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乍現利劍生
楚行舟抹過臉上滲出的鮮血,從黃尚苦身後緩步走出,抬眸看着前方,笑道:“我只不過是說了這麼幾句,你就忍不住了?伯勞,你可真是情深義重啊...不,也許,我該叫你——杜公子。”
“杜林?!”黃尚苦跟着他抬頭望去,只見屍山血海中不知何時已站了一個人。此人穿着一身灰褐色的破布爛衫,整個身子傴僂在交疊的粗布麻衣中,披頭散髮背對着他們,彷彿一隻定立在石頭上斂翅的大雕。
那人轉身咧開半臉長的黑紅色嘴唇,露出血色利齒,開口時甚至有黏連的肉絲懸挂其間。
“小友,一起吃嗎?”
“果然是你。”
杜林伸出細長的舌頭舔下嘴邊血痂,陰惻惻笑道:“小友可否為我算個卦?”他慢慢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近楚行舟。黃尚苦這才發現,它隱藏在破衣之下的腿腳竟是一雙鳥類特有的利爪。
啪嘰,啪嘰。鳥掌在血泥中留下一串腳印:“幫我算算,我吃過多少人。”它陰鶩凸鼓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楚行舟,黑如琉璃的瞳中是化不開的癲狂,似乎想要從對方的眼神中蠶食出滔天的恐懼和憤怒。
楚行舟不怒反笑:“你到不如想想,我殺了你后,會填多少個荷塘。”
“你敢?!”伯勞唰地展開巨如棚頂的羽翅,騰空而起直上穹頂。數百道“利箭”在一剎那密密麻麻直衝向楚行舟。紅光驟起,黃尚苦似一道赤影當在楚行舟身前,熾熱的烈火熊熊燃燒,染亮了這片陰鬱的天地。血羽噼里啪啦爭先恐後地撞在流火屏障上,在須臾間化為焦炭,燃為飛灰。
伯勞眯起長眸,在空中低聲道:“..二昧真火?你不是青龍?”
“去你的青龍!”黃尚苦鬢邊生鱗,卻是詭異燦爛的紅色。他掌間的赤焰在片刻間聚集成數十個滾燙膨脹的火球,隨着一聲暴喝直直襲向杜林。杜林瞳孔驟縮,飛快躲開流矢般的襲擊,然而它的翅膀太過巨大,終究還是被烈火灼傷了羽翼。
“老夫已經好些年..沒同人打過了...”杜林收了翅膀,落在了枯樹頂的掛屍上。他抬手將人的心臟取出來,幾近粘稠的血帶順着奇長的指尖縫隙流下,淅淅瀝瀝幻化出一披黑紅的瀑布。他捻斷了其中一條紅帶,卻並未食用,而是抬眸笑道:“你說這心...是黑的還是白的?”
撲哧一聲,心臟被捏碎成渣,在空中爆裂成無數個小肉塊,啪嗒啪嗒灑落在血泥地上。杜林從這邊跳到另一個更高的枝頭,看着黃尚苦的眼睛笑道:“你想起了什麼?”
“......”
“你以為我會吃了它,對嗎?”杜林輕蔑地大笑起來:“也對,你這種獸類,滿腦袋的東西除了吃,還剩什麼?倘若不是因為...你今日連我一羽都碰不到。”
“羽毛?呵,我看你一眼都噁心。區區鳥妖,也敢如此囂張!”
“蠢笨莽夫。”杜林白他一眼,轉向楚行舟道:“小友,你是如何同這種蟲子走到一起的?荷塘之事,我可以原諒你,只要你能——”
“伯勞。”楚行舟冷眼看他,“你不會還天真的以為今日能活着離開這裏吧?”
“嗯?”杜林挑眉,“小友,你沒看到這條黑不溜秋、紅了吧唧的蟲子身上的靈力已經耗費近半了嗎?我只是飛了飛,他就支撐不住了。你可莫要被遮了眼呀。”
“閉嘴!”楚行舟周身升起縹色靈光,將二人兜護在內。
“阿楚,我沒有。”
“我知道。”楚行舟抓過黃尚苦的手腕,將他扯到自己身邊,“我們一起。”
“你放心,我必不會再讓他傷你分毫。”
“哦?”杜林揚起下巴,眯了眯眼睛。然而由於他的眼球過於外凸,所以眼皮只堪堪停在了眼珠的上半部分后便意外地卡住了。
“原來你這隻蟲子也有心?”杜林並未覺得有何不適,他舔唇笑道:“只是楚小友啊,你可知心也是可以由白變黑的。別看他現在這樣護着你,但難保哪一天他厭棄了,抑或是移情別戀了,就會把你當成的陰溝里的船,翻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履!”
“呵。”楚行舟勾唇笑起來,“是嗎?那借你吉言,我倒是很希望有那麼一天呢。”
“什麼——!”杜林還未來得及再言,便忽感身後傳來了如雨後春筍般層出不窮的沙沙聲。周遭的枯枝像是在一瞬間活了一般,嘩啦啦咔呲咔呲生長出無數粗長的藤條,在須臾間組成漫天的木網,將杜林包裹其中。
“黃兄!火!”
