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戚眠還沒回答什麼話,宋淮迪已經一個箭步衝進小巷,正看見小巷中躺倒的工人,一隻連尾巴足足半臂長的老鼠正站在工人臉上撕咬,健碩的門齒用力咬下一大塊血肉,細長的骨骼尾巴深深扎在其喉嚨上。
工人還在下意識地抽搐,喉嚨里發出幾不可聞的□□。
“快報警!”宋淮迪心驚肉跳,從一旁抄起一個廢舊的鐵椅衝上去揮向老鼠,“什麼鬼!怎麼會有這麼凶的老鼠?它都爛沒了!”
異種鼠迅速跳開,一頭扎進雜草叢中。
宋淮迪跪在地上捂住工人破開的喉嚨,鮮血立即從他的指縫裏滲出。他回頭見戚眠一動不動,不禁大喊:“報警啊!”
剛說完,就見戚眠表情冷漠,面無表情地抽出登山包上的臂力器。鋼製臂力器微甩,戚眠快步衝來。
“艹!”宋淮迪猛地想起來面前的人很可能是爆炸案犯罪嫌疑人,嘴裏溢出一句國罵。
他想就地滾開,可手上還按着工人破開的喉嚨無法大動作,才彎腰到一半,鋼製臂力器直直從他的頭頂捅過,用力捅進已經竄到他頭頂張開血盆大口的異種鼠口中。
一聲嘶啞的慘叫,異種鼠被一棍到胃,猛地倒飛出去砸在牆上。
宋淮迪這才意識到他差點就被異種鼠啃掉腦袋,在死亡邊緣走過一圈的他大腦一片空白,哪怕是警察,第一次直面死亡仍舊手軟腳軟。
“報警?”
戚眠輕笑,微彈的鋼製臂力器甩出風聲,“你不就是么,大警官?”
宋淮迪面頰一僵。
異種鼠嘶叫,不肯放棄到嘴的食物,猛撲上來,在半空中鼠嘴猛地大張,遠遠超過一隻老鼠能達到的極限。
戚眠面色一肅,橫甩臂力器,臂力器與老鼠鋒利的牙齒相抵,瞬間磨出一道深痕,發出指甲劃過黑板一般的刺耳聲音。
戚眠生生退了半步,手臂幾乎一瞬間全麻。
她現在的身體素質太差!
她立即意識到這一點,再一低頭,異種鼠的身體扭轉過不可思議的弧度,尖細的爪部牢牢勾住彈簧,攀着彈簧圈朝她飛速爬來。
“小心!”宋淮迪大叫。
千鈞一髮之計,戚眠毫不猶豫扔掉臂力器,反手抽出藏在包底的水果刀,揮刀朝它的口部刺去。
金屬相擊的厲響,兩顆鼠齒被從根部截斷,她的水果刀同時折去尖角,徹底麻痹的手再握不住,水果刀掉落在地。
戚眠赤手空拳,異種鼠卻仍有餘力,發出興奮的吱吱尖叫,再躍而起。
宋淮迪收縮到極致的瞳孔倏然放大。
視線里是異種鼠如閃電一般飛撲的身影,彷彿拉成一條慢且細長的線。
空白的大腦里猛地閃過他的宣誓。
我宣誓,我保證忠於祖國,忠於人民,恪盡職守,不怕犧牲,獻身於崇高的人民公安事業,為實現自己的誓言而努力奮鬥!
他猛地彈起,用身體當做武器向異種鼠衝去。
戚眠卻搶先上前一步,拎起那把廢舊鐵椅,勾起一抹堪稱狠厲的笑:“呵!”
老鼠撲倒一半,從天而降一道陰影,一道巨響爆開:“嗙!”
“噗嘰。”老鼠的嘶嘯被一下子摁下去。
“不過是一隻最弱的母種,竟妄想寄生於我。”她的眼神像封着冰。
異種鼠掙扎着抬起頭,吼叫,鐵椅“嗙嗙”兩聲再次砸下。
“嗷——!”
“嗙嗙嗙!”
“嗷嗷嗷嗷!”
“嗙嗙嗙嗙嗙嗙嗙!”
鼠鼠:“……”我有一句MMP必須講。
不知道砸了多少下,異種鼠徹底不動,戚眠才把徹底散架的爛鐵椅甩在地上,冷笑:“畜生。”
戚眠甩甩遮住眼睛的頭髮,暗色的霞光與路燈中,微紅的眼尾輕揚,十足十的昳麗耀眼。
宋淮迪跌在地上,仰頭看着她。
他陡然熱淚盈眶:爸爸!
