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15）
露易絲背着包，步伐匆忙，伸手攔下一輛的士坐進去。
“去機場，謝謝。”
“……”
跟斯旺威克將軍的第二次交談，露易絲用她的堅定說服了對方。
斯旺威克在進行調查后，確定了這個在市面上根本不曾流通過的子彈，是來自於萊克斯集團下的工廠。
也就是說，那場在沙漠中的屠殺，是萊克斯故意設計陷害於克拉克的。
露易絲非常急切，抱着她的手提包，靠在車座上閉着眼睛，腦子裏還在整理那些線索。
的士司的機話很少，一直沉默地開着車。
車載電台正喋喋不休地報道着一些無聊的當地新聞。
[“我們怎樣才能知道什麼是好的？”]
[“在我們國家，‘好’是被討論出來的，而不是單方面決定的。”]
露易絲睜開眼。
前座上安裝着一台小顯示屏用來播放新聞。
[“超人，他的好壞也不是他一個人或者由一小部分人就能定論的，這是整個國家，甚至整個世界整個星球的事情。”]
[“我們希望的是，能夠平等的交流。”]
露易絲認識屏幕內正在台上做官方發言的這個女議員——卡羅爾·休拉。
她有些頭疼地掐着鼻樑。
[“所以，我呼籲超人，希望他能夠在本周五早上到國會山，來看看這些受苦的人們，我們需要知道，在那片沙漠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
發生了什麼？
露易絲想——發生了一場惡意的陷害，醞釀了一番令人心寒的陰謀！
萊克斯·盧瑟。
她看向窗外。
真是難以理解這樣的瘋子。
-
希德在克拉克走進門的那一刻，默默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他皺着眉，與克拉克隔空對視。
今天發生了什麼他們心裏都很清楚。
“那根本不是你的錯。”
希德說：“我真希望你不要去……可是我發現不管你去不去，他們，他們都會把這些事推到你的身上。”
克拉克摘下眼鏡。
他表情是迷茫的，也是難過的。
所有的人，他們都在用誇大的措辭去揣度他的想法。認同他的人，說他是神，是一個從天外飛來的救世主。
不認同他的人，說他虛假，害怕他，用各種陰謀論定義他——自詡理智的一部分人類總是難以想像這世上真的會有如同基督一般，寬容無私的人。
“我只是，想用我的力量做一些好事。”
克拉克站在那兒，有些茫然，低着頭，輕聲地說道：“我沒有殺人。”
“我不殺無辜的人，我不殺好人。”
可是所有人都認為他殺了人。
希德走過去，靠在他肩膀上。
有的時候克拉克總讓他感覺到親切，像是他的血也曾在他身體裏流淌過一般，希德在克拉克身上體會到了那種親切，如同在異鄉看見了一片故土的落葉。
他曾經猜測過，但是一直無法確定。
系統也支支吾吾不願意告訴他。
“我永遠相信你，克拉克，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唯一一個不用懷疑就相信的人。”
希德仰起頭，他下巴上落着一點光，像是頂着一輪溫和月亮。
“你在我這裏不需要想方設法的解釋。”
克拉克點頭，伸手抱住希德，頓了片刻后默默地說：“後天，我會過去。”
“你想清楚了？”
“嗯。”
希德垂下眼瞼。
“瑪莎剛剛打電話過來，我覺得你最好回去一趟，她很擔心你。”
“……”
堪薩斯的夜空一眼能望到盡頭。
到處是迷濛的星星，偶爾一閃，像是在試圖訴說它懸挂空中數千萬年來所看到的故事，那些離奇的歷史，宏偉的神話，瀟洒的傳奇。
可是它沉默，又沉默。
因為這世上無人願聽它的訴說。
“人們痛恨自己不了解的事物，但是他們看到了你所做的事，也清楚你是誰。”
“你不是一個殺手，更不是威脅。”
瑪莎和克拉克坐在家門前的台階上，帶着玉米甜味的風吹來，裹着幾片陰雲遮掩住滿天憂鬱的星星。
紅色的披風垂落在地。
它黯淡無光。
“我從來都不希望這個世界擁有你。”
瑪莎看着在地上啃自己尾巴的莫魯奇，嘆息地說道：“他們不值得。”
“……”
這好像只是一個婦人的主觀之談。
瑪莎轉過頭來着克拉克，隔了好一會兒才搖着頭，說：“成為他們的英雄吧。”
“克拉克——做他們的豐碑，做他們的救世主，成為任何他們想讓你成為的。”
“或者什麼都不做。”
克拉克與瑪莎對視。
