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新的變化
由攝津向東,進入京都,信中的地址卻並不難找。
一座寬闊的院子,坐落在御所西邊,大約二十里的地方。
赤松則佑最近輔佐三好義興處理內政,已經對這個時代的物價有了不少了解。京都這塊地方的地價,一向十分昂貴,此處雖已經可算是鄉下地方,但要建造屋敷,至少需要五百貫的資金。
五百百貫是什麼概念?
普通的農民家裏,只需三五貫錢,就足夠一家人大半年的吃穿用度。
對於武士而言,這些財產可以一次性招募百餘名足輕。
就算是出手闊綽的大名,禮尚往來的消費,也不過百貫左右。
要說求醫的話,隨筆宿個小房子就行了,黑田職隆這傢伙,究竟有什麼目的?
剛剛元服的赤松則佑,身後是隨侍的三木孝幸,以及三好義興派過來保護的三十名親兵。當然保護與監視,有時候是同義詞。
不過則佑的心裏,卻根本沒有趁機逃跑的想法。因為,即使能離開三好家,在這個時代,也是無處可去的。
回到播磨嗎?那隻會把自己和赤松家同時拉進深淵。
前往大明?站在感情的角度倒是不錯,但可操作性接近於零。
白手起家自創基業?那倒還不如留在天下第一大藩中。
與生存相比,自由太奢侈了。
在門口道明來意,片刻之後,曾有一面之緣的黑田官兵衛——現在還叫做萬吉的男童,帶着兩個家臣迎了出來。
“少殿。”
據則佑所知,面前這個男童已經快十歲了,不過觀其身形,卻像是六七歲的幼兒。看來其父黑田職隆所言“自幼體弱多病”,並非虛言。
“此處既非播磨,就不必如此多禮了。”則佑欠身作為回禮。
話語中並沒有含特殊的意思,但聽在旁人耳中,卻不免有了幾分無奈的意思。
“少殿辛苦了。”黑田若有所思,繼而伸手指向屋內,“曲直瀨道三先生正好也來自做客……”
曲直瀨道三?歷代遊戲中的名醫啊。
則佑的步伐不免稍稍邁得更快了一點。
踏進大門,眼前果然十分寬敞,院落中甚至可以用來練習箭術。長條型的屋敷有七八間,目測之下,居住六七十人是不成問題的。
於是則佑心裏突然生出一個詭異的想法。
倘若京都有變,就可以在此佈置精兵百人,監視京都。雖然不能影響大局,但暗中保護幾個人還是能夠做到的。
比如奈良興福寺的某個和尚……
一念至此,心中不禁泛出幾陣波瀾。
隨即又自嘲地笑笑,眼高手低真是人類的通病,自己現在還是個無半點權柄的人質,哪有謀划天下的資本。
從院中走近正廳,只見一名青色中年,手捧數本書籍,苦苦皺眉,神思不屬。
不用介紹,也知道此人必是名醫曲直瀨道三無疑了。
赤松則佑進門,見他神色關注,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輕巧地坐下。
這跟禮賢下士之類沒有關係,純粹只是來自後世的習慣。
而緊隨其後的黑田和三木兩人,卻並沒有表示驚訝,也是做出的同樣的動作。
醫生的職業,在這個時代並不受到尊重。但若是武家門第出身,名滿天下的杏林國手,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況且面前這位,還是許多大名的座上賓,曾經通過醫道,向許多強藩的當主闡述過自己的政治理念,並且頗受重視。
曲直瀨道三梳着武士的髮髻,還留下了小鬍子,甚至腰間還配着刀劍,衣着飾品,皆非凡物,一眼看上去,只覺得雍容富貴。他已近知天命之年,但養生有道,面相看上去還不到不惑之年,頭上甚少銀絲,腰桿也挺得很直。
少頃,道三長舒一口氣,放下書本,方才發現來人。
“這位是……”
“道三先生。此乃吾家少殿,赤松則佑大人。”黑田連忙起身介紹,他身形近於七齡幼童,此刻做出**舉止,頗有些滑稽效果,但言行之中,卻是十分自如。
看來這個知名軍師,倒是早熟得很。
“原來是赤松大人啊,久仰。”道三緩緩伏身,言辭不卑不亢。
“豈敢,道三先生聖手仁心,才是令在下仰慕之至。”則佑的答話,比對方要客氣得多,但神色卻也沒幾分恭謹。對方雖然名滿天下,但在他心裏卻沒有什麼地位。
至少,相比起此時的另一位名醫——那個專門給窮人治病,只收取十六文錢醫資的永田德本,這位曲直瀨先生卻專與達官貴人交道,醫德實在算不上高尚。
“先生方才苦苦沉思,莫非是萬吉(黑田官兵衛幼名)的病情十分嚴重么?”
