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拜把子
“鹽城乾燥,我尚未找到夠多的水草藤蔓,因此只能先用稻草代替。”
楚行舟笑道:“稻草也很好。”
“阿楚,你還記得剛從崑崙幻境中出來后,所住的木屋嗎?”
“木屋?自然記得。怎麼了?”
“那木屋前的湖泊坐落於孤峰之上,風景秀麗,裏面也有很多水草。”
“嗯...所以——?”
“所以你想不想要?”
“?”
“我把它們送給你,好不好?”
“......”楚行舟眨眨眼,笑起來:“為何?”
黃尚苦一噎:“就,就是想給你...那湖泊雖小,但水流清澈,能倒映天地萬物,或可一觀。”
楚行舟怕他誤會自己嫌棄,便開口答應下來:“也好,孤峰之上清爽怡人,夏天去正好。”
“那很好。”黃尚苦笑起來,像個收了禮的孩童。
“嗯。”
......
楚行舟笑着看他:“黃兄不會還有東西要送我吧?”
黃尚苦聞言點點頭,張開手心。那塊兒石頭般的玉表面上已有些水漬了。他急忙將其擦乾淨,獻到了楚行舟面前:“阿楚,這,這個也給你。”
楚行舟看着玉石,微微有些驚訝。
黃尚苦兀自開口道:“雖然事出倉促,但我不想再等下去了,阿楚,我今天,其實是想同你商量一件事的。”
“......”楚行舟聞言心臟開始撲通撲通跳起來。
“阿楚,這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說,卻總怕時機未到。不過這幾天我又思量了很久,終於還是決定講出來。”
楚行舟拿小人兒的手微微顫抖。
黃尚苦的眼睛在黑暗裏明如星辰,浩如瀚海。他深深地望着他,終於說出了那顆埋在心裏,珍重多時的請求——“你可不可以,和我拜個把子?”
崑山玉碎鳳凰叫,隔壁夜鵬哭又鬧。
寂靜了許久,針落可聞。
楚行舟垂眸輕聲道:“我不想和你拜把子。”
如墜冰窟,如臨深淵。
黃尚苦藏在衣袖中的手霎時攥緊,指甲掐進血肉里而不自知。先前深思熟慮做好的心理準備在這一瞬間全都不作數了。全身血液在一瞬間停止流動,他看着眼前人溫順的發頂,只覺得自己腦子裏嗡嗡直響。片刻后黃尚苦才恢復了知覺,然而劇烈的痛苦也在這時驟然而至。
胸腔內絞痛萬分,喘不過氣來——心臟被撕扯着,一片片帶着血絲的肉落下,扔出去。忽的一下,疼痛消失,他低頭看去,只見胸口處不知何時已被利劍捅出了一個碩大的窟窿,涔涔黏連着乾涸的血液。
啊,是幻覺吧。
黃尚苦竭力提起嘴角,做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無妨。”只可惜楚行舟望着地面,並未看到。
“我...我今日本就只是來詢問你的意思的,這無妨。你不必在意。”
“......”
黃尚苦攥着拳,肌肉有些顫抖,靜靜等待一個迴響。其實有那麼一刻,他什麼都不願意想了,只想不管不顧衝著楚行舟微傾的脖頸咬下去,然後把他綁起來帶回南海。
“嗯......”楚行舟終於悶聲答道。
呼,黃尚苦笑起來。他竭力把喉嚨里冒出來的血腥氣咽下去,張張嘴,卻並未發出聲音。
咳咳,求求你了,不要在這個時候失語。
“那,那個......”半晌,黃尚苦啞着嗓子開口了:“我還有些事情未做,我,我就先出去了。”
“......好。”
“嗯...”
隔壁的房門開了又關,楚行舟站在昏暗的稻草堆里,良久未動。
“噗——”黃尚苦緊緊護着脖子,隨後一大口鮮血噴到桌角邊,直嚇了夜鵬一跳。方才這人像個拚命逃竄的豹子一樣撞開房門時,夜鵬正貼在牆邊屏息凝神。他哆嗦一下抬頭看去,只見黃尚苦已衝到了屋內,一路上跌跌撞撞差點兒碰碎南牆邊的花瓷瓶。哐啷咣嘰之後,黃尚苦才終於捂着脖子跌坐在了地上,一口淤血噴薄而出。
夜鵬大驚失色——割喉?!他立馬站起來,卻看到黃尚苦竭力沖他擺了擺手,意思是不必管他。
......
這TND如何能不管?夜鵬忙跑過去把他扶起來,扯着他的手問道:“你這是怎麼了?割喉?”
黃尚苦有氣無力的白了他一眼,推開他的手,指指門口。
“?”
“關,咳,關門。”
“你還能說話?”那太好了,能說話就證明脖子沒事兒。
夜鵬走過去把門關了,轉身問道:“你怎麼了?”
黃尚苦搖搖頭,說不出話來。
“被打了?內傷?誰把你打成這樣的?不會是阿楚吧——”
“小聲些。”黃尚苦看他一眼,扶着桌子直起身來,“不是阿楚。”
“那是誰?你不是剛剛從阿楚屋裏出來嗎?”
“小聲些!”黃尚苦蹙眉抹了把嘴上的血跡,喘着粗氣半晌方道:“阿楚就在隔壁,不要驚動他。”
“......行吧。”
夜鵬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方才他扒牆角隱約聽了個大概,聽到最後實在是弄不懂究竟是自己想錯了還是黃尚苦做錯了。
黃尚苦捂着脖子的手終於慢慢鬆開,他頸間輕柔溫暖的圍脖也慢慢恢復了原狀。
黃尚苦松出一口氣,慶幸吐血時沒有把它弄髒。
“這是什麼?”
