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內奸

第三十八章 內奸

從高倍望遠鏡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清水街每個人的一舉一動。如果這時候身邊再有一支狙擊步槍,我就可以成為一名殺手了。

這條街是市政府城市改造的一個大項目。道路兩旁的建築將被全部拆除,道路也將拓寬。一年後,這裏將成為省城最繁華的商業街。因為工程浩大、利潤豐厚,這裏成了各房地產公司的必爭之地,大家都絞盡腦汁,想在政府招標會上分得一杯羹。

說來也巧,我們公司已經停工的電子商城項目就在這條街與城市主幹道的交接處,地理位置極好。一帆國際在大陸的子公司一帆集團曾經與我們公司接觸,想要洽談購買這個項目的事宜,但是我們公司沒有同意。這些事都是余立身告訴我的,當時我尚未加入蘭亭房地產。

現在,這個已經停工的建築上垂掛着醒目的橫幅,上書“蘭亭房地產清水街改造現場諮詢會”十五個大字。橫幅前面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個檯子,正中間有一排桌椅,桌後面坐着我們公司的“專家”,正在接受圍觀群眾的諮詢。陸欣也坐在其中,她的言談舉止有條不紊,不時露出微笑,耐心地傾聽各種意見。她是所有“專家”中最年輕、最搶眼的一個,也是最貨真價實的一個。

檯子的一角堆放着一些獎品。這是今天活動的重頭戲。我們將從所有提出合理化建議的商戶和路人當中選出幸運獎和最佳建議獎。

檯子的兩邊是簡易畫廊,有兩位畫師正在根據路人的意見勾勒着改造后清水街上各色建築的草圖。

整條大街散佈着一些穿統一制服的人,他們正在向大街兩邊的商戶和過往的路人散發調查問卷。他們的帽子和制服上都醒目地印着“蘭亭房地產”。從這些人當中找到魏政倒是花了一番工夫。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向另外幾個穿制服的人指手畫腳,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這些,就是我們耗費了兩天心血的成果。

因為來不及從興州調派人手,所以這些蘭亭房地產員工當中,除了陸欣和魏政外,全是臨時招聘來的。

對他們的上崗培訓着實讓我們頭疼不已,也讓他們頭疼不已,因為他們當中有很多人連房地產的基本概念都一竅不通。不過好在他們只需要當一天的蘭亭房地產員工,對雙方來說,都不會有太長的痛苦。

現在萬事俱備,就等好戲開鑼了。

我坐了下來,閉目養神。

“來了,是市政府的車!”余立身叫道。

我連忙起身,舉起望遠鏡。鏡頭中,有四輛黑色的轎車停在了街口。有**個人下了車。被眾星環拱般圍在中間的無疑是貝嘉玉了。她戴了一副幾乎可以遮住整個額頭的大墨鏡,臉型略胖,嘴上塗了口紅。她的體態略有些臃腫,但是步伐很有力。看上去至少也有四十來歲。

那邊余立身已經用手機短訊息給陸欣和魏政發了信號。我看到魏政向我們這裏點了點頭,迅速朝他們湊了上去。

魏政走到貝嘉玉身邊,遞給她一張調查問卷。貝嘉玉饒有興趣地看了看,和魏政說起了話。魏政的手向那個大號橫幅指了指,向他們解釋今天的活動。

雖然我聽不見魏政說什麼,但他的話里肯定有這樣的句子:“我們公司今天的活動主要是向市民徵求意見,以確定我們的改造方案。我們希望此次我們公司的投標方案既能讓市民滿意,又能讓政府放心,還能讓開發商贏利,達成‘三贏’的局面。”

如果此時貝嘉玉問:“你看上去像是一個普通員工,怎麼知道的這麼多?”魏政就回答:“我們總經理經常和我們說這樣的話,所以我都背熟了。”如果此時貝嘉玉問:“看來,你們公司對此次投標有十足的把握嘍?”魏政就回答:“我們總經理常說:“盡最大努力去做的事,哪怕最後失敗了,那也是你的財富,因為你從這一次的失敗中學會了避免失敗的知識。’我們總經理還說:“多為別人考慮,就是我們最大的利益。在一次投標中失敗不可怕,可怕的是把失敗的原因推卸給別人。只要我們多為別人考慮,就可以創造出更多的新機會。我們的目標就是——讓你的對手敬佩,讓你的朋友自豪。’”總之,魏政應該隨機應變,時刻不忘鼓吹他們的總經理。讓這幫人對這位總經理產生強烈的好奇心。

魏政的話里還必須有這樣一段話:“聽說最近有一家規模很大的香港房地產企業也要來參與五牛街改造的投標。雖然我們的資金沒有他們雄厚,但我們比他們更了解市場,更了解用戶。與國內的其他房地產企業相比,我們的管理更完善,士氣更高昂。現在我們已經開始申請國際質量體系認證了,這在省內可是第一家。所以我們每個員工都很有信心,在這次投標當中,我們公司肯定能佔有一席之地。”

