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驕傲(2)
最開始,陳初是討厭貝思遠的。
那一年何婧突然把他帶到自己面前說以後他便會跟着自己一起上課時,陳初的心情很複雜。那幾年,何婧將所有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恨不得讓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抱着小提琴。貝思遠的出現,無疑分散了何婧的關注,從某一方面來講,貝思遠解救了自己。而另一方面,看到他站在陳未的位置,她心裏又覺得不舒服。
面對貝思遠,她沉默地矗立,不表示歡迎,也不反對。
他卻也不在意。
十四歲的貝思遠瘦削高挑,明明只有兩歲的差距,卻比她整整高出一個頭。他長相清秀,皮膚又白,手指纖長,就像班上女孩子看的少女漫畫裏的男主角。可惜何婧從不讓陳初看漫畫,她才十二歲,情竇未開,每日腦子裏想的都是怎麼能少拉一會兒琴,多看一會兒電視,貝思遠的出現,簡直將她拉入了地獄。
他十歲才開始接觸小提琴,十四歲才正式拜入何婧門下,在這之前完全沒有經過專業指導,連動作都算不上規範。可用何婧的話來說,他天生就是拉小提琴的,對音律敏感,任何旋律只要聽過三遍就能記住。
有天分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有天分還勤奮。陳初每天下課回到家,貝思遠已經在琴房練琴了,晚上她去睡覺,他還在拉琴。她自啟蒙就跟着何婧學小提琴,拉得還沒正式入門三個月的貝思遠強。但更讓她痛恨的是,貝思遠不僅琴拉得好,他的成績也好,高居博陵最好的一中年級前五。
對比之下,陳初越發顯得窩囊。
也曾為了爭一口氣而勤奮練琴,最終發現自己終是沒有天分且無法熱愛,更因為何婧的嚴格要求與激將法發誓期末考試要超越貝思遠,最後卻睡死在書桌前。
看書看到睡着不可怕,可怕的是醒來睜開眼卻看見貝思遠在練琴。他靠着窗,琴抵在鎖骨的位置,微微傾着頭,琴弓在隨着他的動作滑動,陽光透過紗簾瑣碎地落在他的發上。
他拉的是她最熟悉的那曲AveMaria。
那個下午何婧應邀去參加演出,家中只有她與貝思遠在,她早就計劃好了,先恐嚇貝思遠,再去看兩個小時的動漫。可走到琴房門口,她卻頓住了腳步,直到貝思遠一曲拉完回頭問她:“聽說你有一把斯特拉迪瓦里,能借我嗎?我,我只是看看。”貝思遠用的是一把紅棉V235烏木小提琴,用了許多年依舊嶄新。
“那不是我的琴。”陳初說。
貝思遠以為她是變相拒絕,也不生氣,拿着自己的琴轉身就走。卻聽見陳初喊他:“你等下,我拿給你。”
當她將琴遞給貝思遠的時候,他先是伸出手,隨即又縮回去,他說我去洗個手再來。
陳初低頭看自己的手,上面還有原先做作業留下的油墨印記。
那一刻陳初確定,他是真的喜愛音樂,而非像自己被趕鴨子上架。
他的身影慢慢地與她腦海里熟悉的影子重疊在一起。
他筆直的身軀臨窗而立,夕陽的餘暉盛開在他的頭頂,那一瞬間,陳初聽到自己沉重的響亮的心跳聲。
而誰能想到,對小提琴懷着虔誠熱愛的貝思遠會在參加全國小提琴大賽的前夕突然宣佈放棄,從此不再觸碰小提琴,甚至扔了自己的琴,還是陳初追着垃圾車到垃圾場翻了許久才找回來。
那時候他們已經在一起有段時間了,當時還是地下戀,每次見面兩人都是偷偷摸摸的。
貝思遠說,等他在全國小提琴大賽上獲了獎,等他加入了星海樂團,就正式向何婧公開他們的關係。
她滿心歡喜地期待着,最後卻換來他退賽的消息。
何婧憤怒難當,失望至極,幾年來的心血轉瞬成空,直至今日提起這事都怒不可遏。而陳初無法理解,一次次追問與逼迫換回的都是沉默再沉默,誰也不知道那個夏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貝思遠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是不是你永遠都不會告訴我。”她說,“我現在也不執着於答案,我只想問你,你還願不願意再拉琴?再回到那個世界,做回那個貝思遠?”
可是他卻說:“你該回去了。”
回校的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過馬路的時候貝思遠依舊牽着陳初的手,但她知道,無論握得多緊,那道裂縫還是出現了。
它永遠不會癒合,它只會隨着時間的流逝,以肉眼看不見的變化,一點點,一點點地蔓延。
直到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