儘管他們不是血緣相親的真正的母子，但是克拉克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在被某一種更為柔韌的情緒所連接着，像是靈魂之間搭建某種橋樑。
這讓克拉克意識到，瑪莎是他的母親，無可取代的母親。
“你不欠這個世界任何的東西。”
瑪莎握住克拉克的手，說道：“從來都不。”
-
希德撿起地上的報紙。
封面上醒目的大字標題異常的刺眼。
[“超人——危險的外來者，必須受到制裁！”]
希德緊緊抿唇，忽然抬手將報紙撕碎，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裹緊大衣，匆匆地從大都會的街道路過。
到處都掛着聲討超人的橫幅和海報。
他和露易絲約在咖啡廳見面。
露易絲似乎發現了什麼重要的線索。
“一切的主謀是萊克斯。”
露易絲直切主題：“萊克斯·盧瑟——那枚子彈只有萊克斯集團在生產，從未有過在市場上流通的記錄，只可能是他們用這些子彈屠殺了那個內羅米村落。”
“……”
希德扶着額頭，一張臉突然在眼前閃過。
他在內羅米的叛軍基地內，見到的那個雇傭兵首領——希德猛然記起來，自己曾在萊克斯那裏看到過他的資料。
克尼亞澤夫。
怪不得自己覺得對方熟悉。
“那隊雇傭兵——他們是萊克斯的人。”
希德淡淡地說道：“我從未懷疑過萊克斯，但我沒想到……”
兩個人沉默了片刻。
露易絲先開口道：“我們必須把消息公開，不能讓真相就這樣被他們所掩蓋。”
然而希德有着更多的考量。
他說道：“大都會上層的許多政客都是由萊克斯支持的，如果說要揭發他，必須要有能夠和他相衡的力量才行，不然這樣的消息，萊克斯不會讓它飄出來多久。”
露易絲沉思了片刻，發現事實的確如此。
萊克斯集團一直是籠罩在大都會之上的一隻看不見的手，他隨心所欲地操控着大部分的資產和權力，除了一些頑固分子外，他在大都會幾乎沒有辦不到的事，解決不掉的人。
要想在這樣的環境下，發佈這些不利於他的消息，只能說是異常困難。
但如果是相衡的力量……
露易絲腦海中浮現了一個人的名字。
“你覺得，哥譚市的布魯斯·韋恩怎麼樣？”
“……”
希德詭異地沉默了。
然而露易絲還在分析着問題：“雖然他是個沒什麼腦子的花花公子，但也正是因為這樣使得他敢做一些別人不敢做的事情。”
“韋恩集團一直在全國各地和萊克斯集團做商業競爭，如果把這個把柄遞出去，我相信他不會拒絕的。”
這樣分析下來，似乎布魯斯的確是問題的最優解。
露易絲看向希德，等着他的決定。
希德的指尖在桌面上敲了兩下。
他很清楚，自己不應該插手世界線安排好的事情，但是克拉克昨夜失落的模樣總是在他眼前晃蕩。
至於布魯斯……
“你應該可以想辦法見到韋恩吧？”
露易絲調侃道：“你哪怕只是見他一面，我想他也不會拒絕你。”
希德還是沒說什麼。
等會話結束，露易絲要回報社工作，而希德則是走出咖啡店后，在街道上，茫然困惑地行走着。
所有人都看向他，所有目光都緊緊黏着在他身上，嘆服於這樣的美麗竟然仍誕生在這混沌邪惡的世上，又惋惜於自己的罪惡無法與其共生，用目光觸摸着彼此之間恐怖的距離，漸漸的心生怨恨。
為什麼，為什麼好像一切的美都高高在上？
希德避開那些目光。
他匆匆走過，鑽進公園裏，在樹葉草叢間躲避着無處不在的目光。
忽然間，他很害怕。
惡魔的本能逐漸已被人性所掩蓋。
他和所有的人類來往，了解那些隱秘的情緒與苦痛，甚至被它們所影響，慢慢地從格格不入的怪物變成了人。
人類情感的感染力是他未曾認真思考過的。
系統說過，它覺得，希德越來越與人類沒有區別。
人類複雜的情感，純粹的思考力。
這些都是希德這個魅魔不曾有過的，神奇的能量。
“那我該怎麼辦？”
希德問。
[順其自然。]
“……”
希德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下。
一地枯敗的葉子，鞋底踩上去沙沙作響，如果有人靠近，是會帶起一片響聲的。
然而布魯斯的出現依舊是無聲無息。
他站在希德身後。
“我說過了，不要再來找我。”
希德冷冷地說道，兩隻手緊握着，努力克服掉那種難過的顫抖。
布魯斯輕輕觸碰了希德的後頸。
克拉克在希德不知道的時候在那裏留下了一道吻痕。
希德起身，離開布魯斯的觸碰。
