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舌戰
這個包廂寬敞、氣派，一看就知道是為那些大人物準備的。ＷｅｎＸｕｅＭｉ。ｃｏｍ早有兩位身着領班服飾的小姐恭候一旁，我們享受的待遇之高自不必說。
以前我來海之都大酒店的時候，連他們部門經理的面都很難見到，現在他們的總經理親自來請我，這面子可夠大的！可我真的算是大人物嗎？他們居然誤會我是前來刺探軍情的高級間諜，這下麻煩可大了！好在我有皮厚的本事，不管什麼尷尬的事，我都可以臉不紅，心照跳。今天的事只要認真敷衍過去就算完——他們總不至於和我們這三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人動刀動槍吧？
剛剛落座，歐勝祥就表情傲然地問：“吳總知道本酒店最著名的是哪幾道菜嗎？”
我原以為他會興師問罪，沒想到問的是這麼簡單的問題，當即回答：“知道，是‘八仙過海’、‘海底撈月’、‘海市蜃樓’和‘滄海桑田’。”
“那好，今天吳總大駕光臨，我們就以這四道小菜來招待貴客，簡陋之處吳總可要多多包涵！”歐勝祥的語氣平和，彷彿在說一件不足掛齒的小事，但是聽在我的耳朵里卻是心驚肉跳。這四道菜雖然名為四道，其實每一道菜都有八個菜式，用料都是名貴的海鮮，沒有上萬塊錢是拿不下來的。以前我對這幾道菜是想都不敢想，今天居然能一次將這四道菜吃全了！看來，這個總經理的頭銜還是很有用處的。
酒過三巡，歐勝祥終於把話題引向了主題。他不經意地問道：“想不到吳總不僅對房地產感興趣，還對酒店感興趣。”
“不，我對房地產和酒店都不感興趣，當一個人肚子餓的時候，他只可能對海鮮感興趣。”我津津有味地品嘗着美味佳肴道。
“吳總的意思是，您光臨本酒店僅僅是想品嘗海鮮？”歐勝祥皺了皺眉頭。
“對，就是這麼簡單，但就怕歐總不信了。”我回答。但我知道這樣的解釋他是不會信的。
“好，就算我信，但還是有一點很迷惑：你今天並沒有化裝，為什麼我們酒店的員工都認不出你？”他又問。
“這並不奇怪嘛。我才剛上任幾天，連我們公司的很多員工都還不認得我。”我覺得歐勝祥這個問題實在好笑。
他笑了，似乎還有些慚愧：“不怕吳總笑話，我給我們酒店的每一位員工都發了一張你的照片。”
我可以感覺到怒氣在體內膨脹開來。這算是怎麼回事？連我的照片都有了！還每人一張！肯定是我出門的時候被他們偷拍的！這麼說來，我一出門就有可能被人跟蹤，這叫我還活不活了？然而生氣歸生氣，我還是面帶笑容的對他說：“歐總的作法太抬舉我了！我又不是什麼明星，這樣亂髮照片會讓人笑話的。”
“大家彼此彼此，就不用客氣了。相信貴公司同樣有我歐某人的照片。”他絲毫不以為怪。
我皺了皺眉頭道：“歐總，你是商界的老前輩，我想向你提個意見，說得不對的話，希望你不要生氣。”
“請說。”歐勝祥看來是久經風浪，連面部的表情也沒有少許改變。
我說：“我覺得歐總在這件事上做錯了。假如我已經七老八十了，你每人發一張照片還不要緊；可現在我年紀輕輕，貴酒店的小姐又個個漂亮，每個人至少有七八個追求者，萬一哪一天被他們發現貴酒店的小姐身上珍藏着我的照片，那我不是要天天和人決鬥了嗎？你別看我穿着西裝像模像樣，可這是中看不中用，隨便哪一個人都可以把我打趴下了。”
話還未說完，房間裏的兩位領班小姐早“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歐勝祥將目光一掃，她們才強忍住笑。
“吳總真會說笑啊！”歐勝祥道。
我正想客氣兩句，門開了。一位同樣身着領班服飾，手托着一托盤菜肴的小姐走了進來。仔細一看，正是那位把我認出來，還客氣地回答了我們的問題的小姐。兩位領班小姐急忙接過托盤，為我們上菜。她則走到歐勝祥跟前，小聲說：“她們三個都哭了。”
“你是不是想替她們求情？”歐勝祥嚴肅地說。
“不是。”
