蘭亭房地產雄心勃勃,要在清水街改造的投標會上一舉奪魁。”她說。

“我們可沒有那麼大的胃口,只是想佔有一席之地罷了。”我說。

“剛才我們見到的幾位都是此次參與投標的熱門企業的老總。吳總認為他們的勝算有多大?”

“你的意思是想說蘭亭房地產在這麼多強大的競爭對手面前能不能有勝算吧?”我開始警惕了,難道這個小妍是雷建功特地派來試探我的?如果我連她這一關都過不了,那麼也就沒有和雷建功談話的必要了。

“也許我的擔心過慮了,其實我很佩服你們這些經營小企業的人,你們要付出的努力比那些大公司要多得多;再說那些商業巨人有哪一個一開始就是資金雄厚的呢?我想吳總在這次的投標會上一定有險中求勝的策略。如果這個策略不算什麼商業秘密的話,我倒是很感興趣。”

“其實這也不算什麼秘密,我們公司最大的優勢就是沒有雄厚的資金。”

“哦,怎麼說?”她對我的回答很感興趣。

“正因為我們公司沒有雄厚的資金,所以我們時時刻刻都面臨生存的危機,這就逼得我們不得不從人才、技術、市場、客戶等方面下手,重視那些被大公司遺忘或者不屑一顧的角落,從而提高自己的競爭實力。

因此我敢自信地說,我們在某些方面比那些大公司做得要好。”

“真是精彩!但我還有一個疑問,如果你們真能在投標中獲得一個項目,而你們又缺乏資金,那又如何運作呢?”

“這不是很簡單嗎?到了那時候,自然有銀行願意向我們貸款。”

“吳總一向在興州發展,對省城金融界的朋友恐怕不太熟悉吧?不如我向你介紹幾位,多認識一個人多一條門路吧。”

“我求之不得。”

正和幾個金融界人士談得帶勁,身後突然有一個聲音道:“雷夫人,才一周不見,你又變年輕了。”

我的眉頭皺了皺——那是畢海的聲音。

小妍轉過身去道:“這不是畢海嗎?你可要小心,隨便奉承女人是會得罪人的。你的話聽在我耳朵里,感覺自己又老了十歲。”

“有這麼嚴重嗎?你可是今天酒會的女主人,我怎麼敢在你面前說反話呢?”畢海笑道。

“什麼,你是……”我驚訝地望着那個自稱為助理的小妍。

“你不必吃驚。我的身份是雷建功的妻子,我的工作是他的助理,你並沒有猜錯。”

我真想狠狠地給自己兩個耳光,我怎麼會犯這種低級的、先入為主的錯誤?偏偏畢海也在場,這可是天大的笑話了。為什麼我不多了解一些雷建功的背景再來和他會面呢?可是這位雷建功的妻子也未免太年輕了點,至少和雷建功相差二十歲。誰又能想得到呢?

雷夫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尷尬,對我說:“對了,我來介紹,這位是……”

“不用介紹了,我們可是老朋友了。”畢海捶了捶我的胸口說,“怎麼沒看見你的兩位助理?她們不是不離你左右嗎?”

“你怎麼也到省城來了?看你春風得意的樣子,一定是有什麼喜事嘍?”對老朋友我當然不能失禮。

“還不是為了公司上市的事情,前一陣子把我忙壞了,不過現在事情總算有了個結果,我們已經成功地收購了南海實業,有了這個殼資源,我們也就順理成章地成了上市公司。”畢海坦然道。彷彿我們本來就是很要好的朋友。

雷夫人插話道:“瞧我的記性,你們兩個都是興州人,又是同行,怎麼會不認識呢?”

