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9)

勿忘我(9)

勿忘我(9)

希德急需一個溫暖而毫不帶疑慮的懷抱。

這樣的懷抱,深沉的總是克制着自己想法的布魯斯給不了他,傲慢自負又總是抱着悲觀態度的托尼也給不了他。

仔細想想——

只有史蒂夫可以。

於是哈皮就看見希德眉目間猛然蹦出來一點亮光,看見希德走過去,越走越快,越走越急,最後不管不顧地撲進史蒂夫的懷裏,像受了委屈好不容易才顛簸到家的貓一樣。

而史蒂夫也緊緊抱着希德。

哈皮從未見過史蒂夫這麼激動難耐的樣子,像是找回了自己靈魂的另一半,終於修補好了自己身體的缺口。

當冷風吹來。

他的身體不再漏着風聲。

“我的天……”

史蒂夫深深低下頭去,收緊手臂,像是在確認臂彎里的溫度是否足夠溫暖,溫暖到他可以毫不猶豫地說——他的希德回來了。

真的,是真的。

雙倍的緊貼的體溫告訴他,的確是的。

哈皮摸了把臉,轉身走掉了。

他的背影看上去笨拙而狼狽。

而跟在史蒂夫身後走來地娜塔莎以及山姆默默對視一眼。

他們從另一側的走廊上離開。

等走出一段距離后,山姆忍不住問道:“那個男人是誰?”

娜塔莎一怔。

離開的這些年裏,為了逃避追捕,他們三個人在自己的外表上都有不同程度上的改變,例如娜塔莎——她把頭髮染成了白金色。

外表的改變無法挽救她崩塌的內心世界。

她意識到史蒂夫也是如此。

儘管史蒂夫儘力掩飾了自己的痛苦,可是當希德再度出現之時,他的靈魂便如同被野火點燃的平原,鋪天蓋地且寸草不生。

他等待,如此多年。

終究,他的等待換來了一個結果,至少是有結果的,腳踏實地的結果。

娜塔莎羨慕他。

於是對於山姆的問題,娜塔莎先只是淡淡的一笑,接着如同嘆息一般地回答道:“他是史蒂夫的戀人。”

“他從數十年前就念念不忘,痴迷不已的人。”

“……”

他們從未曾關心過這位英雄背後的故事,也並不在意這些,因為他們之間總要有秘密。

史蒂夫的秘密是希德。

他在遇見希德之前一直是一個沒有什麼秘密的普通青年,在遇到希德后,生命中剩下的所有精力都拿來維護心中的秘密。

史蒂夫無堅不摧的盔甲破了一個洞。

極其刺眼,甚至讓山姆感到不適,像是從未認識過史蒂夫那樣。

然而某種直覺又在不停的告訴他——

史蒂夫活到現在為的就是這個。

為的就是希德。

-

時代性事件所掀起的巨大浪潮曾毫不留情地衝垮過史蒂夫的防堤,使他無比深刻地記住了自己的無能與失敗。

他努力往前走,卻還是在不停摔倒。

臉沖向生養他的土地,背沖向俯視眾生的天空,一直過了很久也沒有人來扶起他。

而希德在一九四七年的那個夏天中,如一陣赤熱的風般浩浩蕩蕩地出現,滾燙的沸騰的血液濺在他脊樑上,刺進他骨肉與靈魂內,永遠地留下一道屬於希德的痕迹,一道傷疤。

不如不出現的好。

史蒂夫想——如此地出現在他的生命里,又如此地輕易離開,還不如不出現的好。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沒有落入冰洋,如果我回去了,我們會怎麼樣?”

