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拒親
這西廂是國公府的別苑,屬二公子程致遠住處。一個月後,老太太的壽宴便設在西廂,當前事務繁雜,才招了慕洋這一批人。
慕洋、邱無風、林雄、林明還有另外的兩人分在一間房,又分發家丁的服飾,統一的灰色着裝,衣領上袖有一顆星,不仔細觀察卻是發現不了。
這星數代表月俸,一星便意味着當月能領到一百文錢。
劉昊解釋完,幾人的目光便是落在他衣服的領口上。赫然五顆星,“你們認真點做,月俸自然就高。”劉昊三十齣頭,語氣極為溫和,平易近人。幾人點頭稱是。未有時間相互熟絡,被遣去做活。
因為是新來的緣故,劉昊喚了個人充當暫時的領頭,這人叫郭銳,身材矮小,生着一副尖嘴,衣領上袖有兩顆星。郭銳在國公府呆了一年,在同來的幾個當中星數最少,有的已經當上管事,而他仍是普通家丁。
難得當了一回管事,郭銳一點都不客氣,按劉昊的吩咐大體走了一遭西廂,隨即徑直帶到後院,安排他們的活。這活本是郭銳做的,因為他們到來,剩下擦洗的活通通轉手給六人。
邱無風跟慕洋分配洗屋頂。邱無風到院后的井打水,一路碰上其他的家丁笑臉相迎,彎腰作揖,不忘窺視他們領口的星數。丫鬟統一穿粉紅色的袖衫,扎有兩小辮,邱無風一律“姐姐”的喊,惹來咯咯嬌笑。
“給,抹布。”慕洋踩着梯子爬道最頂處,邱無風擰乾布,甩手丟了上去,這慕洋反應極為靈敏,總能分毫不差握在手心。“洋哥,這西廂丫鬟長的可真俊,討一個當老婆,來這也就值了。”因為慕洋幫忙,邱無風稱其為哥,事實上邱無風還虛長慕洋兩歲。
“給我安份點,認真點幹活。”耳畔蹦出的話讓邱無風嚇了一跳,郭銳神不知鬼不覺站在他身邊,斜眼瞪着他。邱無風訕訕一笑,“給我老實做好,別瞎聊天,做實了,才有晚飯吃。”邱無風的話一字不漏落到郭銳耳中,想當初他同抱這般想法,現如今仍是孤家寡人,聽的此話,觸發心中惆悵,遂將激憤轉移到邱無風身上。
“是,是。”邱無風貓腰稱是,心裏問候了五短身材的郭銳祖宗十八代。“知道還不快做。”郭銳尖聲說道,對邱無風的恭敬極為受用,踱着步伐監督林雄一邊。“呸。”待郭銳走遠,邱無風朝地吐了口唾沫。
“洋哥,你家裏都有誰呢。”慕洋一言不發,邱無風不說話憋的慌,又開口問道,“我娘跟我妹妹。”慕洋回道,“哦,真好。”邱無風心底一軟,驀的陷入一陣沉默。
邱無風本有一個妹妹,幼年早夭,想起過往辛酸,心生感慨。不過,邱無風慣於自我安慰,一會功夫,又喜笑顏開。
遠遠瞥見倆女人穿梭花圃朝這邊走來,邱無風眼尖,認出早上見過的媚兒,只道慕洋跟他關係不菲,遂敲了敲梯子。慕洋低頭,邱無風指了指前方。
為首的婦人穿着一襲淺藍色的羅衣,頭髮盤起,兩邊對稱插着金色珠釵,襯着五官明艷,光彩照人,饒是撫媚的媚兒,也不及對方風情。那婦人正是程致遠的夫人,媚兒的主子,周慧。
媚兒跟在一旁,緩步而行。媚兒早就瞧到慕洋,拐過走廊,趁周慧不注意,回頭沖他一笑,算是招呼。這小動作卻是被周慧窺了個實,“那人是早上新招的家丁吧。”周慧淡淡的問道,“是的。”媚兒面不改色,低聲回道。“你認識他?”周慧漫不經心問道,“那人便是小蝶的哥哥。”
因為常在周慧耳邊誇讚小蝶作女紅精細,周慧對這名字並不陌生,“模樣倒是有些俊俏。”說完,拖着長裙,緩緩離去。媚兒聽的此話,眉頭一皺,心下不由一動。
邱無風從周慧出現再到媚兒回眸一笑,眼睛看的都直了,待二人離去,“洋哥,那女的似乎對你有意思。”邱無風壓低聲音道,“別胡說。”慕洋冷然道,他對媚兒心存感激,可不想毀人聲譽。邱無風訕訕的止住話茬。
