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家

靡家

祝臨快馬加鞭歸來,又是一年將入夏。路上他倒是聽了不少關於平陵王入京頗受擁戴云云的傳言,只是未曾親見也不敢盡信,只是越發焦急,恨不能飛回上京。

待到抵達京畿,祝臨念及自己如今身份尷尬也不好明目張胆大搖大擺進入京城,只得喬裝成普通行夫混進城門。

上京城明面上倒是未曾有什麼太大的變化,百姓依舊如他離京前一般生活着,小販仍數十年如一日地叫賣着,該開門的店鋪茶館也未曾歇業,一瞬間恍然,祝臨甚至覺得自己未曾離開過上京,彷彿還是他剛回上京那些閑得招貓逗狗的日子。

但沒多久,暗巡的隊伍便將祝臨拉回了現實——平陵王終究是在京了,他手底下的兵卒也在嚴格審查着每一個可疑的人。

祝府門口數不清的暗哨讓祝臨放棄了回家的念頭,在外磨礪得成熟了幾分的大將軍眼見這陣仗,心下生了些疑惑,卻又不確定蕭峴到底知不知道他回來,這些暗哨是否是為他準備的。在上京繞着巡邏的隊伍逛了大半日他才確定出幾處盯梢盯得沒那麼緊的地兒,十分果斷地做出選擇翻|牆進了蘇府。

蘇白想來也不可能料到祝臨突然回京,更沒料到祝臨回京后竟會獨自一人翻|牆來找他,第一反應是驚掉了下巴,許久才回過神留心了一下四方動靜迎他進屋。

“京中各家宅子被暗哨盯得蚊子飛過來都犯怵,平陵王都進京好些日子了皇城裏竟還這麼大陣仗,怕是外頭那些‘三殿下頗受擁戴’的傳言不大符實吧?”祝臨在外頭裝了許久,這會好不容易見着熟人不必再演普通行夫,好生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舒服了一番,眯眸盯着蘇白。他從前在京城不大着調,如今在戰場上雖成熟了不少,對那些繁文縟節卻依舊嗤之以鼻,也懶得跟蘇白過多寒暄客套。

好在蘇白對他這點早從薛斐身邊有所了解,此時也不見有何不快,僅是周到地為祝臨添了杯水:“不知道麾下回京,未曾備上茶水,還望麾下不要嫌棄?”

“如今京城這副景象,你竟還有心思同我這般客套,”祝臨覺得蘇白這人頗為無趣,但轉念一想自己畢竟有求於人,只好改了語氣,“玉清兄,阿斐這人我最是了解,他從不與俗人相交。故而今日前來,一是相信玉清兄的人品,二是相信阿斐的眼光,有些事情想求玉清兄幫忙。”

蘇白握着茶壺把手的指尖微微用力,一時間有些泛白,半晌他才抬頭看着祝臨:“祝將軍,你回來晚了。”

“什麼意思?”祝臨微微皺起眉。

“平……三殿下的登基大典,在七日後。七天……祝將軍,你覺得七天能做什麼?如今蕭姓皇族子弟死的死丟的丟,京中只有三皇子一個人還流着蕭家的血。我們能做什麼,又應該做什麼?”蘇白抿着唇看不出情緒,但祝臨發覺對方倒茶的手沒他從前在上京時那麼穩了。

這話讓祝臨微微愣了片刻,但很快他便察覺出不對,冷冷笑起來:“可設計死那些人的是蕭峴,他布了這麼大一個局踩着所有人上位,甚至將大楚與外族的摩擦當做兒戲一樣利用,那麼多人命喪黃泉……他卻要踩着西漠將士們的屍體、枉死的百姓和官員們的屍體登上皇位?這是誰定的規矩?”

