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蜜
當我一腳邁出“寶馬”，抬頭仰望面前的蘭亭房地產開發公司總部的時候，我的心跳動得厲害。我將面對的是屈辱還是榮耀，很快就可以得到證明。
才走進大門，就看到季守誠滿面笑容地向我迎來，熱情地和我握手。大門兩旁站滿了公司的員工，熱情地鼓掌歡迎我。我被他們簇擁着來到了二樓的總經理辦公室，季守誠向我一一介紹八個部門的二十四位經理，我和他們一一握手，但他們的名字我根本記不住。
“今後你們要跟着吳總經理好好乾，聽見了嗎？”季守誠大聲說。
“是！”他們回答得很響亮。
才一個晚上，季守誠對我的態度就來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這也真夠快的！
季守誠請我在總經理的“寶座”上坐下。感慨地對我說：“我對這張椅子已經很有感情了。現在要離開它還真有點捨不得……”然後又指了指寬大的辦公桌桌面上的物件說：“好了，東西全在這了，咱們交接的程序就算是完成了。對了，我要帶走三個經理，他們是我的左右手，我一天都離不開他們，你不會反對吧？”
“怎麼會？”我說。
一位打扮俏麗的女郎突然闖了進來，那些經理們自動給她讓開一條道。她旁若無人地走到季守誠面前，對他說：“季總，東西我都準備好了，我們什麼時候走？”
季守誠立刻變了臉，罵道：“你懂不懂得規矩？這是總經理辦公室！進來的時候為什麼不敲門？”
女郎一臉詫異，顯得不知所措，似乎季守誠的反應出乎她意料之外。
“出去，重新敲門！”季守誠命令道。
女郎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按照他的要求敲了門。
“真不好意思，”季守誠轉向我說，“都是我平時管教不嚴。忘了介紹，這是我的助理王小姐，她也要跟我走，如果你需要助理的話，只好自己找了。好了，我不打擾你辦公了。”說罷，他很自然地摟住王小姐的纖腰，往外走去。
我和眾經理們送他到大廈門口。他坐進小車裏，又從車窗里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說：“祝你好運！”我注意到他臉上的笑不是那種衷心祝福的笑。
“總經理，我制定了一個公司發展計劃要您批准。”
“總經理，我看還是先把手頭積壓的房子賣出去要緊，什麼發展計劃，簡直是不切實際！”
“總經理，現在我們的財務有些困難，我建議裁減部分員工。”
“總經理，你別聽他的，公司再困難也不能裁員，否則長德集團會看我們笑話的！”
“總經理，今天下午勝和建材行余老闆請你吃飯，有人投訴我們沒有按期交房，振興路那塊土地下周開始招標，還有……”
季守誠乘坐的小車還沒有在視野里消失，那班經理們就急着向我彙報工作。
“停！”我大聲說道，“現在我想先參觀一下公司，可以嗎？”
“對，對，對。”
“應該，應該，總經理您看，我們都糊塗了。”
“你們先回辦公室去吧，我四處看看，有事再找你們。”我以命令的口氣說。
“總經理，有很多文件要馬上處理，您看……”
“先放在我的辦公桌上。”我回答說。
蘭亭房地產開發公司的經營狀況比我想像的還要糟糕。目前已交付使用的房產中，有70%未售出，導致資金大量積壓。南郊的二十幢別墅一幢也沒有賣出，公司總部所在的這座十八層的寫字樓只有兩家公司入駐，這兩個地方公司投入的開發費和廣告費最多，但收益卻最少。目前公司的運作只能靠抵押貸款來維持。一個月後，就有一單一千萬的貸款到期，而公司的帳上能供我調度的資金只有六十二萬七千五百二十六元！根據財務室的建議，只能用拆東牆補西牆的方法來度過難關。今天季守誠臨走前還巧立名目提走了十萬元。難怪他要祝我“好運”了！
我回到了總經理辦公室。真皮老闆椅坐起來挺舒服，但如果我沒有辦法挽救整個公司，這個位置就坐不了幾天。辦公桌上有一大摞文件等着我處理，房間寬敞，裝修氣派，可一個人待着卻有一種陰森的感覺。
哈，我想明白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招聘兩位總經理助理，要求是年輕、漂亮，還有能幹！這可是扭轉乾坤的關鍵！
一連兩天，我四處考察公司的房產，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卻什麼決定也不做。所有應酬一律推掉，那些經理們要我簽的文件，除非急着要，我一律不簽。我就等着我的兩位助理上門了！