“那就好。你坐下來陪吳總喝兩杯吧。”歐勝祥吩咐道。然後向我介紹：“這位是我們酒店最優秀的領班——江詩吟江小姐。”
江詩吟在我身邊側身坐下，斟了一杯酒對我笑道：“吳總，這杯酒我敬你，算是賠罪。”
“賠罪？江小姐好像沒做錯什麼事吧？”我說。心裏萬分鄙視這個告密者。其他人都沒有認出我來，為什麼她的眼睛那麼尖？真是忠於職守啊！
“就是剛才的事嘛，吳總如果不怪我失禮，我就很開心了。來，我先干為敬。”她飲酒的姿勢很優雅，就連端酒杯的手勢也很好看。
我感覺自己的腳被人輕輕踢了兩下。是她踢的！莫名其妙！一邊喝酒一邊踢我，這算是什麼賠罪？
“吳總，這一杯算是我敬你的。”她又斟了一杯酒，向我靠近了些。
她該不是想勾引我吧？這樣下去可不得了！
我又被踢了一腳，正想發作，看到她未端酒杯的那隻手在桌下指着歐勝祥那個方向。
“吳總怎麼不喝啊？是不是還生我的氣？”她說。
我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她的手勢是什麼意思？要我和歐勝祥說什麼話嗎？
於是我隨意問道：“歐總，剛才江小姐說有人哭了，是怎麼回事？”
江詩吟在桌下的手翹起了大拇指，我知道問對了。
“一點小事罷了。”歐勝祥說。
“該不會是我的照片又闖了什麼禍，把你們酒店的小姐弄哭了吧？”我說。
“這是我們酒店的事，吳總就不必過問了。”歐勝祥把話說絕了，我再糾纏下去恐怕也不會有結果。
於是我轉向江詩吟道：“江小姐，今天為我們服務的那幾位小姐給我的印象很深刻，我想敬她們一杯酒，能不能麻煩你請她們上來一趟？”
“不必了，她們現在已經不是本酒店的員工了！”歐勝祥道。
“不會吧！就因為她們沒有認出我，你就把她們辭了？”我這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哭了。
“我們酒店對犯錯誤的員工決不姑息！”歐勝祥的禿頂在燈光下閃閃發亮，絲毫不讓人覺得滑稽，相反給人一種陰森可怕的感覺。
“這件事都怪我不懂貴酒店的規矩，如果我事先向她們作自我介紹，不就沒有今天的事嗎？所以如果要判刑的話，我是首犯，她們不過是不知情的受害者。”我說。
歐勝祥擺了擺手道：“吳總不要替她們說情了。剛才你還尊稱我為老前輩，那我就倚老賣老告訴你，一個企業就像是一支軍隊，沒有紀律，只能吃敗戰。”
“歐總的話讓我受益匪淺。歐總是部隊出身吧？你大概也聽說過‘愛兵如子’這句話吧，嚴慈並重乃治兵之道。”我說。
“歐總當然是部隊出身，但是他從來沒學過體恤下屬，也沒學過以禮待人。”一直沉默不語的柳依突然說話了，嚇了我一大跳。
“這位是……”歐勝祥問。
“她是我的助理……”我的話還未說完，柳依就道：“不用你介紹，我們早就認識了。”
“原來是柳小姐，幸會，幸會！柳小姐什麼時候投到了蘭亭房地產的門下？”歐勝祥道。他們果然認識。
“歐老闆還想不想再和我吵上一架呢？”柳依話很犀利。
我心道：不好！難道柳依和這位歐總有仇嗎？
“說起吵架的藝術，我這把老骨頭怎麼及得上你們年輕人呢！再說了，我們生意人講究一個和氣生財，如果柳小姐還有吵架的興緻，歐某恕不奉陪！”歐勝祥的話也是針鋒相對。
“那好！”柳依道：“我想問歐老闆一句話，自從我們上回吵過架后，你是不是宣佈我為不受歡迎的人？”
“有這事。”歐勝祥點頭道。
“那我就奇怪了，你們的幾位小姐僅僅因為沒有認出一個從沒見過面的人，你就要解僱她們；而我這個不受歡迎的人在你的面前坐了這麼久，你居然也認不出來。按照你們酒店的規矩，請問你該當何罪？”
柳依的這番話讓我大為嘆服。沒想到她還有這樣的本事！
歐勝祥沉默了，他的表情還是那樣不動聲色。誰都不知道他會作出什麼決定。
時間一秒一秒地掠過。
他站了起來，冷靜地說道：“作為酒店的總經理，我有失職之罪。現在我宣佈扣我三個月薪水，將此事上報集團總部發落。至於那三位員工，扣薪水一個月，取消其他的處罰。”
我大聲鼓掌喝彩：“歐總果然有大將風度！我今天無論如何要敬你三杯！”
