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不會搬走
其實那一天,在江遠回家之前,商眠已經做了好幾次演練,但沒想到,事情還是朝失控的方向發展了。
她的工作很忙,在家的時間很少,除去吃飯睡覺也所剩無幾,原本下午還要開會,她卻特意請了假,在家中等江遠。
可這一天,江遠回來得很晚,直到暮色四合,他才回來。
似乎沒想到商眠會在家,看到她的時候,他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收拾了慌亂:“你怎麼這麼早下班?”
“你去哪裏了?”
“上課呀。”
“你撒謊,你今天沒有課,你最近都沒有去上課。”屋子裏沒開燈,商眠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有些冷,“江遠,我沒想到,你竟然也會對我撒謊了。”
她甚少喊他的全名,這一刻,江遠知道,她是真的生氣了。
他比她高了大半個頭,居高臨下,可在她面前,他永遠像個無措的小孩。
“我……找房子去了。”
“找房子做什麼?”
“我想搬出去,我想和你一起搬出去。”他看着商眠,認真又堅定,幾乎是一字一頓,“我討厭郁雲初,我討厭和他住在一個屋檐下,我討厭。”
商眠看着他眼中的痛苦與糾結,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小遠,有個事情我想告訴你……”
“不,我不想聽,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不想聽!商眠,你忘記江遙了嗎?你不記得江遙了嗎?”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尖銳地打斷她,也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動提起江遙,商眠有一瞬間怔忪,接踵而來的是悲傷以及久違的心痛。
“我沒有忘記江遙,任何時候,都沒有。可是,我也要有我的生活。”
“你已經覺得我是累贅了嗎?是你的負擔、你的拖累了嗎?”江遠的聲音不大,卻如雷貫耳,“你沒有忘記江遙,你卻和郁雲初在一起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從我們搬到這裏的時候嗎?還是更早一點?你知道我為什麼討厭這裏嗎?因為在這裏的每一刻,我都感覺到被欺騙!”
“我沒有欺騙過你。我爸曾經受過郁雲初父親郁法官的恩惠,最開始搬到這裏,是因為郁法官收到了恐嚇,有人要傷害郁雲初,所以希望我可以搬過來,暗中關照他一下,但最後證明恐嚇事件是烏龍。”
“既然是烏龍了,你為什麼還不肯搬走?”
“小遠,你還記得巴洛嗎?那個殺了你哥哥的壞人,那個罪大惡極的人。當初,是郁雲初給了警方巴洛的畫像,我們才追蹤到他的下落,郁雲初因此也上了巴洛的黑名單。如果不是他,當初我壓根兒找不到巴洛,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說,我們欠了他的情,我一直擔心,巴洛有天會來找他復仇……”商眠看着他的眼睛,緩緩地說,“這是我一直說服自己留下來的理由。但後來我發現,並非這樣,我留下來是因為,我愛上了他。”
江遠臉上的憤怒與不甘,隨着商眠的最後一句話而消散,最後只剩下了濃濃的悲傷。
她的理由足夠說服他,可是她仍把自己的心展現在他面前——她愛郁雲初。
江遠站在她面前,像是又回到了16歲,他從地下室走出,狼狽而無措。
那一年,他想對商眠說,把我帶走,可是他怎麼也說不出口。
時隔好幾年,他學會了低頭,那是他愛的人,如果能夠回到從前,低頭又如何,哀求又如何:“阿眠,我們搬走好不好?我們搬走,搬到以前那個小區,像以前一樣生活。”
就像郁雲初從未出現。
“不,我不會搬走,更不會回到以前的小區。”那些可怕的快遞,那個沒有號碼的電話,意外一波接一波,是她太過得意忘形,忘記了黑暗中蟄伏的魔鬼。
快遞依舊寄到以前的小區,代表着巴洛的手還未完全伸出來,她要在他出山之前,先揪出他來,為了江遠,也為了江遙,更為了郁雲初。
可江遠顯然誤解了她的意思。
她的話音剛落,江遠剛剛伸出去的手便頓住,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他眼中僅剩的一點光芒,忽然熄滅。
就像寒風中的蠟燭,搖曳着回歸了黑暗。
江遠當天晚上回了學校宿舍,商眠想着,讓他靜靜也好,所以沒有去找他。
同時,她也明白,自己與江遙的事情,必須找個時間同郁雲初坦誠。
但那幾日,因為鄰市監獄有犯人潛逃,人手不夠來博陵借人,商眠也被派往支援,所以幾日都在忙碌,也顧不上和郁雲初說上幾句話。
她想着,一回到博陵,就和郁雲初說清楚。
但事情往往就是那麼巧。
那天商眠回到博陵,是在中午,她沒想到回到觀瀾半島的時候,郁雲初還在。
“你今天怎麼不用上班?”
“我在等你。”
只是一句,商眠便聽出了郁雲初異樣的情緒,他坐在沙發上,令她感覺有些陌生,好似又變成了最初冷漠疏離的郁雲初。
商眠停下換鞋的手,目光落在電視上的時候,終於明白了原因。
56英寸的電視上,是她和江遙表情僵硬的臉——那是三年多前,她和江遙的婚紗照。
未修片,未洗出做成影集,拍完之後底片便被刻成光盤,永遠地塵封,她一次也未曾看過。
時隔多年,商眠還記得,江遙是在某天吃完飯後向她求婚的,用他母親留下來的戒指,一點都不浪漫,輕描淡寫地說:“阿眠,你願意以後和我一起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