在報紙上打出高薪招聘總經理助理的啟事後，很快就有不少人來應徵。可是我看過履歷表上的照片后，立刻免除了她們面試的程序，打發她們走了。我真的很同情她們，想當初我也是這麼找工作來着。可是總經理助理這個職位關繫着公司發展的前途命運，我可不能隨隨便便，只有說聲“愛莫能助”了！
第三天，我在酒店裏美美地睡了個午覺，拖拖拉拉地來到公司，看看手錶，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路過接待室的時候，看見裏面坐滿了人，全是年輕的女士。她們都是前來應聘的，乍看之下，好象有幾位很不錯。於是我走了進去。
“總經理！”負責接待的劉小姐一見到我就叫了起來，立刻引起了一片騷動。
“哦，總經理叫我先來看看。”我急忙說道。
“請問，你們總經理什麼時候來？”一位眉角上有顆痣的女士問道。
“你們等了很久了吧？”我不答反問。
這個問題引來了一陣抱怨：“我等了半個小時了！”“我也是。”“我來得最早，已經等了快一個小時了！”
“真是對不起，讓你們久等了！來，來，來，我替你們倒水。”我殷勤地說。
“不用了，還是我們自己來吧。”有人說道。
“不行，讓你們倒水怎麼叫待客之道！”我斷然拒絕了她，走到飲水機旁為她們倒水。
“總……還是我來吧！”劉小姐戰戰兢兢地說，可能她以為我這麼做是譴責她怠慢客人。
我覺得她呆在這裏礙手礙腳，就找個借口將她支開了。
借送水之機，我乘機仔細端詳她們。在這十幾個人當中，有兩位佳人太出色了，以至於我都不敢多看她們，以免引起誤會。
其中一位有着一頭瀑布般飄逸的長發，眼神大膽，衣着性感。如果說女人也有味道的話，那她就屬於那種能讓人回味無窮的女人。當我將水遞到她手中的時候，她說了聲“謝謝”，然後問我：“你是總經理的秘書嗎？”
我回答：“你怎麼看出我是秘書的？”
她很自信地笑了笑說：“很簡單啊，因為來關心我們的人肯定是和總經理很親密的人，看你的年齡又不像主管人事的經理，所以……”
“你真聰明！”我誇道。心裏暗笑。
“可以告訴我們你叫什麼嗎？”她又問。
“我姓吳。”
“吳秘書，認識你很高興。”她大方地伸出手，我與她握了握手。
“吳秘書，求你一件事好不好？”她那種神情像是在與一位親密的朋友說話，又像是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在向長輩撒嬌，在她成熟魅力的籠罩下，沒有人會覺得她是在賣弄風情。我敢說，只要是男人，都很難拒絕她。
“什麼事？”我的心“噗噗”直跳。
“你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們總經理選人的標準？讓我們也有點心理準備。”她說。
“招聘啟事裏不是都有了嗎？”我不解地說。
“招聘啟事裏只要求30歲以下，本科以上學歷。我們在座的每個人都符合要求，實際工作能力也都不差，所以你們的總經理肯定還有其他特殊的要求。我沒有猜錯吧？”
“這個，我要先問問總經理才知道。”我很佩服她的洞察力，但我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將我的想法講出來，那樣的話，我不成了好色之徒了嗎？
我又來到了另一位佳人的面前。她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那張孩子氣的臉，她有一雙清澈的眼睛，純真得讓人不忍去欺騙她；清爽的短髮和微勾的鼻子很可愛，讓人想起卡通故事中的人物；雖然穿的是普通的牛仔褲配上普通的短袖上裝，但她的天生麗質像是陽光般向四周散發開來，就是用幾千公里的大氣層也阻擋不住。
“吳秘書，聽說你們總經理是新來的？”她也問我。
“對。”
“他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你怎麼……”她的問題太別出心裁，讓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秘書為什麼不是女的？”
“秘書一定要是女的嗎？”
“現在不是流行小蜜嗎？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他家裏那位……”她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急忙打住不再往下說，但已經遲了，所有的聽眾都鬨笑起來，把她鬧了個大紅臉。