歐勝祥道：“吳總是我所見過的唯一能在這種情況下談笑自若的年輕人，我也佩服至極！”
我們兩人連幹了三杯。痛快！
歐勝祥忽又對江詩吟說：“詩吟，這樣的結局你該滿意了吧！你應該好好感謝吳總。”
“我知道。”江詩吟的臉上有因為同伴免於解僱的欣喜，又有因為歐勝祥的怪罪而呈現的嬌羞，一時間煞是好看。
歐勝祥又道：“對不起了各位，我還有事先走一步。詩吟，你好好招呼客人！”
歐勝祥走後，我對身後的兩位領班小姐道：“請兩位小姐也坐下來行嗎？我不習慣有人看着我吃東西。”
那兩位小姐笑嘻嘻地同意了。沒有歐勝祥在，她們明顯輕鬆了很多。
江詩吟擰開了一瓶XO，感激地對我說：“吳總，那三位姐妹的事其實責任全在我，如果今天沒有吳總和柳小姐仗義執言，我可要後悔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就罰我喝酒吧。”說罷，她仰起脖子將整瓶XO往嘴裏倒去，很快就見了底，其間並沒有聽見她大口吞咽的聲響。我聽見陸欣“哇”了一聲，顯然頗為驚嘆。但是這種情景讓我看了心裏很不舒服。——她的身體那麼單薄，卻要喝下這麼一大瓶酒，她能承受得了嗎？
江詩吟放下了酒瓶，兩頰泛起了淡淡的紅暈。
“江小姐還是少喝點吧，喝出病來就不好了。”我擔心地說。
一位領班小姐笑道：“吳總別替她擔心了！她的酒量可海了！再多喝幾瓶也沒問題。”
“總之不準再喝了！”我移走了江詩吟面前的酒瓶和酒杯。
五位女性的目光齊刷刷地注視着我，其中有一道特別刺眼。
走出酒店，我滿懷歉意地對柳依說：“早知道你和那位歐總有過節，我就不會堅持進去了。”
柳依不在意地說：“你是老闆，我怎麼敢掃你的興呢！”
我問：“你怎麼會和他吵架呢？”
柳依道：“這件事還是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們吧。”
我又轉頭問陸欣：“剛才你怎麼才吃那麼一點，難得碰上這麼多美味佳肴，不吃就是浪費了。”
陸欣沒好氣地道：“我這是為了你們好。這麼容易相信別人，吃了虧還不知道。萬一你們兩個中了毒，或者醉倒了，我也好報警救人啊！”
柳依“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也無奈地對陸欣說：“陸大小姐，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受的是什麼教育？你好象是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鳥，對外面的世界根本就不了解。他們真要想收拾我們，叫兩個保安上來就夠了，還用得着在海鮮里下毒那麼麻煩嗎？”
陸欣不服氣地說：“是，我是什麼也不懂！和你們這樣的老江湖差得遠了！不過今天我算是學會了四個成語。”
“什麼成語？”我問。
“花天酒地、驕奢淫逸……”
“還有兩個呢？”
“還有兩個是一見鍾情、憐香惜玉！柳依姐，我說得對吧？”陸欣挽起柳依的手臂大聲說。
柳依看着我笑而不答。
“幹什麼！幹什麼！你們看着我幹什麼？我是那樣的人嗎？”我委屈地說。
見陸欣似乎還有話說，我連忙又說了一句：“對了，今天那位歐總說得很有道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現在投標的事馬上就要開始了，我連長德房地產的總經理叫什麼名字都還不知道。你們今天看材料的時候有沒有見到他的名字？”
“他叫畢海。”柳依說。
“姓畢的？這麼說他不是韓長德的兒子了？”
“他是韓長德的女婿。”柳依說。
“好，我一定要找個時間會會他。”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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