眼角餘光瞥向二人離去的地方,良久,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突兀的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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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第一天,忙完活允許各自回家取些必備用品。這郭銳當爺當了癮,不依不饒,非要將偏院那處不起眼屋子也洗完,到傍晚,才准許收工。
“哥幾個去聚聚。”林雄跟林明兩人走了過來,沖邱無風、慕洋道,旁邊同是新招的兩人也走過來,“雄哥好提議。”那人喚作嚴關,長的瘦骨嶙峋,卻有一副好力氣,對林雄展現的臂力心悅誠服,有意同他結識,大聲道。
“雄哥,我叫嚴關。”嚴關介紹道,又捅了捅身旁人的胳膊,“雄哥,我是喬無為。”那男子同是諂媚的道。林雄聽的對方稱呼,哈哈一笑,望向慕洋跟邱無風,“雄哥,我叫邱無風。”邱無風依樣,略顯討好說道,“慕洋。”慕洋言簡意賅。
“既在一處便是朋友,晚上去吃個痛快。”林雄朗聲道,“過了亥時還要點卯,抓緊時間。”林明嘀咕“走,走。”幾人說著便要出發,“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一趟。”慕洋拱拱手,“慕兄弟……。”林雄話還沒說完,慕洋甩開大步,急急走開。
“他算個什麼東西,還擺架子。”嚴關罵道,“這犢子也太不給雄哥面子了。”嚴關忿忿不平,彷彿受了莫大的氣。林雄聽的此話嘴角微微**,邱無風本想替慕洋辯解,觀察幾人臉色不對,閉口不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算了,慕兄弟有事,咱們先去聚聚。”林雄粗獷的嗓門道,心情緩了過來,“走走,少他一個又不少。無風兄,你說是吧。”嚴關話鋒一轉,直指邱無風,邱無風心裏暗罵這傢伙挑事,臉上呵呵一笑,沒有答話。
慕洋並不知曉身後的事情,國公府規定,月末家丁有兩天假期,其他時間不得出府,慕洋覺得有必要走一趟,好讓鄭氏跟小蝶安心。
趕回善水村,已至酉時,遠遠瞥見家中燃着的油火,慕洋心頭奇怪,若是往常,這會早該熄了燈。走近點,道是家中來了客人。
善水村人口不多,相互間大多相識,來慕洋家的,是素有半老徐娘之稱的王媒婆。這王媒婆長的與一般媒婆不同,尋常媒婆多為嘴角生顆痣,王媒婆臉上卻乾淨,就是皮膚黑了點,年過四十,打扮的卻跟青樓的老鴇一般,婷婷裊裊,臉上抹了層胭脂,襯的皮膚黑白相間,又有些像唱戲的老旦。
王媒婆此番來是為前幾輩子本一家的王武次子說親。這王武是個鐵匠,生有兩子,大兒子一山在一官家做馬夫,二兒子一虎沿襲王武衣缽,專心當鐵匠,現年十六。
有客來訪,鄭氏不忘禮節,奉茶遞水,王媒婆也不拐彎抹角,坐定后開門見山,將王武許的訂金二兩(一千文),往桌上一擱,“鄭大妹子,今兒來是給你帶喜訊的,我那侄兒王一虎識的吧?”
王媒婆無端到此,鄭氏猜了個大概。聽到王一虎,眉頭不由挑起。王一虎人如其名,虎頭虎腦,卻先天有疾,生了長短腳,走路一瘸一拐,身材雖健壯,充其量算只蹩腳的虎。
鄭氏點點頭。
王媒婆笑說“你不曉得啊,一虎這孩子憨實,對你家閨女鍾情已久,不好意思出口。這幾日病懨懨的,一問才得知,是害了相思病,王武得知,連夜遣了我這老婆子來你處細說。”
“這事情簡單啊,王武家殷實着呢,倆孩子。”王媒婆掰起手指“一山在何員外家謀差事,娶了婆娘生了娃,日子無比滋潤。現就剩一虎這孩子,小蝶嫁過去,定然衣食無憂。”王媒婆開起話匣愈發滔滔不絕。
“你們家的情況王家也是知道的,小蝶許給一虎,以後王家能幫襯着點你們,牧羊娃娶媳婦也容易些,這不失為你家出頭的好機會。”王媒婆喝了口茶,潤潤喉嚨,得意道“鄭大妹子,你看這是喜訊不?”