我注意到貝嘉玉身旁那位政府官員模樣的人問了魏政幾句話。魏政邊回答,他邊點頭。如果我們的活動能夠引起市政府的重視,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接下來魏政在調查問卷上指點了一番,向他們解釋如何填寫。然後向陸欣那個方向指了指,表示讓他們把問卷交到那裏去參加抽獎。隨後就走開了。

貝嘉玉一行人信步來到檯子兩邊的畫廊,很仔細地觀看張貼出來的草圖。在這裏主持的兩位畫師是我們特地從廣告公司雇來的,他們是這方面的高手,一定會讓他們滿意。

不一會兒,陸欣也從台上下來了。在魏政的指點下,她來到了畫廊。她先是和其他駐足觀看的路人說了說話,才走到貝嘉玉身邊,向他們徵求對畫稿的意見。陸欣顯得有些緊張,但很快就恢復了自然。她的胸牌顯示她是我們公司的高級管理人員。這一點,貝嘉玉一行人應該不會忽略。如果她們對陸欣的年輕感到驚訝,陸欣就可以借題發揮,大肆吹噓總經理在用人上是如何不拘一格。——這些台詞都是昨天背熟的,憑陸欣的天分,應該不會說走樣。如果她還能在此基礎上添油加醋,那就更好了。

陸欣和他們談了一會兒,也走開了。走之前,不論貝嘉玉他們是否問起這位總經理,陸欣都會強調一句:“我們總經理很快就會到現場來,他很樂意和每個人交流。”

“好了,該我出場了。”余立身放下望遠鏡說。

“馬到成功!”我說。

“馬到成功!”他也說。

我們相視一笑。那是一種默契、一種信心、一種友誼。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送他出門。

如果說我們在耍手段,我不否認。在競爭如此激烈的商場,不耍一點手段是很難生存的。況且我們也不是蓄意欺騙,只是想加深他們對我的印象,這樣才能增加我們合作的籌碼。魏政、陸欣、余立身輪番出場,這就意味着從普通員工到高級管理人員再到企業資深元老,一個個都對他們的總經理崇拜得五體投地,這能不引起別人的注意嗎?我的身價也在這一吹二捧三抬當中節節高升。雖然他們從未見過我的人,更未聽說過我的名字,但我的形象已經深深地植根在他們心中了。這是三國時諸葛亮用過的老把戲,但現在來用仍然有效。既然我們沒有資本和一帆國際合作,那我們只有在“人”字上做文章。像一帆國際這樣的大企業想在大陸發展,是不會忽略在大陸選拔優秀人才的,這也許能成為我們合作的基礎。等我和貝嘉玉見面的時候,自然會對我們公司的所有優秀人才大加吹噓的。

就在余立身剛離開三分鐘,而我正在關注事態發展的時候,一個電話大大掃了我的興。

電話是祝老闆打來的。他惱怒地說:“吳總經理,我是非常相信你的為人才和你合作,可是你為什麼要把我們合作的事告訴五行房地產的盧總,這不是叫我難做人嗎?”

“什麼,我把合作的事告訴五行房地產的盧總?不,絕對沒有這樣的事!請你相信我。”我急忙解釋。

“就算不是你,也是你們公司的什麼人把事情泄露出去的。很抱歉,我們合作的事情,我要重新考慮。”祝老闆說話沒有商量的餘地,說完這話就把電話掛了。

我心裏納悶,這件事在公司里只有經理級的人才知道,我還千叮萬囑讓他們要保密,連最親的親屬也不能泄露半個字。可現在這件事還是讓人知道了,而且鬧得滿城風雨。五行房地產的盧總和畢海關係不錯,這件事會不會又是長德房地產在搞鬼?究竟我們在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難道在這幫經理當中有內奸?

不行,我必須馬上趕回興州!

我立刻撥通了余立身的手機,把這件事告訴他。對他說這件事要對陸欣和魏政保密,等今天的活動一結束,就讓他們兩人回興州。至於余立身本人,我讓他繼續留在省城,和一帆國際保持接觸。

我坐在由省城直達興州的直達班車上生着悶氣。這個該死的內奸!不僅壞了我們和祝老闆合作的事,還打亂了我和貝嘉玉本人見面的計劃。他不在別的時候發動,偏偏在這個時候發動,是想置我於死地!如此歹毒的人,我一定要將他找出來碎屍萬段!