他踩在枯葉堆上，將手揣進大衣口袋裏，偏過頭來看着布魯斯，臉色蒼白。
“你想做什麼？”
他們隔着三步遠的距離對視。
背叛，欺騙，謊言——所有的邪惡，都表明了這個被布魯斯深愛着的男人，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是愛情的惡鬼，是搶劫人心的罪犯。
他壞得離譜。
布魯斯卻還是這樣愛他。
愛難以克制，也難以被消滅，它是個頑固分子，侵蝕着人的理智。
“我仍然愛你。”
布魯斯說這句話的時候，強忍着沒有流露出哀求的表情：“自始至終只愛你。”
“……”
希德嘆了口氣。
他低下頭，不敢與布魯斯對視。
他是心虛的——之前那些堅決的冷血建立於他的懵懂無情上，那時候他一心想着活命，想着復仇，想着永恆。
然而如今他明白，這世上只有他偷來的生命能夠永恆，而被他偷竊的所有人，都會隨着時間流逝而死去。
到最後，這宇宙間只剩他一個人。
無依無靠，顛沛流離。
沒有歸屬，沒有紀念，也沒有感情。
所以他心虛。
因為他理解了人類的情感，所以他心虛。
他終於知道，他從這些人身上偷走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情感，一種比生命還被看重的虛無縹緲的東西。
沒有它，人活着就只是活着。
“對不起。”
希德對布魯斯說。
克拉克的任務還沒有做完，他不能半道選擇布魯斯。
時間線的崩塌會帶來無法想像的災難。
而布魯斯不想聽這句話。
他心中的怒火如同一團接到了火星的稻草。
轟然間，熊熊燃燒起來。
“你不能這樣對我。”
“布魯斯，我沒什麼能夠補償你的，如果你願意辱罵我也好，打我也好，自始至終，我都只能跟你說對不起而已。”
“你這個騙子。”
“……”
布魯斯終於忍不住，面上流露出孩子一樣任性的情緒。
“你說過我們會再見面的！”
“我們見面了，當然見面了，所以呢？你告訴我布魯斯，現在和過去還能一樣嗎？”希德試圖讓布魯斯保持清醒。
布魯斯愣愣地站在那。
他像個被拋棄的小熊娃娃，髒兮兮地靠在垃圾箱旁，幻想着，主人會掉頭走回來，把他撿回家去。
可是主人越走越遠，越走越遠。
最後連背影也看不見了。
“為什麼？”
他低聲問：“為什麼現在不能和過去一樣？”
“……”
希德抿唇。
他一張口就是殘忍的話：“我們都變了，沒什麼人能夠永遠不變，現在和過去永遠都不可能一模一樣。”
“我沒有變。”
布魯斯看着他，緩緩地搖頭，說道：“希德，明明變的是你，我從來都沒有變過——是你變卦了。”
希德不想再多說什麼。
“那就這樣，你怎麼想都好。”
而布魯斯忽然冷冷地說道：“我會殺了那個外星人。”
“殺死他，把他的屍體丟出這個星球，讓他永遠不可能再回來。”
“……”
希德看着他，儘管他知道布魯斯和克拉克之間終將會纏鬥到一起，但是布魯斯過分冷血的態度還是讓他感到恐怖。
就像他說過的——布魯斯才是真正的，人類之中最頑強不屈，同時也冷漠的神。
他不允許任何的罪惡。
希德不由自主地說道：“你不能這樣。”
“我可以。”
“你騙人，你也變了，你這個冷血的東西。”希德這番話甚至沒過腦子便說出口了，下一秒他開始有些後悔。
但布魯斯卻突然情緒爆發，憤怒地說道：“我冷血？不，這不是冷血，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對罪惡冷血的人，那麼罪惡就會像大火一樣燒毀所有的東西！”
“克拉克，克拉克他並不壞……”
“你說的，希德，人都是會變的——他今天願意幫助人類，明天就有可能因為憤怒而屠殺一整個村莊！”
很明顯，布魯斯故意在拿那場沙漠事件來諷刺克拉克。
但是希德知道克拉克是無辜的。
他咬牙，恨恨地說道：“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又有什麼資格評價？”
“就因為我了解人心。”
布魯斯說道：“當我直面那些潛藏在人心深處的罪惡，你知道嗎，每一個人都是殺手，是小偷，是□□犯，是惡魔。”
希德痛苦地搖頭。
“布魯斯，你為什麼不看看，哥譚的那些惡都把你變得這樣自大悲觀了，你為什麼不看看你自己？”
“……”
布魯斯沉默了片刻。
最後，他深沉地回答道：“因為我已經看透我自己了。”
“我也是個十惡不赦的罪犯。”
-