“要雷夫人親自陪同,可見我這位朋友不僅在興州赫赫有名,在這裏也倍受歡迎,連我都有點忌妒了。”畢海對雷夫人說,“今天客人這麼多,你一定忙不過來吧?我這個人一向樂於助人,你就把這個大人物交給我好了。”

“也好,待會兒會有幾個小節目,希望你們玩得開心。”雷夫人轉向我說,“真的很高興認識你。”然後輕盈地轉身走了。

“這一對夫妻可都是厲害的角色,可惜他們太自負了。”畢海評價道。似乎並不把他們放在眼裏。

接着他又說道:“你怎麼不讓蘭亭房地產也上市,這樣我們就可以在股市中一決高低了。”

“我覺得國內的股市很不規範,貿然上市恐怕不利於企業的發展。如果可能的話,我寧願到香港或者美國上市。”我回答。

“你這人的觀念有問題。我們不能從經濟學家的角度來看問題,那樣只會被誤導。不規範是缺點嗎?恰恰相反,我反而認為是優點。最好的機遇往往不是在秩序中產生,而是在動亂中產生,所謂‘亂世出英雄’就是這個道理。你再看看那些在美國、香港上市的國內企業,有幾家是活得滋潤的?”

“也許你說得有道理,但有些做法對我來說不合適。”

有幾個日本人走過,畢海似乎和他們認識,叫了一聲,然後就熱情攀談起來。

畢海用日語說了幾句感謝的話,似乎這些日本人在長德集團上市這件事上幫了點小忙。

“這個人是你的助手嗎?”為首的那個日本人突然指着我問道。

我無名火起,但又不好發作,只有假意問畢海道:“他說什麼?”

“哦,松田先生向你問好。”畢海眼睛也不眨地翻譯道。然後又用日語向那個叫松田的解釋我不是助手,而是競爭對手。

“是競爭對手嗎?看他萎靡不振的樣子,一定是被你打敗了吧?”松田的一句話讓幾個日本人都狂笑了起來。

“松田先生說你一表人才……”畢海正要翻譯,被我的手勢打斷了。

哼,欺負我不懂日語嗎?很遺憾,我在大學裏學的就是日語,雖然事隔多年,我還沒有完全忘光。

我徑直走到松田的面前,用日語對他說:“松田先生是剛剛踏入商界的吧?你可能還不知道商界有這麼一條諺語:千萬不要輕視你的競爭對手,否則失敗的將是你自己。今天我就把這句諺語作為禮物送給你,要好好努力哦!對不起,我失陪了。”

畢海跟了上來道:“幹嘛生這麼大的氣?我也送你一句諺語:別為了你不喜歡的人生氣,那是和自己過不去。那幾個日本人我也不大喜歡,但是在商界要學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合作,否則就會喪失很多機會。你的缺點就是太感情用事了。”

“為什麼你突然對我的缺點這麼關心?”我覺得他的行為很可笑。

“你放心,我決不是想幫你,而是不想我的對手太弱。”

“事實上我確實很弱,你如果想尋找很強的對手,在這個大廳里有很多。”

“他們還不配做我的對手。”畢海一臉蔑視。頓了頓,又躊躇滿志地說:“對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的公司上市成功以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吞併蘭亭集團,你從現在開始就要做好充分的準備。”

“聽你說話的口氣,好象已經勝券在握。”

“勝負並不是最重要的。人的一生中最可怕的是沒有敵人,只要有敵人的威脅存在,就能保持旺盛的鬥志,就能激發體內最大的潛能……咦,他們是在跳拉丁舞嗎?怎麼樣,敢不敢比試一下?”

“也許輸的人是你喲,靠鬥志來跳舞,只會一敗塗地。”我語帶雙關地說。

我邁出了生疏已久的舞步。遠遠望去,雷建功忙得不可開交,看來今晚是沒有機會和他說話了。

第二天,雷建功打來電話請我喝早茶。

一見面,他就問候道:“不好意思,昨天來捧場的朋友太多,我都脫不開身了,怎麼樣,昨晚玩得還開心嗎?”

“還好。”我說。

隨後,他就開門見山地說:“吳總認為以我們一帆集團的實力,在幾年之內可以成為省內最大的房產公司?”