“圍脖。”
“圍脖?”
“嗯。”黃尚苦頓了頓,擦乾淨自己嘴邊的血,道:“阿楚給我的。”
“......哦,挺好看的。”
“嗯。”
“暖和嗎?”
黃尚苦看他一眼,片刻後點頭道:“很暖和。”
“哦......”
黃尚苦四處看了一遍,勉力走到桌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碗涼水,咕咚咕咚三兩口咽下去。
“嘖,要不...南明君,我還是給你看看吧,吐血這種事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無妨,不奇怪。”
“......吐血不奇怪?”
黃尚苦又喝了碗水,轉身道:“早習慣了。”
“嘖,以前那是黑血,這次可不一樣。”夜鵬伸手給他探脈,黃尚苦沒心思甩開,隨他去了。
夜鵬看了他一眼,默默收回了手。轉身探測了一下自己的靈流——嗯,沒事,靈力充沛,運用自如。
夜鵬深吸一口氣,再次伸手搭向黃尚苦的手腕。
“不用了,你沒弄錯。”黃尚苦避開他的手,坐在地上拿捏着茶杯,淡淡道:“內丹確實裂了。”
“......你...確實裂了?”
?“嗯。”
“內丹裂了你卻坐在這裏喝水?”
“不然呢?”黃尚苦又輕咳出血來,挑眉道:“我渴了而已。”
“......”夜鵬真是越來越不懂他了,“你知不知道,內丹有損對身體的傷害可是巨大的,你有可能一輩子都無法恢復了!裂了,裂了啊!你要用幾百年幾千年去修?現如今龍族生存本就艱難,你能不能活到那時候還不——咳,我失言了。不過——”
“我知道,我都知道。”黃尚苦笑笑,道:“你不必擔心,我有分寸。”
“你有個屁的分寸!”夜鵬氣到跳腳,“你從崑崙幻境回來之後是誰含辛茹苦把你養大?!你當時半條命都沒了!現在同我說你有分寸?”
“你小聲些。”
“你——!”夜鵬一甩袖子走出裏屋,片刻后又氣沖沖地走回來,大怒道:“你這是怎麼弄的!我離開鹽城之前你不是好好兒的嗎!怎麼一回來你的內丹就碎了,還帶了一身的內傷!表面整得人模狗樣,背地裏卻都是分筋錯骨了!”
“哪有那麼嚴重。”黃尚苦無奈道:“你且冷靜些,此事有些突然,我——”
夜鵬突然想到了什麼,立刻道:“我懂了!是那隻鳥兒是不是?你為了殺他都做了什麼?”夜鵬帶着火氣在屋內來回奔走,突然轉頭道:“不對,以你的靈力,就算他是只千年的金雕也至少能打個平手,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
黃尚苦抬頭看他一眼,隨即又給自己倒了杯茶,壓下血腥:“你轉的我眼睛都花了。”
“......好好好,我坐下總行了吧?”夜鵬一屁股坐在他面前,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再不說我就去找阿楚了。”
黃尚苦聞言卻笑了一下,盯着茶杯慢悠悠道:“阿楚......”他一甩袖子,“沒什麼原因,左不過是我的瘋病犯了而已。”
夜鵬一愣,大驚道:“是你以前說過的那種瘋病?”
“嗯。”
夜鵬倒吸一口涼氣:“那你現在——”
“現在壓制下去了。”黃尚苦看着他笑道:“不然你現在就只剩下一堆羽毛了——不對,可能連羽毛也剩不下。”
“......”夜鵬後仰半天,嫌棄地看着他,末了問道:“壓制那東西,不容易吧?”
“嗯。”
“一百年?”
“......”
“兩百年?”
“......”
“你耗費了三百年的靈力?!”
“沒那麼多。”黃尚苦頓了頓,“不過也快了。其實從那個時候起,內丹就已經不太好了。和伯勞對戰,只是加劇了它的損壞而已。”
“黃尚苦。”
“你叫我什麼?”
“......南明君。”夜鵬有些無奈的看他,“你修鍊尚未及千年,之前丟了半條命不說,現在又沒了三百年的靈力,就連內丹也裂了......說實在的,你現在或許連我也打不過——嗷!你打我做什麼?!”
“讓你知道,即使我內丹碎了也至少能打過你。”
“哎行行行。”夜鵬滿臉無奈,湊近了問道:“不過你先前不是同我說,擊殺伯勞的事情是阿楚出了主力嗎?就算你的內丹有損,也不該那麼容易就裂了啊。”
“......我試着用火攻去灼燒伯勞的羽毛,但沒想到他垂死掙扎間突然射出了燃燒着的箭羽,我一時躲避不開,便——”
“你用了冰法?!”
“...嗯。”
夜鵬一個大氣沒喘上來,急道:“你知不知道靈流雙生本就是劍走偏鋒的體質,偏偏你還毫不在意,竟同時使用了這兩種相剋的靈力!你還要不要命了!”
“要。”
“我可沒看出你要命。”
......黃尚苦張開手掌,靜靜凝望,一動不動,半晌突然笑出一聲:“我自然得要。”
夜鵬瞅他一眼,湊過頭看去,驚道:“他沒要?”
......
“行了,我有些頭暈,先睡了。”
“........喂!你該不會是因為他拒絕了你才氣血攻心吐了——”夜鵬被黃尚苦帶着殺意的目光嚇到,瞬間閉嘴了。
......
“等等,不太對。”夜鵬在疑惑中蹙眉漸深:“你睡床,我睡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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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起胸脯指一指JPG:圍脖,好看嗎?阿楚給我的,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