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鋒斬斷伯勞怨

雙鋒斬斷伯勞怨

伯勞聞言一頓,隨即笑道:“小友這是何意?”

“天劫的滋味,好受嗎?”

伯勞眼珠微顫:“什麼?”

“百年前鹽城之內大火漫天,一夜之間廟宇盡數化作灰燼,伯勞,你該不會是忘了吧?”

“你說什麼?”

“嘖,你的耳朵也被燒壞了嗎?”

“......”

“連山間野廟都不放過,這個人應當是恨極了尹吉的吧。”

“......什麼恨不恨,你說的這些與我何干?”

“與你何干?”楚行舟輕笑,“原來你鼻子長是有原因的。”

“?”

“那尹吉廟上的荷塘,總該與你有干係吧。”

“......”

“伯勞,不知你有沒有發現,此時此刻,你全身上下已經沒有幾塊兒完好無損的地方了。”楚行舟抬眸,淡淡道:“一個人對疼痛的忍耐力巨大並不代表着他就無法感知到痛苦——烈火烤過卻絲毫未有不適,傷口血流如注卻仍然談笑風生。想必千百年來,你怕是早已習慣了天打雷劈的感受吧。”

伯勞的利爪霎時扎穿了枝幹。

“伯勞,其實你從一開始便已支撐不住了,對不對?否則之前那一羽,可不止擦破我一層皮這麼簡單。一切只是因為你感覺不到痛苦,才能堅持到現在。”

“阿楚!你先前在試他?”

“......沒有,我只是突然想起他露出的破綻罷了。”楚行舟深知這種情況下還是不要說實話為妙。他看向伯勞,挑眉道:“這又是何必呢?他早在千百年前就已魂歸大夢了,你還要這樣喋喋不休、叨擾下去嗎?他是個多麼聖潔高尚的人啊,可惜,生前的好名聲卻在死後盡數被你毀了。”

“好名聲?哈哈哈哈哈哈哈!”伯勞仰天大笑,“那個道貌岸然豬狗不如的畜生也配擁有好名聲?你根本不懂!現在的這一切,都是他應得的。”

“不。”楚行舟笑了笑,“伯勞,你以為我在說誰?尹吉嗎?你錯了,我說的可是——伯奇啊。”

“什麼!”伯勞的眼瞳在瞬間縮成針尖。

“伯奇在世時,編水荷而衣之,采蘋花而食之,是名盛天下的孝子。想必你也是因此才在尹吉的廟基上建造荷塘的吧。只可惜啊,他這樣好的一個人,卻終究還是被你毀了。”

“你說什麼?”

“他並不怪父親,即使在被放逐之後,也依舊清朝履霜,恬淡度日。可是你呢?你看看腳下的這些屍體,聽聽血海中的哭聲,你的這些所作所為,與他堅守的道義完全背道而馳!你讓他他死後依舊不得安寧,背着無數人的罪孽痛苦的墮入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你說謊!”

“伯勞,讓他陷於污淖溝渠的,從始至終只有你一個人罷了。”楚行舟早已在長劍上站穩,此時居高臨下地望着他:“你還要再繼續執迷不悟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伯勞低下頭,前伸的脖頸耷拉下去,隨着笑聲不斷顫抖着,“你騙我?小友,我還沒那麼傻!”他忽地騰飛向上,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向楚行舟二人衝來。

“你敢!”黃尚苦已不知何時幻化出了一把火紅的利劍,眼疾手快接住伯勞的利爪,旋即在空中和他對戰起來。

“呵,小蟲,你的靈力已經不多了,再打下去,那東西會壓制不住的。”

“!”黃尚苦失神一瞬,兜頭被他鑽了空子。

“黃兄!不要多想,只管打他!”

“...好!”

“伯勞!”楚行舟飛至上空,瞄準時機擊出靈球,“我看你還能裝多久!毀山燒廟的天譴所造成的傷害倘若能在十幾年內恢復,那你又何必委身於一界凡人?就算是為了掩人耳目,又怎會連杜林的皮囊都維持不住!”

伯勞在前後夾擊中兀自大笑起來:“你說的是這個嗎?”他扯掉後腦的頭髮,露出一寸長的橫向傷口。那傷口深可見骨,周邊的頸肉早已僵硬幹裂,像是一塊風化了數年的臘肉。

“伯勞,想要生生將人的魂魄擠出體內,對幾年前的你來說也許很難吧。不過倘若他死了,鳩佔鵲巢倒也未嘗不可。後頸的傷,恐怕不是活人會有的吧。”

“他只是我的一個皮相罷了,還不值得我耗費靈力修補。而且——”伯勞勾唇,“他的這副皮相甚合我意,是我用過最久的一個。”

“哦?是嗎。既然不值得,那你又何必接手杜府家事,做那吃力不討好的管家。像之前一樣做一個懦弱、存在感極低的大公子豈不是更好?無需花費心思也不會生出事端,反正你又無需為了生計奔波,這樣對你來說不是更好?”

“呵,我只是想要幫他拿回屬於他的東西。杜凌那個蠢蛋你們也都見過了,把杜家交到這種人手裏,只怕沒幾年就要沒落成頹敗了,我還不想過的那樣寒磣。”

“屬於他的東西——?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

楚行舟笑笑,並未多說,轉而言道:“伯勞,我從見到你時就在想,你身上為何一直有股經久不散的味道。直到今日見了杜夫人,我才明白這奇怪的味道究竟從何而來。我曾問過你府里的僕人,他們說你並沒有焚香頌佛的習慣——這就奇怪了,只是去給母親請個安,竟能沾上如此濃重的香灰味嗎?就算是在佛堂呆上一天,也不至於會這樣。而最容易拿走香灰且不被人懷疑的,難道不是你嗎?”

