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

半仙

“可我連他十一年的忌日都沒趕上在京城祭拜,十一年多才回到京城,我真沒用。”蕭峴極盡諷刺地笑了一聲,這才終於站起身來,可殿內氣氛卻叫鍾殊不得不越發擔憂。

鍾殊欲言又止了一瞬,到底是被蕭峴的頹色壓得沒能吐出一個字。

兩人靜默了許久,直到殿外傳報的宮人惶恐跪過來告知蕭峴薛斐到了,這異樣的氣氛才終於被打破。蕭峴抬手示意鍾殊迴避,鍾殊深深看了眼冷着臉走進殿內的薛斐,磨蹭許久才咬牙退出了大殿。

“薛大人這些日子在府中將養得如何?”面對薛斐,蕭峴終於又拾起了那副對誰都三分溫和笑面的偽裝,微眯着眸眼角一彎,全然不像個謀權篡位的奸人。

薛斐並不向他行禮,神色冷淡,甚至不正眼瞧他,語氣也帶着點冷嘲:“王爺開門見山便是,你我之間屬實沒有必要費這些毫無必要的口舌。”

“薛大人對本殿下還是相當抵觸啊,”蕭峴皺眉,他的眉眼生的並不銳利,眸色卻深得過分,此時神色便顯出幾分晦暗,“薛大人是聰明人,原本與聰明人說話不該這般費勁。”

“我原以為王爺會為了從我口中套出九殿下的下落留我一命,可如今你既不對我用刑,又不抓其他人來做要挾,倒是有些奇怪。我想不通。事到如今,王爺也不該是顧及什麼‘仁德’與否的名聲的人,卻只是派人看着我什麼也不做……這是準備放長線釣大魚?”薛斐並不瞧他,自顧自撫了撫袖口的褶,語氣不徐不急。

蕭峴卻是嗤笑一聲,盯住他略顯單薄的肩膀,眼珠微微一動:“大魚是誰?文任之還是祝成皋?你們若有能力力挽狂瀾,文任之就不會被逼攜皇子出逃,祝成皋也不會臨危受命,身不由己離開京城。薛大人,你們都高估了自己的價值,我留着你的命,不過是不想祝成皋步我的後塵罷了。”

“後塵?”薛斐神色終於有了細微的變化,但也只是微微皺起眉頭抬眼看了過來,“王爺這話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先帝在世時唯恐讓旁人恥笑的皇室秘辛,薛大人也不必了解。只是祝成皋很像我一位故人,脾性又與我投緣,我不想他傷心難過罷了。”蕭峴語氣淡淡,甚至顯出一分憊懶,但在他偏開臉后,那雙深色的眸底卻漸漸染上幾分狠厲。

眼見蕭峴不願多言,薛斐站在與他對立的立場上也不好追問,便只是垂下眸子冷笑一聲:“那王爺還真是‘慈悲’。”

蕭峴並不理會他的嘲弄,偏頭望向門外:“今日我叫薛大人前來,可不是為了浪費時間說這些沒意義的東西。”

“王爺知道,說什麼都沒用,你我沒法達成共識。”薛斐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姿態。

蕭峴嘆了口氣沉默片刻,似乎在思索什麼行之有效的辦法,片刻后便笑起來:“不知道‘祝成皋’三個字值不值得你認真聽我兩句話?”

分明是威脅的言語,卻偏要笑着說出來。薛斐眸色越發冷厲,卻終於不得不給了蕭峴自進門來的一個眼神——他對蕭峴的揣度從來都沒對其他人那麼自信。薛斐是摸不透這個出京多年的郡王的,自己的命可以憑着直覺拿上去做賭,他卻沒法給祝臨的性命半點生出差池的機會。

“這才對嘛,”蕭峴彎眸,狀似輕鬆地走向薛斐,“薛大人同我出去喝杯酒如何?皇宮大內悶得慌。”

眼見暗衛在蕭峴拽着自己出門的那一刻便跟了上來,薛斐忍不住再次嘲道:“平陵比皇宮快活,王爺又何必非要回京?”

“薛大人這張嘴,當真是……不知成皋如何忍得了。不過想來薛大人在成皋面前,大抵是不會這般尖利?”蕭峴似笑非笑的,倒也不惱。

薛斐極力忍耐着,想到祝臨,又想到文俜與九皇子,生生將心情平復下來。

兩人一前一後出宮進了酒樓,薛斐懶得給蕭峴好臉,便只是獨自坐到窗邊。蕭峴對這些似乎並不在意,彷彿當真只是想喚薛斐出來陪他喝杯酒似的。他們之間沒有什麼話好聊,氣氛便分外僵硬,可這並不影響蕭峴心情不錯。

薛斐執起一隻空酒杯端詳起上面的花紋來,並沒有真陪蕭峴喝的意思——他們的關係還不足以到喝酒聊天推心置腹的地步,甚至他確定,未來也不可能到這種地步。

蕭峴見他出神不理會自己,意味不明地笑起來:“薛大人這些時日被拘在府中,有些消息想是不太靈通的吧?”

