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嘴
穆九在書店上班的第三天，得知玲姐已經舉家遷往國外。而她也大概知道玲姐招她並不是看重了她的什麼能力，而是因為前者已經定好出國的日期，沒有更好的選擇。畢竟玲姐走後，書店裏只剩下一個兼職的大學生，大學生受上課時間所限，一周里還有一天不能來，其餘六天也只來半天，玲姐急需一個穩定的員工替她看店。
於是，出現時間剛好，又頗合玲姐的眼緣的穆九成為了最好的人選，兩人一番交談后便輕鬆就定下了雇傭關係。
拿人錢財給人幹活這道理穆九比誰都明白，既然簽了合同，她就會給玲姐好好乾活。雖然對她來說，看書店這活並不如想像中輕鬆，但一周下來竟然也幹得有模有樣，至少在顧客問及具體書本位置時，她已能隨口說出。
“穆姐，你看什麼呢？”一道聲音驚醒了穆九的思緒，開口的是玲姐店裏另外的那個兼職生。
兼職生名叫楊航，海城大學二年級的學生，面目挺清秀的一個男孩子，但大概還處在青春期內分泌失調，額頭上長了好些痘痘，影響了一張臉的整體觀感。
楊航在書店已經幹了一年，算起來是穆九的前輩，但因為穆九年紀長他幾歲，平時都是以姐稱呼她。
穆九對楊航印象很不錯，後者不僅長得順眼嘴巴還甜，重點他還是個大學生，戴着眼鏡的樣子，看起來就很有文化。
文化這東西，穆九還真挺欠缺的，否則魏警官也不會一聽到曉光書店要招人，就立即想到了她。
穆九扶着額頭，不太想承認這個事實。
聽到楊航問話，她撇了撇嘴，說：“看男人。”
“什麼男人，在哪裏？”少年的好奇心果然是很重，一聽到穆九說在看男人，立即跟着穆九跑到門外四下查看。
“喏。”穆九的手指遙遙指向馬路斜對面的警局，“看到對面那個警察局沒有？裏面有個大長腿，看背影就很帥的那個警察。”
楊航點點頭，在附近工作一年的他當然對馬路對面的警察局並不陌生，可他扶着眼睛瞅了一圈，也沒發現穆九口中的男人，不由奇怪地問：“哪裏啊，沒看到。”
穆九：“你當然看不到，因為他早就進去了啊！”
楊航：“……”
楊航無語地問：“既然早就進去了，那穆姐你還看什麼？”
“我無聊呀，好不容易遇到一個賞心悅目的男人，就不允許我多看兩眼？”穆九雖然場子混得不好，但是應付一個毛頭小子不可謂得心應手。
果然，一句話就輕鬆地將楊航堵住，後者無語片刻后，道：“那邊還有好些新到的書沒整理呢！”
他本來想提醒穆九一下，豈料後者聞言很理直氣壯地說道：“我知道啊，那還不是因為我一個人整理不過來，這才等你來一起整理。”
楊航：“……”這話他沒法接。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大抵是因為穆九說得是實話，所以更讓他覺得無可辯駁。
穆九對書店的業務和流程已經上手了，她並非不會整理，而是從來沒幹過這活，整理起來的效率要比有一年書店打工經驗的楊航低很多。而且，有些在楊航看起來很容易事情，比如分門別類這些，對穆九來說，還有一定的難度。正常情況下，他一個小時能幹完的活，穆九要花上兩倍甚至更多的時間。
穆九剛來的那兩天，店裏的書籍歸置得特別亂，楊航看不下去幫忙整理了一下，豈料從那開始，穆九就很心安理得地把這活直接交給他了，美其名曰能者多勞，讓楊航覺得哭笑不得。
若不是心知玲姐才是二人真正的老闆，楊航都會有種穆九才是老闆的感覺。那理所當然的架勢，就差沒跟玲姐齊駕並驅了。
“行吧。”穆九到底還有點為人員工的自知之明，在楊航哀怨目光的注視下，悻悻地把剛掏出來的煙收起來，垂頭喪氣地說：“走吧，男人也沒啥好看的，去整理書。”
兩人分工很明確，楊航分好類，穆九放書。
趁着店裏也沒人，楊航一邊整理一邊問穆九：“穆姐，你怎麼會來曉光書店上班？”
“為什麼這麼問？”穆九記着楊航的分類，抱着書頭也不抬地回答。