“你從一開始就懷疑我?”

“準確的說,一開始懷疑你的人,不是我。黃兄在算卦時便已從你手臂的疤痕上看出不妥,可你當時隱藏的很好,我們並未發現什麼確鑿的證據。可就在今日,我看那朵跌落的白荷時,便已能基本確定了——它上面的味道,可是和別的花草不太一樣啊。剛剛在傷口裏填滿了遮住腐味的香灰,便察覺出荷塘被觸碰,匆忙趕到后氣憤地折下混入其間的白荷,卻留下了難以抹除的氣味,伯勞,你還要狡辯嗎?”

“如果是憑藉香灰...那杜夫人豈不是比我更有可能?”

“如果是杜夫人——她一定會將味道掩蓋的,畢竟——這太明顯了。”

“...”伯勞笑起來,“呵呵,原來如此——不對!”伯勞猛地收斂焦灼的羽翼甩開一道攻擊,惡狠狠道:“你詐我?!”

楚行舟將黃尚苦攔在身後,示意他休息片刻,而後揚眉笑道:“你終於發現了。”

“山間夜裏大風不止,怎麼可能還留有味道!你,你——敢——欺——我!”

“其實一開始,我只是試探地叫了杜林的名字,沒想到你就現了原形;方才我只是隨意說了兩句,你便把後頸的傷露了出來。你這樣信任我,讓我怎麼忍心不繼續配合下去呢?”

“無恥小人!我殺了你!”

楚行舟飛身閃過,還未出手,便見黃尚苦從他身後竄了出去,擋住了伯勞齜牙咧嘴的攻擊。

“......黃兄,他打不到我的。你先休息片刻,蓄足體力。”

“想得美!”伯勞欺身上前,卻被楚行舟一掌阻斷。

“伯勞,你若此刻束手就擒,還不至於死的太慘。”

“你猖狂!”

楚行舟急速避開攻擊,懸在屍山血海上道:“你不想死,是怕到了地下無顏面對伯奇嗎?”

“住口!”

“怎麼,他的名字提也不能提嗎?也對,為了他,好不容易身體恢復了一些,便如饑似渴的鑽到了別人的皮囊里,委曲求全在一個凡人身上,你一定很不願意吧?你一定很恨吧?恨這些無知迂腐的凡人,恨他們瞎了眼睛不知對錯,恨他們把罪不可恕的兇手當成神邸。伯勞,我能理解你的。”

“!!”伯勞猛地睜大眼睛,儘管他的眼球已足夠巨大,此刻像凸出的玻璃球般搖搖欲墜在眼眶邊。

“但是——你殺錯人了。”

“?!不可能!”

楚行舟嘆氣道:“是。這淵洞中死去的人確實都是一些妾室和側房之子;他們家裏的正房都還健健康康的活着。你也替杜林得到了他應得的一切,可是——”他抬起頭來,目光厲如蛇蠍,“杜林還在嗎?”

“......!”

“伯奇在世時,對繼母和弟弟可曾有過半點輕慢?他被父親放逐時,可曾有過一絲憤恨?而你呢,為了心中的一點怨念,殺了如此多的無辜之人,卻還不盡興,還要討伐一個乃至多個無辜長子的性命,你可有違本心?你可有臉去見伯奇?”

“...不,不是的。...”

“你口口聲聲說長子無辜,可你卻殺了杜林。就算他的□□還在這世上,可魂魄卻已被你害入地獄了。”

“我沒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受不了那些骯髒之人的軀殼罷了!你要我怎麼辦?!難道我要鑽進那些蠢笨無知的雜種身上,甚至是小妾的身體裏嗎?不可能!”

“那杜林呢?杜林在哪兒?他難道沒有被你殺死?”

伯勞一愣:“他,他......”

“他頸后的傷口是被誰劃開的?”

“......”伯勞愣怔着,似乎在思考一件天大的難事。他的身體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僵硬,衰竭的妖力早已支撐不住這脆弱的皮囊。伯勞身上的皮膚開始隨着他的顫抖而不斷開裂剝落,露出黏膩的血肉和濕潤的羽毛來。

就在某一刻,他忽地哈哈大笑起來,於半空中變作一人首鳥身像,癲狂而燦爛的笑道:“我沒有!杜林終究是要死的,正室和繼室的孩子不是你死就是我忘,就算我不來,杜林也會被他們害死!”

他是瘋魔了嗎...楚行舟暫不管他,繼續直直盯着伯勞的眼睛,像是要撕開他的皮肉,勘透他的心臟:“不是杜凌,也不是伯封,他們就是你殺的。你進入杜林的身體,禁錮他的心臟,蠶食他的魂魄,你讓伯勞永世不得超生,你讓杜林因你而死!”

“不!不是的!我沒有!”

“伯勞,你殺了杜林——你殺了伯奇。”

“我沒有!”伯勞目眥盡裂,妖氣暴起,大吼一聲就要向楚行舟衝過來,黃尚苦當即格擋在前,抓住破綻,凝聚靈力隨着利劍直直刺向伯勞的心臟。伯勞氣血翻湧,妖力混沌,一時來不及避開。

“不!不是我殺的!”

正中靶心。

楚行舟嘴唇微微有些顫抖,他立於長劍之上,垂眸看着那隻抵死掙扎的鳥兒,緩緩開口道:“現在,把心臟還給他吧,伯勞。”

黃尚苦抽出利劍,伯勞胸前剎那間鮮血噴涌而出,血流如注。

“不...不是我殺的......公子...我...”杜林的臉皮終於四散開來,隨風逝去。鳥兒的頭顱跌落在腥臭的血泥之中,圓目下的灰喙里流出濃濃黑血:

“我...沒有......”

※※※※※※※※※※※※※※※※※※※※

一場鬧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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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投喂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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