在所有經理當中,誰最有可能背叛我呢?這個問題太難回答。似乎誰都沒有背叛我的理由。那麼讓我換個角度來思考:誰最不可能背叛我?如果是長德房地產搞的鬼,那麼我最應該信任的是沈弘章,他可是長德房地產的眼中釘、肉中刺。季守誠有沒有可能做這件事?他總不會拆自家的台吧?不過也有可能,最近他的購物網站經營狀況不佳,一直在賠錢,也許他想利用這次的事打擊我,好乘機收回失地。沈弘章會不會在老東家的懇求下採取了對我不利的行動?但是,他有這樣做的必要嗎?在我的領導下,他才有更多的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華。那好,就讓我賭一把,相信沈弘章,也只有他掌握着自己的情報網,有能力對所有經理展開調查。

一到興州,我沒有回公司,而是打電話把沈弘章叫了出來,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他,讓他不動聲色地展開調查。

一連三天過去了,我甚至連陪我去省城的陸欣、魏政都調查過了,還是找不到任何嫌疑犯。我嘗試着散佈假消息,想讓這個內奸自己暴露,但這個內奸居然不動聲色。我不想讓警方介入,那樣對我們公司的形象不利。不得已,我把所有經理招集起來,向他們攤牌。我說,只要做這件事的人能夠坦白,我將不咎既往。

但是他們一個個都氣憤難當,發誓要找出這個叛徒。我從他們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異常。也許真的和他們無關吧?我開始啟發他們回憶最近有沒有喝醉酒、說錯話,但他們說沒有。我甚至連他們有沒有說夢話的習慣都問了,還是一無所獲。我總不能在他們每個人身上裝一個竊聽器吧?別說我沒有這樣的設備,就算有,這麼做也太過分了。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麼無能。

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回到辦公室,我用電腦打了一封信。然後讓陸欣送我去集團總部。

“季總裁住院了。”裘正向我宣佈。

“出什麼事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擔心地問。

“昨天他突然覺得不舒服,到醫院一檢查,醫生說他心臟有問題,不過並不嚴重,需要住院觀察。”裘正說。

“他在哪家醫院?我要去看看他。”我說。

“他在華僑醫院。”裘正回答。接着又問我:“你有什麼工作上的事直接跟我說就好,現在最好不要去打攪他。”

我把信遞給了他。

他看了看信,用他那冷峻的目光盯着我說:“我不同意你辭職,我相信季總裁也不會同意你辭職。”頓了頓,又說:“好吧,我們一起去一趟醫院。”

醫院病房。

季蘭亭自嘲地向我解釋:“人老了,什麼毛病都來了。真是不服老不行。”

裘正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

“這怎麼行!”季蘭亭轉過頭來看着我說,“勤勇啊,你是不是糊塗了?這件事雖然很嚴重,但並不能動搖我們企業的根本。你應該拿出信心和勇氣來解決問題,而不是臨陣退縮。”

“可是我覺得對不起公司……”

“不要說這樣的話。房地產公司總經理的位置除了你之外還有誰能坐得了?我絕對信任你,總公司也會儘可能地給你提供幫助。”季蘭亭的話不容置疑。

從醫院出來,我對陸欣說:“找個人多的地方。”

她知道我很煩,也不多問,乖巧地把車開到了市中心公園的門口。

今天是周末,公園裏又舉辦“少數民族風情游”的節目,所以人山人海。

“我在裏面等你。”我向陸欣交待了一句,讓她自己去停車。

公園裏人聲嘈雜,少數民族演員表演的節目也很精彩,但絲毫不能讓我感到快樂或平靜。季蘭亭對我的信任實際上給了我更大的壓力。和祝老闆合作的事已經告吹,現在再找不到內奸,那我什麼事都不必做了。

因為不論我怎麼努力,我的一舉一動還是會暴露在那個想要害我的人的眼皮底下。這次的事件是不是五行房地產的盧總單方面採取的行動呢?我在蝶戀花歌劇院得罪過他,他要挾嫌報復也是說得通的。那麼他會採取什麼方式讓我的人背叛我呢?無論是什麼方式都離不開威脅利誘這兩種方法。看來這件事得從盧總身上打開突破口才行。……咦,陸欣怎麼還不來?停個車要這麼半天時間嗎?

我來到公園停車場,找不到陸欣,也找不到我那輛車。

怎麼回事?她跑到哪裏去了?

我走出停車場向四處張望,在離停車場百多米的一棵大榕樹下,我看到了那輛車。正想大喊一聲把陸欣叫回來,可是眼前的情景讓我閉上了嘴。

那個正在和陸欣說話的男人不就是畢海嗎?就是他,我不會看錯的。在我的車子旁邊停着的,不正是畢海的專車嗎?

一股熱血涌了上來,我捏緊了拳頭。

原來是這樣!

好一個陸欣!我看錯你了!你平時裝傻充愣,我還暗地裏笑你,原來你是一個這麼有心計的女人!你居然能裝得那麼像,一點破綻都沒有,連國家級演員都要為你甘拜下風。你成功了,你讓我對你失去了戒心,毫不防備。甚至還鬼迷心竅地對你產生了好感。我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這麼容易上女人的當?我心中的那份美好的感情在你的面前還不如幾張鈔票,你就這樣無情地嘲弄、無情地踐踏吧!

我要讓你為你的所做所為付出代價!要不要找幾個人來修理修理你?不行,他們不是你的對手。給你毀容,讓你永遠見不得人?不行,我下不了手。那好,就讓我用厲聲的譴責讓你的良心永不安寧吧!可是,你的良心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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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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