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釁

挑釁

姜清筠收回已經邁出一步的腳,轉身望着杜姨娘。即便是在疾走,她仍舊保持着那份端莊,也難怪能一直得她舅舅的心。

她出神的片刻時間,杜姨娘就已經出府,走到了馬車這邊,“二小姐你回京時間定得匆忙,妾準備的時間也倉促。一點薄禮,還望二小姐不嫌。”

那天她在和姜清筠交鋒,被她用嫡庶有別警告過後,杜姨娘一直都記着,在她面前片刻也不敢忘。此刻兩個人都很自然,彷彿那天從未發生過任何的事情。

“多謝姨娘。”

在兩個人說話的間隙,杜姨娘身後的大丫鬟就將禮物交給了辛夷,動作之中小心翼翼,難免不讓人好奇裏面是什麼物什。可姜清筠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就收回視線。

“姨娘可還有其他事情嗎天色不早了。”禮物送到了,杜姨娘既不說話也沒有要回府的意思,姜清筠知道她在等一個開口的時機,便委婉的提醒一聲,但也算不上友好。

杜姨娘強行按捺住自己的心情,笑着從袖拿出一尾禁步,親手交到姜清筠的手裏,“這是最近妾親手做的,就當作是提前送給二小姐的及笄禮了。”

那禁步精緻,即便是姜清筠不懂玉,也能一眼認出玉佩是和田玉打造的,紋路明顯,深淺錯落有致,雕琢這塊玉的人技術也定然是上乘。而垂落的流蘇玉珠珍珠,也是經過精心搭配編織得來的。

“二小姐回京一路小心,回京之後別忘了托封信到乾州。”

“姨娘放心,等回京后我會給舅舅和舅母報平安的。”姜清筠拿着玉佩,卻沒有一點兒拿人手短要說好話的自覺,不聲不響地又在杜姨娘心上插了一把刀子。

杜姨娘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微笑,不和姜清筠計較。

直到目睹着馬車漸行漸遠,杜姨娘才回府。轉身的一瞬間,她眼眸中就劃過一絲陰狠得意。再過不久,要自稱為妾的人怕就不是她了。

躲得過初一,她不信姜清筠還有那等好運氣能再躲過一劫。

*

乾州距離京城,快馬騎行尚需五日的光景。走走停停,等姜清筠一行人到達連州的時候,已經是五日後的申時了。恰逢連州下雨,不便行進,姜清筠回京的行程便只能再往後拖延幾日。

客棧二樓的客房中,辛夷鋪着床褥,原就是臨時住一晚的地方,條件再好也都是比不上府里的。

辛夷鋪好后,又去試了試茶溫,“小姐您先將就一下,等過幾日回到京城就好了。”

姜清筠聞言笑了笑沒說話,手中不斷摩挲着那尾禁步,玉佩品質上乘,入手溫涼。杜姨娘的模樣和話語便不自覺的浮現在她腦海中。

在乾州都尚且是那副情形,回到京城,她所要面臨的才是真的虎窩狼穴。那一方府宅,是榮華葳蕤的厚土,更是陰謀迭起的漩渦。

而且……姜清筠改手撥弄着玉佩下的流蘇,聲音清脆悅耳。前世她在乾州養病,半個月後病癒,臨行回京前,杜姨娘也送過她一份及笄禮,獨獨沒有這尾禁步。

是因為她重生所以發生的變化,還是杜姨娘另有圖謀?她垂眸看着禁步,心下思緒萬千。

*

酉時薄暮,客棧一樓的喧鬧聲逐漸低了,食客匆忙往來聚散,留下來的人不多,基本都是要在客棧過夜的。

“小姐,這兩天舟車勞頓,您也沒好好用膳。”姜清筠點着燭火正在翻書時,門外響起幾聲叩門聲,以及奶娘的話:“客棧人不多,要奴婢陪您下去吃些東西嗎?”

姜清筠抬眼合上書,想了想,揚聲應了一句讓奶娘進來。奶娘進門的一瞬間,只一眼,她就明顯察覺到奶娘身上的不同。

奶娘喜歡素色,平日裏衣着都是淺藍為主,今日卻破天荒地穿着一身胭脂紅的衣裙,一反常態。

姜清筠起身,只當做沒注意到她的反常,一手搭上奶娘的手,“方才奶娘有問過客棧的特色菜肴嗎?”

姜清筠出身尚書府,外祖又曾是官居一品備受重用的大臣。即便她從小身子就弱鮮少外出見人,但這喜歡吃美食的性子卻從沒變過。她能問出這番話,奶娘也不覺得奇怪,反倒心下還鬆了一口氣。

奶娘一邊扶着她緩慢下樓,一邊說著自己方才打聽到的事情。客棧一樓的人並不多,除卻掌柜和小二在忙活着,只有寥寥數人在享用菜肴,鮮少有人將注意力放在姜清筠身上。

只一桌人除外。

直到姜清筠落座,還是能感覺到一直有人在盯着她,一種十分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她回頭,望向那幾道視線的來源,是鄰桌的兩位小姐。錦衣華緞,玲瓏首飾,一看便知是官家小姐。