“我聽說玲姐是出國給女兒陪讀的，到時候多半是要定居在國外。雖然她現在捨不得這個書店，但畢竟人在國外管理不方便，賣掉書店是早晚的事。只要玲姐決定賣掉書店，我們兩個都會丟了工作。之前來了好幾個來面試的人，一聽這個情況覺得工作不穩定就走了，我還以為玲姐在找不到人的情況下會直接把店關了，卻沒想到穆姐你就來了。”
“我說呢！玲姐怎麼就這麼隨便就把我招了。玲姐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我自己是無所謂的，我只要有份工作不餓死自己就行，而且玲姐給的條件我可以接受。”穆九頓了頓，又道:“不過若真要嚴格來說的話，我其實是被人忽悠過來的。”
楊航露出了“這才對嘛”的神情，感慨：“我就說嘛，原來你是被玲姐忽悠過來的。”
“當然不是，玲姐哪有那麼大的魅力。”穆九賞了他一記白眼后，說:“忽悠我的另有其人。”
“呃，誰呀？”
“剛才就跟你說過了啊。”穆九朝門口對面街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咬牙切齒地說道：“男人，對面警局裏的，又賤又壞的一個男人。”
楊航風中凌亂了片刻，說：“對面警察局的警官？可我剛才怎麼好像聽到你說那個男人很帥？”
“又賤又壞又帥的警察不行？”
“……行，穆姐你有理。”楊航好奇地問：“他怎麼忽悠你的。”
“我跟他說要找工作，他就發了這裏的地址給我，我好奇過來看看，玲姐就把我錄取了，就這麼簡單。”
楊航心想，這不僅僅是簡單，而是簡單得有些過頭了吧？他聽完感覺從頭到尾穆九似乎都是一廂情願，並沒有一點被人忽悠的意思。
莫非，這個警察……
楊航自然而然地發問:“穆姐，那個警察該不會是你男朋友吧？”
穆九聞言，詫異地抬頭看向他，“同學，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不是男朋友的話，怎麼他給你地址你就來了？”楊航不解。
穆九突然發現，眼前這個兼職生有點八卦，但她也並不忌諱討論這些事就是。
“因為這世上除了男女關係，還有革命友誼啊！”穆九似真似假地說道：“魏警官幫過我好幾次，甚至救過我的命，他給的地址我能不來嗎？”：
“哦。”楊航盲目點頭，這話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但仔細一想，也沒有什麼直接的邏輯關係。
他順口問了一句:“穆姐，你以前做什麼的啊？”
穆九神情微微一僵，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她幽幽道:“少年，探聽別人的私事是件很不禮貌的事情哦。”
楊航神色一僵，急忙道:“穆姐，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有別的意思。”
穆九自然知道他沒別的意思，但她也不是見着一個人就會掏心掏肺的那種人，尤其是她的過去，聽起來也不怎麼光彩。
她不是不願意說，而是怕自己說了，不能好好在書店工作了，畢竟她還是很缺那五千塊錢的。
“別那麼緊張，我就是隨口那麼一說。”穆九眯眸笑笑，“不過小楊你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麼？”
“我該去升華一下我和魏警官的革命友誼了。”穆九把整理好的書放好，拍了拍手，對楊航說：“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先下班了，你晚上下班的時候記得把把門窗鎖好，要是覺得太晚不想回學校你就直接在裏屋睡一晚也可以，玲姐說那間小屋給我了，但我還沒搬過來。”