“我認為一帆集團在幾年內可以成為省內的知名企業,但是要想成為排名第一的企業,沒有十年以上恐怕是很困難的,這還必須是在經營策略不出現失誤的情況下才能辦到。”我當然要貶他一貶。

“何以見得?”雷建功並不生氣,臉上還帶着笑。

“港資企業的本地化需要一個過程,獲得項目和開發項目也需要時間,最重要的,是一帆集團還有許多強有力的競爭對手,我昨晚見到的那些地產大亨們的實力都不在一帆集團之下吧?他們是不會把排名第一的寶座拱手讓人的。”

“以你之見,我們該怎麼做才能在這場較量中佔得少許上風?”

“雷總不要忘了,我也是你的競爭對手之一喔。如果我把什麼都說出來,豈不是對我的公司很不利?”

“莫非蘭亭房地產對這個第一的寶座也垂涎三尺?”

“難道你認為我們沒有這樣的實力嗎?蘭亭房地產僅僅是因為在現階段缺少一些必要的外部條件,否則不要說全省第一,就是全國第一我們也敢不自量力地試試看。”

“吳總的話真有魄力,我都不敢有這麼大的口氣,不知道這‘外部條件’究竟是什麼?”

“不怕雷總笑話,這個‘條件’其實就是資金。我們的企業不存在本地化的問題,而且我們手上已經有不少好項目,就是因為資金不足,只能一個項目一個項目地做,這麼一算,我們問鼎全省第一的寶座的時間恐怕也和一帆集團一樣,要用十年以上。”

“這麼說來,我們兩家企業是瑕瑜互見、各有所長。我想請教一下,如果這樣的兩家企業優勢互補,那麼要問鼎這第一的寶座又需要多少時間?”

我心裏暗道:這個建議可是你先提出來的,不是我求你!要把你引到我預定的思路上來果然不是很難。

我不露聲色地回答道:“只要六年左右。”

雷建功爽朗地笑了起來:“吳總真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興州這個小地方把你埋沒了,不如你到我們公司來吧,我會給你提供一個施展才華的大舞台的。”

我一愣:他怎麼口風又變了?剛剛才說到合作的事,怎麼轉眼間又變成了挖人?

當即回答道:“興州怎麼能算小地方呢?現在興州的經濟總量佔到了全省的第四位,忽略了興州的市場,也就談不上什麼全省第一了。”

“我覺得好的人才比好的市場更重要,有了人才,也就有了市場。”雷建功說。

“雷總太看得起我了,一座大廈是不能靠一根柱子支撐的,離開了蘭亭房地產的人才和資源儲備,我就什麼都不是。”

“難道吳總不願意?也許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或許這是個好機會,但是要讓我拋開一起同甘苦、共患難的朋友,那是很難獲得成功的。除非……”

“除非我們兩家公司合併。”雷建功說出了我想要說的話。

我不說話,只是微笑着看雷建功有什麼下文。

他思考了片刻,用沉穩的語氣說:“其實我也有這樣的想法,這叫作英雄所見略同吧。只是敝公司的總裁卻不這麼看,也許需要有一個口才好的人來說服她。對了,再過一兩周我要回香港一趟,我想以朋友的身份邀請你到香港玩一玩,不知道你有興趣嗎?”

“香港嗎?我還真沒去過。去見識見識也許不是一件壞事。”我說。

我們相視一笑,繼而拍肩大笑。

回去和余立身一說,他也很高興,連連誇獎我處事得當。他說:“這樣我就可以放心出國了。”

“怎麼,你要出國?”我驚訝地問。

“是啊,去看看女兒。”他的眉宇間有些憂鬱。

“她的腎臟移植手術成功了嗎?”我關心地問。

“手術是成功了,但醫生說還需要觀察,直到新的腎臟沒有排異反應為止。”

“你就放心去吧,這裏交給我們好了。”

我馬上着手進行投標的準備工作,下令抽調留在興州的部分精英到省城來,務求在一兩周內有實質性的進展。我們可不能叫一帆國際把我們看扁了,這可是我們最好的籌碼。

這一忙就忙到了夕陽西下。

陸欣突然說:“吳總,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麼事?”我的目光沒有離開文件。

“如果你錯過了那位雷小姐的生日,她會不會傷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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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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