史蒂夫低垂着眼瞼,看着希德。

“我……我是如此的,想像力如此的貧瘠——我想不出來,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明明我們也曾構想過未來。”

“我們會在布魯克林的西區建一座房子,你會牽着我的手教我跳舞,我們會在安靜的舞廳里旋轉……以後我們可以開着車橫穿美利堅這片廣闊的大地,我們去看峽谷和森林,去平原上放風箏,去彎曲的小河裏玩水——”

“森林裏的湖泊,它結冰又融化,已經快一百次了。”

史蒂夫面上不自覺的帶着微笑,他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任由回憶拖着自己倒流。

“我們本可以擁有這所有的一切。”

“……”

希德的沉默傷到了史蒂夫。

史蒂夫故作鎮定地側頭,抬起手,用指尖倉促地蹭過自己的眼角,然後輕輕地,緩慢地深吸了一口氣。

“我什麼都不想問,因為我知道,我很清楚,你的過去永遠不會只屬於一個人——希德,你知道嗎,我知道你必須是這樣的人,你註定會是這樣的人。”

多情的,冷酷的。

這樣的人。

“我們還有哪怕一點可能嗎?”

史蒂夫最後問道。

希德咬着手指,避開史蒂夫的目光——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一如他不知道自己歸屬何方一般,他現在是一個情感上的,懵懂的新生兒。

“我愛你。”

史蒂夫顫抖地說道:“許多年前是這樣的愛着你,許多年後,今天我也依舊這樣的愛着你,我從未改變抑或是後悔過,不論結局怎樣,我相信我的愛,我相信我永遠愛你。”

“我的諾言絕不會改變。”

“……”

羅德很敏感地捕捉到了史蒂夫和希德之間的凝固氣氛。

他曾猜測過托尼和史蒂夫之間為何總是如此地不對盤,但是從未想過可能只是因為兩份相衝突的愛情。

怎麼可能?

斯塔克會和史蒂夫愛上同一個人……?

“我們不能讓滅霸拿走心靈寶石。”

幻視捂着胸口走進來,面色憔悴的旺達則跟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眉頭緊皺着,像是一直沒鬆開過。

滅霸的爪牙突然出現,打亂了他們原本平靜的生活,甚至提前給幻視甩下了一份病危通知書……如果不是史蒂夫幾人及時出現,援助了他們,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

旺達實在是徹夜難眠。

“就沒有其他的辦法嗎?”

她搶在所有人開口前問道,聲音裏帶着細微的抖顫:“我,我不想你……”

話未說完,旺達便狼狽地低下頭去掩飾自己的淚光,微微傾身,虛靠在幻視身上,低聲呢喃道:“我不要你離開我,我不要。”

“旺達。”

幻視伸手撫過旺達紅棕色的發尾。

他嘆息:“我必須如此。”

“……”

氛圍凝重。

班納低頭扶了一下眼鏡,對於現在這個局面也感到十分地無奈與難過。

滅霸爪牙在今天凌晨時襲擊了幻視,這證明滅霸一方已然是掌握了心靈寶石的具體位置與狀況,如果不儘早毀掉寶石,很難說它最終會不會落到滅霸手中。

最壞的結果是滅霸將所有寶石集齊,而到那時候,將會有一場宇宙性的大災難。

這個時候必須要做出取捨——

拿走並毀掉心靈寶石,永絕後患,但是失去寶石的幻視會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不拿走的話……

“現在不用說得這麼絕對。”

史蒂夫突然出聲,說道:“我們還可以有別的選擇。”

“什麼?”

旺達急切地追問。

“我們可以去尋求一些幫助。”

史蒂夫轉身,看向會議室內全息投影大屏上的世界地圖——

他抬手指向非洲大陸。

“瓦坎達。”

“他們有先進的技術,說不定,能夠提出一些我們不曾想到的方案。”

“……”

眾人沉默了片刻。

最後是旺達第一個站出來,堅定地沖史蒂夫點點頭,說道:“我不會放棄任何的機會……”

班納也嚴肅地摸了一把下巴,贊同道:“我知道那個地方,以他們的科技水平,的確有可能突破如今的僵局。”

原本一直沉默的希德也慢吞吞地說道:“還有時間,何不一試?”