“好，穆九路上注意安全。”
“安全得很！”穆九拿起隨身東西果斷衝去了對面，看着她毛毛躁躁穿梭在馬路上的樣子，書店裏的楊航都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冷汗，生怕穆九被來往的車輛撞到。
與此同時警局裏，陳輝衝進魏東隅的辦公室，喘着氣說：“頭兒，你猜我剛才看到了誰？”
“誰？”魏東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穆九！”陳輝加重了語調，說:“我看到穆九在對面的曉光書店裏，看起來像是在那裏上班的樣子。一開始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又倒車回去看了一遍，就是穆九，千真萬確。”
“就這事把你給激動成這樣？”魏東隅的語氣里飽含嫌棄。
“不是頭兒，你不覺得奇怪嗎？穆九一個陪酒小姐，不回歡悅城上班，卻偏偏跑去了一家小書店，你不覺得這很詭異嗎？”
“哪裏詭異了？”
“就是……咦，不對，頭兒你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吃驚的樣子。”
“有什麼好吃驚的，我介紹她去的。”魏東隅沒好氣道。
陳輝驚訝得合不攏嘴，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就看到魏東隅接起電話，穆九雀躍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
“魏警官，你下班了沒，我請你吃飯啊！”
穆九這聲音不大不小，足夠讓陳輝聽清楚。
魏東隅瞥了陳輝一眼，把手機貼到耳邊，沒好氣地說:“沒有。”
“那你現在可以下班了，已經五點半了。”
魏東隅不由自主地瞥了眼時間，發現穆九是卡着時間來電的，剛尋思着什麼別的拒絕理由，就聽到穆九的聲音再次從耳邊傳來。
“魏警官，人是鐵飯是鋼，就算你要加班為人民服務也得先吃飯對吧？”
魏東隅心下詫異，他原本是打算說自己加班來着，可卻沒料到穆九直接把自己的理由堵死了。
他又好氣又好笑:“你有什麼事嗎？”
“請你吃飯不是事？”穆九停頓片刻后，說:“上次你就說沒空要請你吃飯改天，我改到今天了。”
“……”這傢伙。
“如果你覺得請你吃飯不是事兒，那感謝你幫我找到工作請你吃飯行不行？總而言之，就是要請你吃飯，我在警局門口等你哈，不等到你我就不回去。”
“……”
陳輝嘴角抽了抽，其實心裏很想勸魏東隅趕緊答應了，否則穆九的性格，在警局門口等着事小，再做些啼笑皆非的事情就不美妙了。
不知為何，陳輝就篤定穆九一定不會這麼善罷甘休。
顯然，魏東隅也是了解穆九的，他挑了挑眉后，態度略松:“吃什麼？”
“我聽店裏的大學生說前面街那家火鍋店不錯，名字我沒記住，就是警局出來后左拐過紅綠燈里就是。”
魏東隅知道那家火鍋店，平日裏也跟警局的兄弟們去過幾次。
“我知道那裏，你先過去吧。”
“好勒，我在店裏等你，不見不散。”
魏東隅直接掐了電話。
陳輝終於有機會湊上前八卦，將信將疑地問:“什麼情況，穆九這是從良了？”
“如你所見。”魏東隅不知道穆九這性子能在書店待多久，但按目前的情況來看，確實是這樣。
“不容易。”陳輝“嘖嘖”感慨，“不過聽起來也不是件什麼壞事，只不過看到她在書店工作，一時間還真有點適應不過來。”
畢竟，穆九初始給人的印象就是不怎麼正經，所以陳輝在發現穆九在書店工作時，才會表現得那麼震驚。
“她人不壞，就是有點來歷不明……”魏東隅皺了皺眉。
“來歷不明？”陳輝詫異地看向他。
“穆九總能給我這種感覺，而且偏偏就她接二連三地牽扯進最近的大案里，我總覺得不是巧合。”