“喂，這些話可不能亂說，萬一被我們的總經理聽到了，恐怕第一個淘汰的就是你。”我裝模作樣地看了看門外調侃道。
“吳秘書，你們總經理現在在哪裏，你能不能聯繫他一下？”又有人建議道。
“現在恐怕不方便，所以他叫我先來看看。”我面有難色地解釋道。看她們很失望的樣子，我又說：“這樣吧，我先看看你們的履歷表。”
我拿起她們的履歷表翻閱起來，好傢夥！有四位碩士前來應聘！我特別留意了兩位佳人的資料。她們都不是碩士，長發的那位叫柳依，居然和我是同一所大學畢業的，只不過她學的是中文專業，還比我晚兩屆——也許是那時候我在熱戀，所以沒注意到她吧？短髮的這位叫陸欣，才剛畢業兩年，曾經為一家行業內部刊物當過編輯。
看完她們的履歷表，我裝模作樣地抬起手腕看錶，嘴裏抱怨道：“我們總經理也真是的，都這個時候了……”然後我語氣一轉，對她們說：“我看這樣吧，你們先回去，你們的材料我一定親手交給總經理，他如果有什麼決定，我們會電話通知你們的。”
她們聞言失望地起身向門口走去。等她們走出十步遠的時候，我喊道：“柳依、陸欣，你們的履歷表沒填完整，請回來一下，其他人先走吧。”
她們兩人很詫異地往回走，我聽見陸欣咕噥道：“怎麼會沒填完整呢？我檢查了兩遍！”
她們兩人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對她們說：“你們的個人資料寫得太少了，這樣我們總經理可能不會重視你們。”
陸欣不滿地說：“天，我已經寫了這麼多了，你還要我寫，難道要叫我寫一篇散文嗎？”
柳依則高興地說：“這麼說，我們兩個有希望了？”
陸欣不解地問：“什麼有希望了？”
柳依耐心地解釋道：“你想啊，我們寫的內容並不比別人少。吳秘書不叫別人，卻偏偏叫我們兩個回來，那不是說明他重視我們嗎？”
陸欣將信將疑地看着我說：“喂，是真的嗎？”
我順水推舟道：“我只是覺得你們兩個條件比較好，至於選不選你們，那要由總經理說了算。”
“那麼，我們是什麼條件比較好呢？剛才來的那麼多人當中還有幾個是碩士呢！”柳依語笑嫣然，似乎有些看破了我心中的想法。
“你們知道嗎？剛才我之所以和你們談天，就是在觀察你們的語言談吐。”我故作神秘地說。
“哇，吳秘書，還真有你的！我們不知不覺就上了你的當，這樣的招聘可真新鮮啊！”陸欣叫道。
柳依卻大有深意地盯着我說：“真的僅僅是考察我們的語言談吐嗎？”
對她的話我避而不答，轉而向她們建議道：“這裏沒有空調，我們換一個地方寫材料，你們看好不好？”
“去哪裏？”她們異口同聲地問。
“總經理辦公室。”我回答。
“去總經理辦公室？你們總經理不會罵你嗎？”陸欣問。
“不要緊的，那個地方比較安靜，而且你們想不想多了解一些跟我們的總經理有關的事呢？”
“當然想。”
“好，你們先在這裏等着，我先去走廊上看看有沒有人，我一招手你們馬上就過來。”
“真好玩！”陸欣拍手道。
我走了出去，打開了總經理辦公室的門，看看走廊上沒有人，就向她們揮手示意。我之所以不和他們一起走，就是怕當場被職員們識破。那樣的話，我的戲就沒法往下唱了。
陸欣一進門就好奇地東張西望，拍拍這個，摸摸那個，最後居然對我說：“吳秘書，我想在你們總經理的位置上坐一坐，行不行？”
“行，你隨便坐。”我當即回答道。
柳依一進門就很文靜地找了張椅子坐下，等我在她身旁坐下的時候，她說道：“吳秘書，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為什麼你們總經理不讓你當總經理助理？”
“這個……我也不知道。”看來，這兩個人當中，最不好對付的是柳依。
“如果我們兩個當上了總經理助理，你不是要失業了嗎？為什麼你還對我們這麼熱心呢？”她步步緊逼。
我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是問我有沒有別的企圖。
“助理是助理，秘書是秘書，吳秘書怎麼會失業呢？”陸欣插話道。
“秘書和助理只不過是同一種職務，不同稱呼。”柳依解釋道。
“什麼？”陸欣從老闆椅上跳了起來，“這麼說，我們就是小蜜了？”
“沒這麼嚴重，沒這麼嚴重，我們總經理不是這樣的人。”我趕緊替自己辯白。