眾人看向他。

他的神秘與美麗令他無須多做什麼就能夠輕易地得到關注。

“那好,就這樣決定了。”

羅德打開通訊器,傳呼了幾架戰鬥型飛機。

“抓緊時間,我們現在就出發。”

-

一行人啟程前往瓦坎達。

深處非洲腹地的一個神秘國度,發達的科技和保守的對外態度,以及令希德很感興趣的瓦坎達特產——振金。

據說這是地球上最堅硬的金屬。

“我的盾牌在托尼那裏……”

史蒂夫突然沉默了一下,似乎是說到了什麼讓他感到難過的事情。

“我配不上那塊盾牌。”

希德嘆氣,伸出手,輕輕地掃了掃史蒂夫的耳廓。

像是在安慰。

史蒂夫抬手抓住希德的手,把希德的手按在自己的臉頰上——他微微側壓臉,埋進希德的手心裏。

他的鬍子很久沒颳了。

在外流浪的生活讓他疲憊不已,也就顧不上打理自己——只不過,當初為了逃離聯合國的追捕,他把頭髮染成了棕色。

這幾年一直也在染。

“頭髮怎麼變成這個顏色了?”

希德自然地抽回自己的手,抱臂站在一旁轉移開話題。

“染的。”

史蒂夫回答:“這樣看起來就和通緝榜上的自己不太像了。”

“……”

又是傷心的過去。

兩個人默契的安靜下來。

——有些事情最好讓它爛在昨天。

飛船很快停靠在瓦坎達允飛區附近的軍事機場裏。

特查拉很早便等在那裏。

他身旁跟着瓦坎達的女將軍和幾個下屬。

史蒂夫剛一走下船,特查拉便迎上去,笑着和史蒂夫擁抱。

“好久不見!”

“是啊——”史蒂夫的神情還略有些恍惚。

上一次來瓦坎達,還是因為被聯合國追捕到無路可退,才來求助於特查拉。

他和特查拉就是在那時候成為朋友的。

希德站在史蒂夫身後,一言不發地環顧起四周的環境。

他很喜歡瓦坎達的生態環境。

他能夠感覺得到,在這個地方,新鮮氧氣是極其豐富的,空氣中水分也很充裕,和這個大洲上的其他地區完全不一樣。

“那是瓦坎達的‘綠洲’,一種維繫自然關係平衡的大數據。”

特查拉注意到了希德,也看出了希德的疑惑,於是解答道:“在‘綠洲’的保護下,我們可以更好地生存。”

希德的目光轉回到特查拉身上。

特查拉伸出手來,說道:“我是特查拉,瓦坎達的國王。”

希德和他握手,說話的聲音很輕,如果不是特查拉的聽力出眾,估計很難聽見希德在說什麼:“我是希德……希德·安德利特。”

希德很快收回手,不太自然地後退一步,扶着自己的脖子,臉下意識偏向史蒂夫那邊。

他的目光四處遊離不定,每時每刻都像是在緊張着什麼一樣,謹慎小心地提防,似有似無的懷疑。

史蒂夫拍了一下希德的肩膀,安慰道:“不要擔心。”

希德故作鎮定地點頭。

而後,他忽然說自己想要到處走走。

“你確定?”

史蒂夫問。

希德應聲道:“嗯……我不會走很遠的,就是在附近,散散步。”

“那好吧。”

“……”

希德對着里並不熟悉。

他到處亂轉,心不在焉地欣賞着瓦坎達周邊的風景。

飛鳥在空中盤旋不定。

腳邊的螞蟻晃動觸角。

在這清晨時的大霧中,遠處的山麓是模糊不清的,只能依稀分辨出那連綿的森林和彎曲的河流——許多年來,偉大的現實世界中萬物生長,萬物共生。

所有的一切和諧共存。

但是滅霸層說過的的那些話,如同淬火的鐵鞭一樣刺打在他身上——

“不知節制的生物在侵蝕整個宇宙。”

“愛不過是用於遮掩他們愚蠢的,毫無意義的名詞。”

“唯有殺戮……才能創造和諧。”

“……”

希德快步走過去,靠在一面牆旁。

他深呼吸着,試圖驅趕走那些不停地在干擾他的回憶——自從來到瓦坎達,那些回憶便如同虱子一般在他的大腦皮層上跳躍着,吸食着他的血液並以此為生。

希德多麼想要問問它:你又何苦出現在這世界上呢?