鄭氏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下,強行壓下攆人的衝動,略顯生硬道“我家閨女年齡小,談嫁實在過早,還有我那娃兒娶妻,這事就更不勞王婆操心了。”“呦,我說大妹子,十三年華不小啦,老婆子我八歲拜堂結親,十二歲生娃,哪還談早。”王媒婆一臉驚詫道,她是童養媳,以自身為比方,也不覺有他。
“王婆的好意心領,天色已晚,恕我勞累,就不遠送了。”鄭氏不再辯解,直接下了逐客令,王媒婆吃了一羹,也不惱,眼珠子一提溜,懊惱的拍拍腦門,暗怪方才話里漏了關鍵,提起桌上的銀錢晃了晃,兩貫銀子發出鐺鐺響,“這是兩貫訂金,若成,那聘金可還有兩貫。”王媒婆忙不迭補充。
“拿走。”慕洋一腳踏進房屋冷冷道。屋外,慕洋聽清王媒婆獨有的帶腔音調,心裏極為不悅,進門便沒給其臉色。
“長兄為父,你做哥哥的也該替你妹妹好好着想,勸勸你娘,這王武家比你家殷實,小蝶許過去只會高攀……。”王媒婆明顯沒搞清狀況,過去攏着慕洋的手,在鄭氏處碰了灰,反勸說起慕洋。
“我再說一遍,拿走錢,滾蛋。”慕洋甩手,陰沉着臉,盯着王媒婆瞳仁。
王媒婆心底一寒,如有利劍穿透五臟六腑,身體沒來由犯起哆嗦,踉蹌後退。
待穩定心神,已在屋外,王媒婆以為方才中了邪,想起慕洋的態度,這才反應過來,低聲罵罵咧咧“作死的王八崽子,讓你窮一輩子。”
“洋兒,你怎麼回來了。”王媒婆離去,鄭氏開口問道。一直縮在房間的小蝶聽到慕洋聲音,這才掀開擋簾走了出來,“哥。”脆生生的音調,漸漸平息慕洋的心頭怒火。方才慕洋豈止動怒,分明動了殺意,那眼神刀尖舔血的人都畏其三分,更何況王媒婆。
“呵呵。”慕洋撫着小蝶的髮髻,面帶微笑,那股寒意消失的無影蹤,轉而跟鄭氏說,“娘,孩兒亥時要回府點卯,我怕娘親擔憂,便回來一說。以後每逢月末才允許回來的。”
“小蝶跟我說了,你這孩子,娘對你放心。”鄭氏柔聲道,“咕……。”慕洋的肚子突兀的唱起空城計,鄭氏嗔怪道,“飯都不記得吃,看你粗心的,娘給你熱菜去。”慕洋憨憨一笑,也不辯解,由着鄭氏去忙碌。
“哥,我聽媚兒姐說了,國公府統共才招六個家丁,你真厲害。”小蝶高興道,慕洋只是笑笑,“哥在國公府當差,以後就沒人敢說三道四了。”小蝶躍雀道。聽了小蝶的話,慕洋忽的一陣酸楚,輕輕拍拍小蝶腦袋,柔聲道“哥保證,以後讓你跟娘過上好日子,再不受無端委屈。”
慕洋說的異常鄭重,是承諾,更是身為男人肩負的責任。剛毅的臉龐滿是堅定。鄭氏端着米飯進門,聽的此話,眼角忽覺酸脹,眼帘蒙上一層水霧。
“娘,你怎麼了。”鄭氏擦拭眼角,小蝶跑到她跟前,焦急問道“外面風大,沙子進眼了。”鄭氏笑說。慕洋的心牽動了下,母女二人是自己的羈絆跟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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