陳輝不解:“這些事不是已經查清楚和穆九無關了嗎？”
“也許是我的錯覺吧！”魏東隅斂眸起身，“走了。”
魏東隅一進火鍋店，就看到穆九朝他揮手。
穆九怕魏東隅看不見她，特意選了一個很顯眼的位置，事實果然沒辜負她的精挑細選，魏東隅一進門，穆九就看到了。
“魏警官，我剛點了鍋底，你看要想吃什麼點什麼，今天我請客。”穆九十分大方地把菜單推到魏東隅面前。
魏東隅淡淡道:“本來不就是你請？”
“額……是吧！”
魏東隅也沒客氣，接過菜單就開始划拉，兩人也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飯了，他根本就沒問穆九忌口，輕鬆熟練地把菜點好了。
點好菜，魏東隅隨口問了一句:“你好像很喜歡吃火鍋？”
穆九驚訝:“啊，不是你喜歡吃嗎？”
魏東隅皺眉:“我什麼時候說過我喜歡吃？”
“你之前帶我在你家樓下吃夜宵吃火鍋，去筒子樓下找我也吃火鍋，去省城的時候你也提議過吃火鍋，難道不是你喜歡吃火鍋嗎？”
“這就算喜歡吃？”
“不喜歡你幹嘛一直吃？”
“因為找不到其他想吃的。”
“……”
穆九莫名想起魏東隅每天在家裏吃泡麵的樣子，忽然有些明白他的想法了。
不會做飯就吃泡麵，找不到想吃的就吃火鍋，魏警官還真不給自己製造選擇難題。
“我挺喜歡吃火鍋的，但也沒那麼喜歡。”穆九補充道:“我以為是你喜歡吃，才建議來這邊的，如果你不想吃，我們可以換地方。”
“菜都點了，還折騰什麼勁。”魏東隅對吃的並不講究，抱手靠在椅背上，“新工作還順利？”
“還行，就是手酸。”
“？”
“書太多，整理得累。”
魏東隅挑眉，對此不置片語。
“但是……”穆九突然畫風一轉，朝魏東隅拋了個媚眼，說:“但是每天想着抬頭或許就能看到魏警官，就不覺得累了，這種隔着一條街眉目傳情給我的感覺很不錯。”
魏東隅眉頭跳了跳，好笑的問:“誰跟你眉目傳情？”
“好吧，是我自作多情。”穆九撇了撇嘴，說:“魏警官，你看你讓我當線人我也當了，你讓我從良我也從了，我們的革命友誼，是時候該升華一下了吧？比如睡一下什麼的……”
魏東隅一口檸檬水差點噴出來，這麼幾天時間，他果然不能指望穆九能有什麼質的改變。
“我覺得你還是多看點書升華一下你空虛的靈魂。”
“魏警官，別以為我聽不懂你在拐着彎說我沒文化。”穆九杵着下巴看着他，幽幽道:“魏警官，我說真的，我是長得不好還是身材不合你意，怎麼睡一覺這麼難呢？”
魏東隅嘴角抽搐:“你不提這個話題的話，我們還能好好吃飯。”
穆九悻悻地收回視線:“好嘛！”
頓了頓，她又道:“魏警官，問你個事唄？”
“什麼？”
“你以前的女朋友都是什麼樣的？”
魏東隅皺眉:“你問這個幹嘛？”
“當然是看看我跟她們比差在哪裏！”穆九一臉坦然地說。
魏東隅:“……”懶得搭理。
“魏警官，不要這麼小氣嘛，說說又不會少塊肉，該不會是之前的哪個女人讓你有了心理陰影了吧？”
繼續懶得搭理。
穆九不死心，又道:“看來很有可能了，該不會是大明星季冉吧，可看你們倆那樣子，好像也並不像有什麼的樣子。”
魏東隅說:“怎麼吃着東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是的，兩人說話間，鍋底和配菜已經盡數上齊，穆九問話的時候，嘴裏還嚼着一塊剛涮好的牛肉。
穆九說:“吃飯又不耽誤說話，而且我得知道差距在哪裏，這樣的話我才更有把握拿下你。”
魏東隅沉默片刻，嘆了口氣:“穆九，你別瞎廢功夫了，我們兩個不可能。”
這拒絕說給別人聽或許已經足夠了，但在穆九這裏顯然不頂用，她眨巴着眼睛道:“那又沒關係，我也只想跟你發展露水情緣而已！”
“……”魏東隅:“你還是閉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