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相逢(7)
“哦,十八歲了,那你告訴我你不上學你要做什麼?難道相信那些在路上把你攔住的騙子,說你身材好長得好我帶你拍廣告……”
“我不是小女生,不會吃虧的。再者,他們真的沒有騙我,我已經拿到收益。不管以後如何,我都想試一試。總不能看着我姐和我媽那麼辛苦,而我一個人躲在學校里念書。”他狠狠地將手中的籃球扔了出去,“啪”一聲濺起了無數水花。
“我覺得自己真沒用!姐姐以為什麼都不說我就不知道嗎?那些人來家裏找了多少次了?她的工作是不是又沒有了?我真的覺得自己沒用極了,明明我才是男生,卻讓姐姐一個人承受這麼多……我什麼都不會,找工作別人也覺得我年紀小,只有這條路可以走,怎麼都得試一試。”
“如果是死路呢?”
“不往前走,怎麼知道前面有沒有路?”唐信微微垂着頭,聲音有點低,瘦削的側臉忽然讓陳初想起了樓上的唐樂。
陳初得知唐家出事後,她先是震驚,隨即是憤怒,怒氣沖沖地在放學的時候攔住了唐樂:“為什麼你家裏出了那麼大的事,卻不告訴我?”得到的回答是:“告訴你又怎樣,不過多一個人煩惱而已,你有幾千萬幫我們還債嗎?”
是的,她當時不過是一名高中生,就算家裏條件比班上大半同學要好,何婧給的零用錢不少,但又能幫上什麼忙。第二天她偷偷摸摸拿着自己的小提琴去賣了,那是何婧去德國演出時偶然購得的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熱愛小提琴的人沒有一個不認識斯特拉迪瓦里,多少人尋尋覓覓耗費金錢、時間只為一睹其風采,貝思遠偶爾借用她的琴都要洗凈手細細地擦乾才觸碰,雖然陳初不熱愛小提琴,但那把琴對她來講比什麼都重要,因為那是陳未的。
她卻為了唐樂,瞞着何婧賤賣了小提琴,偷偷摸摸把錢拿給了唐樂,卻得到一頓大罵。
第二天,唐樂將小提琴又送了回來,陳初一問才知道,她買回的價格遠比自己賣出的要貴,差價是她賣掉父親曾經送她的手錶才補上的。
當時,陳初覺得沮喪。
時隔三年,她又一次被這股壞情緒擊中。
在這個諸事不順的春天裏,唯一的好事是:貝思遠回來了。
自貝思遠畢業之後,兩人再也不能像在學校一樣每天朝夕相對,也不能偶爾不想上課想念他便逃課照着他的課程表去教室找他。兩人見面的時間只剩下了周末,且是在貝思遠不加班、不出差的前提下。
貝思遠回來的那天,久違的太陽終於在博陵出現。
遺憾的是那天並不是周末,還有滿滿的專業課,且是最恨人逃課的滅絕師太的課,陳初只好在課堂上因“胃痛”而在老師關切的目光中“回寢室休息”。
當然,她並沒有回寢室。
陳初打了車直奔貝思遠租在公司附近的公寓。
貝思遠畢業最初,陳初也時常到這裏來。買自己喜歡的家居,將這小小的空間裝飾得溫馨,像學校的女生一樣周末給男友打掃衛生買菜做飯洗衣服,但這並沒有維持太長的時間。一是學校離公寓太遠,來回往往要耗費兩個小時的時間,二是貝思遠比她還要乾淨,這裏永遠乾乾淨淨,有條不紊,沒有所謂臟衣服臟襪子亂丟,廚房碗碟成堆的現象,像他的人一樣乾淨美好,完全沒有她發揮的餘地。
貝思遠公寓的鑰匙陳初系了一個卡通的粉色小熊鑰匙扣,貝思遠也有一個,不過是藍色的。她用它開了門,進屋後有些興奮:貝思遠出差十天,屋子裏終於有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陳初覺得自己就像童話里的田螺姑娘。
拖地板、擦桌子、抹玻璃,又將床單被套一股腦塞進了洗衣機,洗被單的間隙,陳初開了電視,但下午只有不知道重播了幾遍的家長里短連續劇和慷慨激昂的購物節目,在一聲接一聲的“只要399,只要399”的凄厲吶喊中,她靠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醒來太陽已經落了山,夕陽的餘暉給這小小的公寓鍍上橘色的光芒,柔軟得像一個懷抱。陳初還未完全清醒,就聽到大門發出一聲清脆的“咔嗒”聲。
她就這樣帶着一頭亂髮和輕微的起床氣迎上了十天未見的貝思遠驚訝的雙眸。
“你怎麼來了?給我打電話了嗎?”
他站在玄關,整個人站得筆直,外套拿在手上,白襯衫最上面的兩個扣子已解開,看起來凌亂也疲倦。
陳初看着貝思遠精緻的眉眼,忽然記起,這是他們認識的第八年。
時光荏苒,她的心境變了幾遭,他卻還是當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