見姜清筠望過來,為首的女子還不甘示弱昂首輕蔑地看了姜清筠一眼,絲毫不肯讓自己落了下乘。嫉妒挑釁的神態,似乎是和姜清筠有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姜清筠:……她什麼時候變成了易招仇恨的對象了?心下對這幾位沒有任何印象,她微不甚在意地收回視線,回身坐好,恰巧小二過來上菜,此時她眼底便只有滿桌菜肴了。

連州臨近白茲河,盛產鮮魚,遠近聞名。而這家客棧偏又是整個連州城裏最善做魚的,每日慕名前來寄住品魚的人不在少數。

姜清筠是個喜歡吃的人,雖然平日裏克制,但從京城最負盛名的酒樓到江南的煙雨巷尾,鮮少有她沒品嘗過的美食。而在這一路行程,連州便是那個獨特的例外。

魚肉鮮美,魚湯奶白,不論從哪個角度,這家客棧這道魚都沒有辜負它的名氣。姜清筠小口吃着,動作不快,但自帶一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趁她專註於吃上,奶娘微微轉身回頭,和鄰桌的一位小姐對視,手背在身後悄悄地做了一個手勢,復又低下頭規矩地站在姜清筠身後,只當做無事發生。卻錯過了在她轉身時,姜清筠手中一瞬停頓的動作,以及唇邊勾起的諷刺笑意。

*

“聽說城裏來了一位大人物,雲荷你見到了嗎?”鄰桌傳來話語聲,但聲音屬實不低,恨不得讓全客棧的人都聽到,又像是刻意說給姜清筠一個人聽的。

“我聽哥哥說,那位是京城裏來的。不論出身還是才華樣貌,都是頂好的。許多官家小姐都想暗中見他一面。”

被喚作雲荷的女子抬眼,望了一眼姜清筠那邊,刻意拔高聲音應答着:“這有何難的。過幾天二叔的筵席上那位應該會出現。到時候我帶你看一眼。”

鄰桌兩個人一邊說著,一邊觀察着姜清筠的反應。見她神色放鬆沒什麼警惕,兩個人都鬆了口氣。一時間談論得更加興起。

姜清筠聽着心下卻沒什麼波瀾。

京城裏來的人,出身越高越風光,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私下裏人心污垢,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一如過往裏的她。

上一世,她就是敗在那樣溫潤的人手中,舉刀相向,又折戟沉沙。

想起前塵往事,姜清筠忽的沒了繼續吃魚的心情,她放下竹箸,正要起身回二樓廂房時,鄰桌忽然鬧起了不小的動靜。

卻是衝著她而來。

“喂!今日我們已經盤下了整家客棧,你吃完不給錢就想走,誰借給你的膽子?”說著,就有幾位婢女上前攔住姜清筠的步伐,隨後客棧外還有幾個侍衛伺機而動,攔在客棧門口,是存心要堵死姜清筠的退路。

姜清筠垂眸,竟低低地笑了一聲,轉過身坦蕩無畏地對上那兩位小姐的視線,“少東家也是好精力,竟然是分開記賬的。”

懂行的人都知道,大部分有規模有名氣的客棧,在有客人居住的時候,一切費用都是最後臨走時才結算的。而她們僅是一句話,就把自己暴露得徹底。

戚雲荷沒好氣地瞪了旁邊那人一眼,但她今日畢竟有事在身,沒工夫揪着小錯耽擱時間,“本小姐一時興起,就是想跟你算單賬。”她上下打量着姜清筠,看不出她衣裳是什麼布料,便理所當然的將她看做是裝腔作勢的人,一時間心下更加鄙夷。

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讓她來客棧,延誤這好幾日的時間。不過也沒事,等到她成了她哥哥的小妾,就任她折磨了。

想着,戚雲荷更壓不住眉眼間的得意,“若是你識相,就跪下來給本小姐道歉,把你身上的東西都交出來。本小姐一時高興,說不定還能放你一馬,以後讓你的日子好過些。”

“你剛進連州城,想必還不知道雲荷的身份吧。畢竟是你永遠都高攀不起的。你要是聽話一些,我們還能網開一面。”原先站在戚雲荷身邊的少女也“好心”規勸着姜清筠,讓她別不識好歹。

姜清筠被一群婢女圍着,一點兒都沒有被嚇住的意思,聞言她“哦”了一聲,眨眨眼一副感興趣的模樣,配合著反問回去:“難不成雲荷小姐……”

“她是連州知府唯一的侄女,不是你能得罪的人。”

“呵。”

話音剛落,就從二樓傳來一聲輕笑,輕蔑嘲諷,在針落可聞的客棧里更加明顯。

姜清筠下意識的轉身,循聲抬眸望向二樓,便看見一位身穿玄色暗紋錦袍的男子憑欄負手,長身傾立,興緻盎然地看着下面所發生的一切。也不知道他已經站在那裏看了多久。

似是感知到姜清筠在看他,下一瞬,男子就逕自對上她的視線。他的眼眸深邃,彷彿能看穿人心。

那一刻,姜清筠只想到四個字,

——睥睨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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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成偏執皇帝的心尖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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