神只要流血一次，人們就不再相信祂了。
那些本來支持過超人的人們在“反超”熱潮的滾動之下漸漸失去了理智，他們也開始懷疑超人的本性。
哪怕只是一次懷疑。
都是在超人這個身份上刺下一刀。
懷疑的聲音。
惡毒下流的揣測。
譏諷。
尖銳的言語攻擊。
被綁在棍子上點燃的超人布偶。
紅色的披風降落在這片質疑的浪潮中，神聖的光依舊籠罩着他。
似乎在暗示，超人依舊是超人。
是“Superman”，是“S”，是希望。
國會前的示威人群猛然安靜了一瞬間。
像是看見了神。
“那就是超人。”
拿着話筒的女記者看着那背影，忽然激動地對攝像師說道：“他真的來了。”
他真的來了。
大樓內的休拉議員在得到消息后，和身旁另外一個男議員說道：“他真的來了，這樣一來，那個聲稱自己父母被超人殺死的女孩，也可以就在庭上揭穿萊克斯的謊言。”
“她的父母根本就沒有死，是有人讓她這樣說的……而我懷疑是萊克斯。”
男議員不解地反問：“萊克斯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休拉回答：“還記得我們那次去萊克斯集團參觀的那天嗎？那個氪石，萊克斯說它可以殺死超人。”
“但我認為他根本就是想再次挑起戰爭，那樣的外星武器，不僅能殺死超人，也能殺死所有對他不滿的人。”
休拉說著，忽然看見前方朝她走來的男人。
她閉上了嘴。
“早上好啊，休拉議員！”
萊克斯非常自來熟地拍了拍休拉的肩膀，說道：“非常開心能夠來參加這次的審議會，而且我聽說超人已經到了？”
休拉敷衍地回答：“嗯。”
萊克斯笑着說道：“哦，那今天可真是歷史性的一天。”
然後他看向站在他身旁的梅爾西。
“你先進去吧，幫我佔個位置。”
梅爾西有些茫然地點頭。
她想不通為什麼特別討厭參加這種枯燥審議會的萊克斯，會這麼熱衷於這次的超人審議。
或許是因為超人死期將近讓他感到高興吧。
參加審議會的，還有一個聲稱是前韋恩集團的員工。
他在那場氪星戰爭中失去了雙腿，以及他的妻子和女兒——她們都死在倒塌的廢墟中，沒有人救，活活壓死的。失去雙腿后，他沒有了工作，像是個流浪漢一樣生活着。
所以他憎恨超人，在超人雕塑上噴上“偽神”二字的人也是他。
而他此時穿着體面的西裝。
坐着由某人特地送給他的高科技輪椅，期待着在審議會上看見超人狼狽的樣子。
超人走進國會大樓。
所有人自覺讓開了一條路，目送着這個飽受爭議的英雄離去。
在他面前，人只是螞蟻。
審議廳內，所有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竊竊私語的聲音一直沒有停下。
超人走進來。
他們都收住了聲音。
休拉看着超人走到審議席上站定。
她難得有些緊張。
“非洲內羅米的屠殺事件，是政府密切關注的重點，我們必須需要明白的是，這是一個追求和平的時代……”
休拉翻開她提前準備好的講話稿。
忽然聞見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抬起頭，掃視一圈審議廳。
好像沒有發生什麼。
“而超人的行為至今是模糊的——”
“我們需要一個真相。”
“……”
那股味道越來越濃。
休拉再次抬起頭，她看向坐在台下輪椅上的那個殘疾男人。
“而，而真相，需要……”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重。
休拉甚至難以流暢地把話說完。
她的視線忽然落到那個原本該是萊克斯坐着的位置上。
那裏沒人。
而梅爾西也茫然地坐在那。
萊克斯根本就沒來。
“真相……需要所有人一起來揭——”
“轟——！”
“……”
克拉克站在烈火的中央。
熱浪沖他而來。
他看見那些人置身火焰與廢墟中。
他痛苦地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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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兩三章就結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