“王爺指的是什麼消息?”薛斐神色分毫不變,似乎對他的話題毫無興趣,只是隨口順着他的話問。

“比如……祝成皋離開了西漠的消息?”蕭峴輕描淡寫地夾起一顆花生送到嘴邊,似乎想到什麼,又點了點頭,“據探子所言的日期推來,但凡成皋腳程稍微快些,這幾天都該到京城了。”

薛斐的表情微有鬆動,他不願在蕭峴面前露怯叫他知道自己心裏緊張,便抿了抿唇,輕笑起來:“如此甚好。”

“薛大人不該關心關心他這些時候在西漠苦不苦?回京城會不會讓我通緝進而陷入危險之中?會不會讓西漠亂成一團糟?”蕭峴眸色越發晦暗,語氣叫薛斐聽着竟分辨不出究竟是否是純粹的惡意。

“他份內的事,他自己心裏有數,從來不需我過多操心。至於其他的關心,與王爺有關嗎?”薛斐微微挑了下眉梢,倒顯出幾分挑釁來。

這話讓蕭峴再次笑起來,他像是長輩面對不懂事的小輩一樣微微嘆息着搖了搖頭:“你想見他嗎?”

“王爺若想利用我來個請君入甕將他抓起來,那恐怕是打錯了算盤。”薛斐認定蕭峴是在試探他,一時毫不客氣地放下酒杯笑起來。

“你一點也不把我往好處想,反而總用天大的惡意來揣度我,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若是想抓他,彼時進京之前趁西漠軍跟外敵交戰無力對內的時機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控制住他,何必那麼麻煩。薛大人究竟覺得抓他對我有什麼好處?”蕭峴狀似無奈地捏緊了酒壺。

薛斐沒法判斷他的話幾分真幾分假,只好撇開眼不理會他。

兩人彷彿無聲對峙起來——雖然蕭峴毫無與薛斐對峙的意思。半晌,蕭峴率先攤手:“權欲鬥爭的場合里一貫如此,我不過隨口一句話,便要被你們揣度出成百上千種言外之意。薛大人這是一點與你閑話家常的機會都不給我?”

“王爺說的話好生奇怪,斗得最狠的,贏得最漂亮的,不是你嗎?你我之間又有什麼理由閑話家常?”薛斐皺起眉,心道蕭峴自己竟不覺得好笑嗎。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話叫蕭峴愣了半晌,許久那“贏得最漂亮”的三殿下才抬眼,眸中卻染上幾分厲色:“我難道想同你們斗嗎?可是不爭不鬥我能有什麼?我……”

“彼時在平陵,王爺對阿臨說會待我與阿臨同行重遊平陵,再盡地主之誼。阿臨把你當朋友,與我時有提起這件事。我也曾想,若王爺當真沒有亂七八糟的心思,待京中局勢穩定,一定再帶他去平陵好生拜會一回王爺。”薛斐打斷他,卻並不是正面駁斥他的言語,反倒像是主動轉移了話頭。

但這番話現今聽着卻極其諷刺。

事到如今,他們如何再去平陵拜會“平陵王”?

蕭峴明白他的意思,薛斐想說的是“做個閑散郡王分明也很好,是你貪心不足罷了”。

“對,就是我貪心不足,”但蕭峴並沒有反駁他,反倒倒扣了酒杯冷笑起來,“我想要萬人之上的那個位置,我要把所有人踩在腳底下才滿意。我就是想濫殺無辜,就是想玩弄權柄,就是想讓天下人的命運都被我握在手裏,我高興時捧一兩個人上天,不高興時隨意找人出氣,把那可憐人的希望狠狠地碾碎。我就是貪心不足,我就是想要那種大權在握的感覺,薛大人對這個答案滿意嗎?”

但薛斐聽完卻怔住了,半晌才回神,望着蕭峴的神色漸漸複雜起來,好似第一次認識這個人一般。

蕭峴說完這番話彷彿痛快極了,一時間笑得眉眼都彎彎的。他喚人開窗,漫不經心地望着底下那些人。

多可悲,眾生皆螻蟻,庸庸碌碌渾渾噩噩,卻不知道腦袋上頭有隻人腳,想把他們踩死幾隻就踩死幾隻,甚至不費什麼力。

半晌,那些個販夫走卒行人過客中忽地走出一算命先生,一身江湖騙子打扮頗為顯眼。但他不似一般的江湖騙子那樣跛着腳斜眼看人,路走得穩穩噹噹,手裏拿着個十分招眼的幡,那幡有些破舊,上面甚至打了補丁,“虢州半仙”四個字都顯得灰撲撲,看起來像是幹這一行已經幹了很多年。

蕭峴微微出了會神。許久,他略帶深意地望了眼薛斐:“薛大人,有沒有興趣同本殿下一起下去算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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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某》的同人歌《我和我喜歡的某某》真的超好聽,我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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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性奸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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