這才是則佑此時關心的問題。
“這倒沒有。”曲直瀨搖了搖頭,緩緩道來,“只是聽黑田公子談起幼時所受的治療,有些疑惑。”
“想必先生此時已經解開疑惑了?”
“的確。只是對於黑田公子而言,或許並非好消息。”
“難道……”
則佑面色稍變,黑田萬吉卻只是低頭,撥弄着手腕上的佛珠。
“生死有命,少殿何須為外臣掛懷呢?”
則佑無奈地笑笑,被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安慰,這種感覺……不過對方倒真是早熟啊!
曲直瀨道三捋須輕嘆:
“黑田公子幼時正氣虧虛,傷了少陽,患濕溫熱症,卻得遇庸醫,誤診為外感風寒,是以治療半載,邪氣不去反增……”
這些中醫的東西,則佑自然是聽不明白,不過他也耐心聽完對方的一席說辭,方才詢問對策。
“倘若調理得當,少則兩載,多則五載,應能康復,只是黑田公子需長居京都,方便老夫隨時診治。”
黑田躬身道謝:
“家父正是這樣吩咐的,多謝道三先生。”
說話,又示意家僕取出診金送上。
這一次問診,就花了白銀一兩,合錢一貫文。看來醫療昂貴,倒並非是某朝特例……
曲直瀨道三走後,則佑又與黑田寒暄幾句。
“此地坐落京都正西方,往來客商恐怕不少吧。”
“是啊,每月都有三五批客人到此投宿。”
“噢?能夠見識一些四處奔波的浪人和行商,倒也不錯。”
“家父定下的規矩,是要他們付些酬勞,才可以入宿。”
“是什麼酬勞呢?”則佑不禁生出幾分興趣。
“並非金銀財物,只是要他們講些故事就可以了。”
“故事?”
“無論是書中的典故,或是民俗傳說,乃至各地風土人情,都可以算數。”
“是這樣啊……”
“臣下自幼體弱,無法習武,也無暇讀書,只能從這些客商身上長些見識,讓少主見笑了。”
“令尊倒是有心了。”
赤松則佑微笑不語,心中對黑田職隆此人的評價頓時上了一個台階。能把兒子培養成絕世謀將,果然是有些手段。
這些來往京都的行商和浪人,雖然都不是什麼大人物,但都有遠超過常人的閱歷。
黑田官兵衛本就是聰穎早熟之人,再經過這樣的學習,他的眼界和經驗,會遠遠超過其他的武家子弟。對於一個體弱不能上戰場的人而言,這就是他的立足之本了。
則佑不再問及此事,而是與對方隨意攀談。心下對這個日後的名人又看重了幾分。
……
在此安居一日,準備離去之時,黑田又提起一件事情。
“家父有些話,囑咐臣下轉達給少主。”
“不知是何事?”
“是關於東播磨別所家的事情……”
“別所家?”
赤松則佑不可能忘記,正是由於別所家反叛,赤松氏無法抵擋,自己才被送出來當人質。
昔日的名門,現在卻已只能送上質子,依附別的勢力來存活。
數百年來,赤松家一直是播磨、備前、美作三個國的守護。數十年前,家臣浦上氏佔據了備前和美作大部分的土地,並且反出主家,於是赤松家的直接勢力就縮小到播磨一國。
如今,別所家又佔據了播磨的東部,僅剩下西播磨,名義上還在赤松家手裏。
就算是那僅存的半國,也早已分崩離析,各地領主各行其是,對主家陽奉陰違——自己面前這個傢伙,他所在的黑田家也是如此。
自己那個便宜老爹,赤松晴政真實掌握的領地,恐怕連五萬石都沒有。
而且,這五萬石的土地,他還不準備傳給自己……
真是一文不值的名門啊……
“停戰才三個月,他們就又有異動了?”
則佑這一句話,不免帶上幾分苦澀的味道。
其實心裏疑惑的是,別所家難道不怕三好的報復嗎?
不過這句話太過窩囊,實在說不出口。
“這倒沒有。然而,據家父所說,別所就治安排其子頻繁出入周圍眾豪族的府邸,又連續與兩家西播磨的國人訂下姻親……所以家父就匆匆回到播磨了。”
接下來的話不用再說下去了。看來別所家對播磨一國,倒是勢在必得。
公開的合戰會被三好家阻止,那麼倒不如嘗試暗地的手段。
三好氏在四國、畿內都有自己的敵人,對於一些小勢力的私下動作,未必會放在心上。
倘若真的讓別所就治從容部署,而後一舉將赤松氏連根拔起……
那麼三好家自然會放棄這塊招牌,扶持新的勢力,或者直接派出本家的部隊進行干涉。
到那個時候,赤松則佑這個人,就沒有什麼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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