我們為什麼要相遇?

我們為什麼要相識?

我們為什麼要再見?

我們為什麼要為敵?

誰又能給我們一個答案?

希德的一生中大部分的時間都被仇恨這一種情緒所佔據。

那是他學會的第一種真正的情緒——是強烈的,是難以釋懷的,是負面的情緒,佔據了他的心神,剝奪了他的理智。

而如今,復仇的時機已到——只要等滅霸毫無所知地來到地球,那麼他……

“……”

希德驟然在拐角處和巴基對上視線。

他們之間的重逢平淡得有些好笑。

然而希德心裏的所有情緒如同翻江倒海,強烈而真實地擊打着他的靈魂缺口,牽動起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經。

敏感。

顫抖。

刺痛的感悟。

“巴基……”

希德輕聲呼喚着對方。

他忍不住上前兩步,貼近巴基,抬手摸了一下巴基的脖子。

巴基定定地看着他。

儘管有時記憶會背叛我們,但說實話,記憶才是那真正連接起肉體與靈魂的橋樑。

沒有記憶,我們就不會是我們了。

所有的情感也將失去它本該有的意義。

而巴基已經找回了他的橋樑。

他正在走過這橋,緩慢地走過去,最後在橋的盡頭遇到了希德。

在靈魂的閃光下看見了希德。

這是上帝的恩賜。

巴基回過神來,猛地避開了希德的手,黯然地低着頭,整個背一轉,往後撞上牆,緊緊貼着,如同瑟縮的一根小草。

正是因為記憶的深刻,所以疼痛才會如此的歷久彌新。

他回憶起,希德死前,淺金色的如同蝴蝶翅膀的睫毛輕輕一扇……

“巴基,你看着我。”

希德伸手按住巴基的肩膀,問道:“你的確是記得我的,對嗎?”

巴基不說話。

他低着頭,高聳的鼻樑骨一側落下陰影。

他甚至不敢說話,只是緊貼着身後的那一面牆像是貼着什麼令他安心的床。

而希德知道他在害怕什麼。

知道他在痛苦什麼。

那是一個誰也沒料想到的結局。

一個讓巴基痛悔一生的結局。

“我說過,你不要自責。”

希德摸着巴基的臉頰,輕嘆着說道:“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巴基,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因為我希望你好。”

“……”

希德是真心的,他希望巴基能好——他在巴基身上看到了一個另類的自己,一個和自己一樣的可憐蟲,一個被記憶囚禁的亡徒。

所以他希望,無論如何,巴基要好。

就像是,一個遲來的,對自己的安慰。

儘管其已然毫無意義。

而巴基沉重地搖了搖頭。

他的嘴唇微張,顫抖着,欲言又止,抬起頭來,緊緊盯着希德,一字一頓地,僵硬地說道:“本,本不該……如此。”

自從上次特查拉找過他后,他又是許久沒說話了。

有些滯澀。

本不該如此。

是的,這世上有許多的悲劇都本不該如此。然而命運之神喜歡隨意地舞蹈,腳尖重重地踏下踩死幾個人都不是祂所在意的,祂只在意舞蹈時飛一般的快感。

祂腳下滿是屍體。

所有的屍體都圍着他。

巴基又是不說話了,垂下頭,陰沉而憂鬱。

這時希德注意到他穿着作戰服,大腿外側別著幾把短刀,肩上扛着槍,背上也有兩把蠍式快槍。

他明顯是要加入這次的戰爭。

希德抿唇。

伸手,自然地去幫巴基拉緊了他胸口處沒有拉緊的胸甲綁帶。

猛地一扯——胸甲收緊。

這感覺似曾相識。

“我等你。”

希德仰起頭來看着巴基。

他的臉頰上看不見任何的瑕疵,他像是從未觸碰過黑暗與骯髒的天使,金色的頭髮和透光而亮的眼睛……

“你,等我?”

“嗯。”

“……”

巴基不知為何突然間熱淚盈眶。

他偏開臉。

無限的悲愴湧上心頭。

“好,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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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愛我[綜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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