“好!”
排山倒海的枯枝爛葉無窮無盡地疊加着,在炎陽烈火的燒灼下成為一個密不透風的巨大火球。灼熱的氣浪使得整個枯林變作人間煉獄,燒焦的各類屍體噼里啪啦地響着,將自己化為燃料,填進無休無止地紅浪中,結束這一生悲歡離合的戲劇,從此灰飛煙滅。
“......阿楚。”黃尚苦背對着楚行舟,沉默片刻后終於喚出了聲音。
“黃兄,屏息,他死不了。”
“?”
火球起初逐漸縮小,繼而卻一轉收勢,突然開始急速膨脹。
“黃兄,水!”
“什麼?”
“你不是有水系的法術嗎?”
“...好。”黃尚苦黃尚苦抿唇召出一股淡色靈流,罩於二人身上。
焰火驟破,化作漫天煙塵散落空中。伯勞在空中張開巨大的肉翅,其上厚重的羽毛因為烈火的灼燒還在乎乎冒着熱氣。“我倒是真有些好奇了。”他癲狂而笑道:“楚小友,你究竟是什麼人?”
“殺你的人。”
“哈哈哈,說得好。老夫依稀記得,幾百年前的舊識中,似乎也有一個像你這樣..水米不進,冷酷無情之人呢。”
一個火球飛過,伯勞在空中側身躲開,轉頭笑道:“小蟲,我很想看看,你們兩個當中,到底誰的心會先變黑。”
“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哈哈哈哈哈哈。”杜林抬起胳膊,手腕向下耷拉着,看向黃尚苦,卻指着楚行舟道:“那我就說點兒你能聽明白的。你旁邊的這位小友...應當還不知道你是個怎樣的人吧。”
黃尚苦瞳孔驟縮,額間青筋暴起:“你到底想說什麼!”
“別急嘛,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黃兄!不要聽他廢話,他在拖延時間。”
黃尚苦當即再次打出數十個火球,恨不能一掌燒穿這隻胖鳥。
“嘖嘖嘖,這就急了啊。楚小友,倘若你身邊的這位只是一個披着人皮的罪大惡極之徒,你還會這樣袒護他嗎?他曾經,可是和我現在一樣呢。”
“閉嘴!”黃尚苦眼前的場景彷彿被染上了一層血色。他縱身而起,凝出利劍,直直刺向杜林。
“黃尚苦!回來!他在誘你!”
“哈哈哈哈哈,你想不想看看他以前的樣子?”
“你給我閉嘴!”黃尚苦一劍砍下,直用了全身的力氣,被杜林閃身躲過。
“小友,你看清楚了,他當年——就是這樣捕獵的!”杜林忽地扇動翅膀沖向雲霄,而後箭一般急速降落掠過地面,利爪撲地抓起一具肉屍,直直甩向黃尚苦。黃尚苦來不及反應,手起劍落,屍體啪的一聲化作四散成潰的屍塊和白骨。有黑血在靈光間迸裂而出,打在了黃尚苦瞬間僵硬的臉上。
腐爛的屍臭和血腥味在短時間內激起了黃尚苦深埋多年的痛苦記憶,他手臂上的青筋蜿蜒而升,瞳孔因為恐懼和竭力的隱忍而佈滿血絲。他慢慢轉頭看向站在地面的楚行舟,往日幽深的眼睛裏甚至有了類似於絕望的哀求。
杜林見狀放肆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熟悉嗎?你裝人裝久了,倒忘了自己究竟是個怎樣的畜生了!”他騰空而起,趁機撲向愣怔地黃尚苦。
“你休要碰他!”楚行舟袖間寒光乍現,阻斷了杜林的去路。
“哦?小友,你在做什麼?”
“你瞎嗎!”楚行舟御劍橫在黃尚苦身前,身形因為第一次飛空而有些不穩。他也不知道方才自己袖間的劍是如何出現的,但眼下明顯沒有時間思考這些。
“嘖,脾氣竟比他還暴。”
“黃兄,不要着了他的道。”楚行舟不理會杜林的喃喃自語,反手抓住了黃尚苦的手腕。
“......”
“黃尚苦,你聽見了嗎?”
“......”
“說話!”楚行舟單手擋開接連而至的攻擊,帶着他閃身到一塊巨石后,轉頭厲聲道:“你給我說話!”
“...阿楚..”
“再不清醒,你兄弟我就要被打了。”
“......!阿楚,我——”
“躲開!”楚行舟飛身而上,衣袂在滾滾烈風中飄揚而起,“清醒了就給我打架。”
“......哈哈哈哈哈。”杜林的眼球因為大笑而顫抖起來,“楚小友,你還真是有趣。”
“別噁心了,我跟你很熟嗎?”楚行舟反手在背後摩挲過黃尚苦拿劍的手,輕蔑的看着杜林道:“你鬧夠了沒有,鬧夠了的話,就該我了。”
“嗯?”杜林落於半斷枝頭,收攏翅膀道:“你?”
“伯勞,沒必要再裝下去了,你其實——早就已經不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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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時間內使用體內兩種不共生的靈流會對靈核造成劇烈的損傷,相剋者最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