戚眠撿起斷掉的水果刀和臂力器,走回異種鼠旁。
異種鼠被拍得扁平,脖子折斷,渾身滲出黑色的血。腐爛的肉掛在骨頭上,碩大鋒利的骨骼從身體內部突出,在照進小巷的昏黃燈光下折射出森冷的光。
戚眠蹲下,舉着半截斷刀,用力朝着異種鼠腦部刺去。
不一會兒,她從被捅爛的腦部里挑出一粒沙粒大小的閃閃發光的晶體。
晶核,濃縮着母種和變異喪屍所有的能量,驅使它們對所有血肉發起攻擊。卻也因此,它是異能者重要的進階物資。母種是特殊異種,腦中因此存在晶核。紅夜大爆發后的普通喪屍腦中是沒有晶核的,變異喪屍才有。
戚眠還想再仔細觀察,老鼠的肚子忽然飛快地膨脹起來,黑紅的皮眨眼脹如氣球般透明,內部的臟器隱約可見。
脹到極致,肚子猛地炸開,散發出一蓬綠色的濃煙。
戚眠猝不及防被嗆了一大口,急忙後退抽出口罩掩住口鼻。
宋淮迪聲音發抖:“這、這是什麼……?”
戚眠心情極差,將晶核放進登山包里妥善放好。
她看向宋淮迪,聲音淡淡:“異種。異常的異,種子的種。”
空氣中忽然想起骨骼爆裂的聲音,宋淮迪的目光落在她身後,眼神驚恐。
戚眠頭也不回,水果刀反手向後扎去,精準地扎進剛剛掙扎着爬起半個身體的喪屍頭顱。
喪屍狠狠抽搐一下,半身嚎叫都沒能發出,倒在地上再也不動。
要麼砍斷脖頸,要麼爆頭,這是唯二殺死喪屍和母種的辦法。
宋淮迪被她這瞬間爆發的兇狠徹底驚住,下意識說:“你你殺人了——”
“它還是人?”戚眠冷冷回答。
宋淮迪染滿血的手顫抖一下,彷彿又感受到那冰冷的血肉觸感,他是真真實實地看着這個工人咽氣的。
戚眠抽出水果刀,繼續解釋:“異種,來源未知的寄生物。它們散播孢子,孢子在生物體內繁殖,初期徵兆是高熱、眼紅、血管變成紅黑色並凸顯在表皮。緊跟着全身膿腫潰爛、異變,最後徹底變成只知追逐血肉的怪物。”
“也就是喪屍。”
宋淮迪失聲:“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
戚眠指着兩具屍體:“你看着它們再說一遍。”
“……”宋淮迪啞口無言,臉色煞白,“喪屍不都是電影裏演的嗎?”
戚眠嘴角的笑含了幾分凄涼:“很遺憾,它變成了現實。”
猩紅的色彩和腥臭的血腥,一瞬間彷彿穿越時空湧進她的鼻腔,她彎下腰咳嗽,豎起手掌拒絕宋淮迪幫忙拍背。
戚眠慢吐一口氣:“現在甚至算不上開始,異種母種爆出的孢子還未大面積孵化。明天晚上12點,世界會出現紅夜的異常天象,氣溫飆升,那才是喪屍真正的爆發,也就是……末世的開始。”
宋淮迪:“明天?!來不及啊!怎麼阻止?”
戚眠搖頭:“早已無法阻止。母種爆開的孢子已經遍佈世界每一個角落,我們呼吸、飲食,都在攝入。紅夜一旦開啟,它們便將大範圍孵化。”
光是地鐵站附近就出現一條異種蛇和一隻異種鼠,還有無數潛伏在地下未被發現的異種母種,他們靜靜蟄伏着,等待紅夜降臨那刻掀開地皮,帶來災難。
“紅夜!如果紅夜沒發生……”
“那是天象。”戚眠慘笑。
窮盡末世后所有科學家的力量,卻連異種的來源都無法探尋知曉,又何談阻止紅夜?
她拉開登山包,扔給他一瓶水,宋淮迪看到她背包里真的全是吃食,愣愣回答:“所以你帶這些是想回家?”