“成王敗寇,一將功成萬骨枯,”蘇白臉色白了那麼一瞬,竟然略顯頹敗,“我們能改變什麼,蕭家人斗,那是人家的天下。”

“原以為蘇大人與旁人不同,如今看來竟也如此普通。”祝臨見狀心下莫名窩火,甩了下袖子猛將茶喝完,起身欲動。

蘇白將他按住:“祝將軍,你如今身份特殊,若叫三皇子在皇城中逮個現行,怕是十條命都不夠他殺的。”

“死我還真不怎麼怕,”對薛斐以外的人祝臨向來耐心不多,皺着眉拂開他的手嗤笑道,“蘇玉清,我還真不明白你是假迂腐還是真怕死。你爹認死理這是蕭家人的天下我倒還信,那確實是他的作風。你?我可不覺得你心裏沒一點見地。”

蘇白一語不發,緩緩低下了頭。祝臨說的沒錯,他並不是那等認死了皇位只有姓蕭的人能坐的老木頭,但天下的事總是講究個師出有名。

“拚死跟三皇子斗個兩敗俱傷,然後呢?祝將軍你去頂着天下人口中‘亂臣賊子’的罵名坐那把龍椅?還是子卓?在下可沒那個能耐也沒那個賊膽。”蘇白緩緩嘆了口氣,語氣略帶嘲諷。

祝臨倒是難得被堵了回去,暗自揣度半晌,終於冷靜下來皺眉望向蘇白:“那把龍椅的確不能沒人坐。可是……任平陵王坐上去也太……就這麼讓他得償所願,這世道……”

“也不是沒有法子,”蘇白緩緩收攏手指,倒顯得有些無奈,“九皇子如今雖然尚且年幼,但畢竟是姓蕭的,也終歸是個沒幹過什麼壞事的幼童,京中不少不滿平陵王的士族子弟早有偏向迎九皇子回京的苗頭,到底血脈也是正統,要是還能有一兩個有名望有實權的在前頭頂着,他做這個皇帝,沒人敢置喙。”

“那你擺那副認命了叫平陵王登基就是你不想管那些凡塵俗務了的表情來給誰看,誠心叫人不痛快?”若是往日在京中祝臨多少要與蘇白客氣一番,但興許是西漠走了一趟,回來見着故人實在太親切,竟也忘了在蘇白面前裝溫文爾雅世家公子。

“可九皇子如今下落不明,文大人與他一同失蹤,”蘇白搖搖頭,一副愁斷了腸子的模樣,“子卓兄也被三皇子看得極其之嚴,不許旁人去見,雖說有些許官員暗中謠傳子卓兄大抵是知道九殿下下落的,可一來咱們見不到人,二來也只是毫無根據的謠傳,到底依舊希望渺渺。”

祝臨一怔,他來找蘇白的第一目的本就是為打聽薛斐的安危,只是被蘇白那愁苦樣帶跑了偏,如今聽他提起薛斐,不由自主便心下一抽,各種滋味一齊湧上心頭,恨不能立馬翻進薛府去檢查一遍那人到底有沒有事。只是他終究不是三歲小孩,也干不出三歲小孩才會做的蠢事,只是沉默低下頭,叫蘇白也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緒。

許久他才平復下那些翻湧,淡聲:“如何也見不到?他全然被囚在薛府?”

“倒不盡然,子卓做什麼那些人並不干涉,只是但凡有任何其他人接近或是意圖與子卓交談,便會立馬被拉走,見到了也最多是隔着三皇子的手下對望一眼,什麼也說不了。”蘇白捏了捏眉心,祝臨這才發覺他眼底一片青紫,想來也好些天沒睡好覺了。

祝將軍難得為自己方才說出去嘲諷人家的話愧疚了一下,但很快又拋諸腦後,沉吟片刻,起身:“我想想辦法吧,你且等我消息。”

“祝將軍上哪去?”蘇白見他又要走動,忙不迭出聲提醒,“三皇子的軍隊十二個時辰換着班巡邏,你可別……”

“我在戰場上萬軍叢中取敵將首級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念‘之乎者也’呢,我心裏有數。”祝臨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對蘇白說話倒也不再有拘束,可畢竟蘇白又不像薛斐一樣有讓祝大公子賣乖的本事,因此蘇大人只收到了祝將軍一句十分具有自誇意味的安慰。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非典型性奸臣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非典型性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