“你當然替你們老闆說好話嘍！我要親眼看一看才知道。如果他是個老色鬼，看我一腳把他從樓上踢下去！”
柳依掩嘴大笑，我哭笑不得。
好嘛，這一回我碰上個俠女了！如果讓這兩位性格迥異的佳人當我的助理，那倒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不過，我還要再考察她們一下，不能這麼早下結論。
“吳秘書，剛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柳依仍然不放過我。
“你放心啦，總經理對我另有安排。”我不得已回答道。
“那好，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們總經理有什麼興趣愛好？”她又問。
我有什麼興趣愛好呢？我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偷懶。這可不能告訴她們。於是我回答說：“他比較喜歡畫畫。”
“嗬，還是個藝術家呀！聽上去不像個壞人。”陸欣道。
“那我們和他見面的時候是不是該和他多談藝術？”柳依問。
她們一定是以為我是畫國畫或者油畫，可是我只會畫漫畫呀！我說：“那就不必了，你們如果當上總經理助理，必須要高效率地處理日常事物，同時要能協調好各部門的關係，為總經理排憂解難，必要的時候還要陪總經理出去應酬。這幾點你們有能力做到嗎？”
“我沒有問題！我曾經在一家公司當過一年的助理，這方面我有經驗。”柳依首先說。
我轉向陸欣。
“我也沒有問題。”她說。
“那我就向總經理推薦你們兩位了。”我說。
“太好了！吳秘書，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柳依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似乎沒有馬上放手的意思。
“你不知道怎麼感謝我，陸小姐肯定知道。”我說。
“我怎麼知道？難道你是為了要感謝才幫我們的嗎？”陸欣奇怪地說。
“喂，我幫了你們這麼大忙，一點感謝也沒有，那也太過分了吧？”我故意激她，看看她會說出什麼話來。
陸欣突然生起氣來，一字一頓地說：“我明白了！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不幫就不幫，有什麼了不起！姓吳的，你要是敢碰我們一根手指頭，我立刻報警！”
聽了她的話，我幾乎要暈倒。好不容易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喂，你為什麼偏要把每件事都往壞處想？難道我幫了你們的忙，你們請我吃一頓飯也不行嗎？”
陸欣這才不好意思地小聲說：“如果只是吃一頓飯……哎呀，你為什麼不早說呢！對不起，我誤會了！”
“算了，算了，你今後要是再這樣說話，肯定要得罪不少人，如果讓你當了總經理助理，唉……”
這時，敲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陸欣吐了吐舌頭，從老闆椅上跳起來，跑到一邊，像是個闖了禍被逮住的孩子，很小心地對我說：“是不是你們總經理來了？”
“總經理！我可以進來嗎？”門外那個聲音說。
我的心裏很矛盾。他們一定知道我來公司了，讓他進來吧，我這場戲就要泡湯；不讓他進來吧，他要是發現柳依和陸欣從這辦公室里走出去，我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早不來晚不來，為什麼偏偏這時候來！
不得已，我大聲道：“進來吧！”
是建材部的一位副經理。他顯然沒料到辦公室里有兩個外人，驚異地看了她們一眼，但什麼也沒說，徑直走到我面前，將一份文件遞給我說：“總經理，請您簽個字。”
我快速地簽完字，那位副經理也乖巧地快步走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我抬起頭的時候，陸欣因為震驚而張大的嘴還沒有合上：“什麼！你……你就是總經理？”
柳依站了起來，斬釘截鐵地對陸欣說：“陸小姐，我們走！這是一個騙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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