“對。”戚眠平靜反問,“不然你以為包里是什麼?”
“我以為、我以為裏面是炸彈,最近峰會……”宋淮迪一時啞口。
“當然不是。”
戚眠搖頭笑了笑,大概是因為剛才的搏鬥,登山包底掛着的登山繩也有些散開,她徹底解開登山繩,一個圈一個圈重新捋登山繩,偶爾拉直繃緊,發出幾不可聞的輕響。
宋淮迪腦海中一團亂麻,無數信息交織無法釐清,唯有一個念頭越發強烈。
他用力拉住戚眠的手腕:“你不能走!”
“既然這是全世界的災難,你在哪裏都逃不掉!留在關洲,你能救下更多的人!”他語速極快,聲音急切,“關洲是南方區域人口最密集的城市,這裏有超過一千五百萬人口!他們都是人命!”
“這裏是南方最強行政中心,華國有最強大的救災軍隊。留下來,我們馬上彙報上去,還有救,一定能救下這座城市!”
“一千五百萬條生命!……”
“好。”
“你不能拒絕,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你、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宋淮迪絞盡腦汁,瘋狂搜羅能想到的所有理由,卻在這清冷的一個字下愣住。
“我說,好。”戚眠眸色平靜。
“出了這樣的事,你也不會讓我走了。”她起身,伸手向他,“我會把我知道的所有都告訴你們,我們一起救下更多人。”
宋淮迪恨不能痛哭流涕:嗚嗚嗚這是什麼人美心善的爸爸啊。
戚眠的手與他的交握,宋淮迪借她的力想站起,身體才起到一半,拉着他的力忽然鬆懈,一屁股瓣砸回去。
“脫力了。”戚眠輕甩麻痹的手,低聲,漆黑的眼睛直視着他,聲音帶着奇特的蠱惑語調,“你還有同伴知道我們在這嗎?叫他們過來,帶我們一起回去。”
宋淮迪傻乎乎回答:“沒有,等我發個信息……”
話音未落,宋淮迪只覺面前之人氣場劇變,他收緊的瞳孔中飛揚起那根長長的登山繩,眼前天旋地轉。
他的肩膀傳來幾乎折斷的劇痛,臉頰狠狠砸到地上。
他悲憤道:“你套我話?!”
戚眠的膝蓋死死抵住他的後背,飛快地將他如快遞一樣綁緊打結,聲音又快又急:“對不起,我必須回去!”
她要回去,她必須回去!
上輩子,紅夜剛剛降臨,她的父母驚惶失措地要來開車接她,她當真龜縮在學校等,這一等,再也沒等到。
直到末世第二年,她好不容易跟着軍隊轉移到長南基地,回到家中,迎接她的只有滿地黑血與……半截斷掌上的鑽石婚戒。
“我要回去,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他們身邊!”
那是她的家人,她愛的與愛她的至親!
戚眠把宋淮迪捆成一個圓圓的蠶蛹,把他整個人翻過來,在他氣憤的目光中拿走他的手機,再把一個U盤放進他的口袋:“我所知的所有資料都在這裏。如果你們能阻止,全世界都會感謝你們。如果不能,高溫和失水是異種孵化的重要條件,將已感染的人搬入冰窖,未感染的人留在空調房不要外出,也許能讓更多人活下去。”
“我只要一個小時!讓我上車,讓我回家,我會將你的位置發送給警方,你一樣可以去救他們!”
“你別走!”
看着戚眠大步往外走,宋淮迪情緒激動,眼眶通紅,抵抗着彎折腿骨傳來的巨大疼痛,艱難用膝蓋跪立起,厲聲:“那是一千五百萬條人命,你不能走!”
他的眼淚鼻涕一起往外流,聲音嘶啞而絕望:“救救他們!他們也都有父母孩子,救救他們!求你!求你!!!”
“我把我的命給你!你別走!”
他眼前忽然炸開無數金星,跪立不住向後砸倒,發出一聲悶響。
戚眠聽到這聲巨響,下意識回頭。
宋淮迪滿是血絲的眼睛掃過自己正在滲出膿液的肩側,又落在戚眠身上,最後的視線里是她倏變的臉色,正大步朝自己邁來。
他笑着,鮮紅的眼睛裏湧出淡色血淚:“我被咬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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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淮迪腦海中那段話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警察入警誓詞》。
中國人總是被他們之中最勇敢的人保護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