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一輩子都不想再有
商眠並不知道,自己的面部縫合是由郁雲初親手做的手術。
她面部的那一刀,有6cm長,又很深,如若在普外科縫合,必然會留下傷疤,必須送到美容整形科,但他們所在的是市一醫院,並沒有整形外科。
何小空仍舊記得那一天的郁雲初,她與他見了幾次面,但沒有一次是像那天那樣的狼狽,滿身都是血污,脖子上的傷口已經凝固,看起來更顯得猙獰恐怖。
“商眠臉上的傷,不好好處理會留下傷疤,讓我來做,我相信,這個醫院沒有醫生能比我做得更好。”話是對醫生說的,他看向的卻是商眠的父母,“你們相信我。”
“你受了傷。”
“沒關係,傷的是左肩,對我拿手術刀沒有太大影響,我可以的。”他筆直地站着,對身上的傷痛似乎毫無感知,眼睛始終望着手術室,此時商眠剛剛被推進去,“沒有人能夠比我做得更好。”
這話若是換成別人說,便是大言不慚、不知天高地厚,可他是郁雲初,他的語氣堅定到令在場的人完全信服。
何小空卻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沒有人能夠比他做得更好,是因為沒有人比他更愛商眠,那是他愛的人,他一定會全力以赴。
郁雲初並非市一醫院的醫生,但他在業內頗有名氣,且情況特殊,所以家屬簽署了同意書後,醫院破例讓他為商眠進行手術。
郁雲初脖子上的傷、肩膀的傷僅在普外科進行了簡單的清創和縫合,他便換上了無菌服,進了手術室。
他的確有資格自信,因為他在如此緊急和簡陋的條件下,成功地完成了一個修復手術,他的每一針,都是恰到好處。
但沒有人知道,他是帶着一種什麼樣的心情為商眠手術的。
何小空不知道,商眠也不知道。
商眠頭部受了傷,需要卧床,她沒法第一時間找郁雲初求證他當時的心情。只是令她想不到的是,她已經醒了兩天,探望的人陸陸續續,連他的父母都給她帶來了一堆補品,唯獨郁雲初不見蹤跡。
她昏迷醒來的第一天,便打聽了郁雲初的傷情,得知他情況並不嚴重,並且隨時可以出院后,商眠也試圖想要去探望他,卻被江遠看守得死死的。
“你剛做完手術,不能下床。”他看着商眠,面色嚴峻,堅守自己的底線,這幾日,江遠除了上課,每日都守在醫院,明明請了護工,他的存在只是使得病房更擁擠,但無論商眠如何驅趕,他不走就是不走,每夜都可憐兮兮地蜷縮在沙發上。
曲葵看着,冷哼了一下,表達了對江遠的贊同。
她是不怎麼喜歡江遠的,這會兒卻和他同一陣營,對商眠嚴防死守,不僅不讓她下床,連電視和手機都不讓看。
監獄裏的犯人都有放風時間,商眠卻在曲葵和江遠的看守下,毫無人權。
她不能下床,不能去看郁雲初,令她想不通的是,明明就住在同一醫院的不同樓層,郁雲初竟然也不來看她。
一次也沒有。
可人沒有出現,病房裏卻出現了不少奇奇怪怪的東西——不同顏色不同造型的假髮,不同材質不同款式的帽子,不同國家不同口味的零食,每天上午8點在醫院查房之前,滿滿當當地擺在了病房門口。
整整一周,從不間斷,堆滿了商眠旁邊的病床。
商眠看着那些花花綠綠的小東西,啼笑皆非,帽子和假髮是因為她做了手術,零食又是什麼意思,雖然沒有署名,但她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誰送的,很想抓住他問個究竟。
但郁雲初神龍見首不見尾,送來了東西,人卻壓根兒不露臉。
與此同時,郁雲初正躺在病床上,面如死灰地接受他媽於筱竹女士的雞湯洗禮。
這雞湯,是真正的雞湯,來自100多公裡外的深山農家,運到博陵新鮮宰殺后燉煮,每半小時撇一次油,再加上同樣來自深山老林的野生菌菇,味道鮮美,令人垂涎欲滴。
但郁雲初卻不這麼認為,他看到湯,臉色就黑了。
他肩膀與脖子受了刀傷,傷口雖不深,但看着兇險,流了不少的血。於筱竹和郁長安趕到醫院的時候他還沒將衣服換下來,滿身的血污,差點兒沒將於筱竹嚇暈,好在醫生一再強調保證沒有大礙,只是皮外傷,才讓她冷靜下來。
但這幾日,郁雲初十分不好過,於筱竹每日變着法子煲雞湯給他補身體,一日三餐,基本都是滋補,雖然他已經不止一次抗議,仍舊無人尊重他的意願。
最開始,他是趁着於筱竹不在直接倒進馬桶,被發現之後,於筱竹會站在他面前,直到他老老實實將雞湯喝完,才離開病房。
只要他用行動拒絕於筱竹的愛心雞湯,她也不強求,只是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最後郁雲初會在自己的良心譴責以及郁長安殺人的目光下,捏着鼻子,喝光雞湯。
“你和商叔叔家的阿眠,是怎麼回事?”於筱竹說著,又長長地嘆了口氣,“那孩子挺好的,這次如果沒有她,我可真不敢想像。上次的事情也是,我們家總是麻煩她,你有空想想怎麼報答人家!”
報答,以身相許嗎?
郁雲初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下,面上卻不顯山不露水,於筱竹見他沒回應,又長吁短嘆扯到別處:“唉,這脖子要是留了疤,可怎麼是好!”
不說還好,一說,郁雲初就黑臉。
他脖子上的刀傷因為時間緊急只做了普通縫合,那個醫生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別的原因,給他縫得歪歪斜斜,十分難看,郁雲初感覺自己閉着眼睛,都比他縫得好。
拆線那天,他看到針腳,用了好長時間才平靜心情,好在,那是在他的脖子上,而非在商眠的臉上。
每次想到這裏,他就萬分慶幸,商眠的縫合手術是由自己親自做的。
那是他做過的最艱難的手術,她為了他身陷險境,又為了他而受傷,他看着她佈滿血污的臉,看着她安靜地躺在手術台上,幾次都拿不穩針線。
全程他都是咬着牙的,忍着身上傷口的疼痛,忍着內心的不安與痛苦,他知道,在一個沒有整形科的醫院裏,沒有人能夠比他做得更好,無論多艱難,他都要堅持。
一台手術下來,剛放下剪刀,他腳下一軟,幾欲癱坐在地,好在旁邊的護士及時扶住了他。
為自己愛的人做手術,這樣的體驗,郁雲初一輩子都不想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