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鐵（13）
[“我們作為地球上的一員，一直在尋找一名救世主——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相信神的力量，每一種宗教都相信救世主一說。”]
[“然而當這一救世主真的降臨於這世上時，我們要強迫他遵守我們的規則嗎？我們必須明白這是一種模式的轉變，我們應該去思考一些超出於政治範疇的問題了——”]
[“這個‘神’應該受道德約束嗎？”]
[“……”]
希德關掉電視。
實際上來說，人類對於超人的各種討論他並不放在心上。
在他看來，人類喜歡小題大做。
在一切的政治，經濟，文化上，他們都喜歡小題大做，把一些本該輕鬆的問題嚴肅化，甚至是禁題化。
現在是傍晚五點三十分。
希德起身，到廚房的柜子裏拿出一袋速食麥片粥。
克拉克不在家，他也懶得做飯。
系統這時候突然說話了：[你猜怎麼著？]
“嗯？”
[克拉克見到布魯斯了。]
“這種廢話就不要告訴我。”
[……]
希德將牛奶倒進碗裏，說道：“他們見面又能怎麼樣，不會發生什麼的。”
他淡然的態度讓系統沉默了片刻。
[你很自信嘛。]
“這不是自信。”希德說：“這是本來就存在的事情。”
天色暗沉。
未開燈的屋子裏，所有東西的影子都落到同一面牆上，擠擠挨挨，融化成一團模糊不清的灰影。
希德偏過頭去看向牆上的掛鐘。
五點五十八分。
“……”
大都會圖書館建成禮選在盧瑟大宅內舉辦。
萊克斯斥巨資投資了圖書館的建設，並且捐贈了一批幾乎絕跡的，有着極高研究價值的舊書籍。
而克拉克莫名其妙地，就被主辦方萊克斯集團邀請來參加了這次的建成禮。
來之前還被佩里陰陽怪氣了一番。
他抱着相機，站在盧瑟宅邸前，看着一個個社會名流走過去，偶爾會拍幾張照片作為這次圖書館建成禮報道的素材。
人群忽然騷亂起來。
他們看向緩緩停在了路邊的豪車，興奮地竊竊私語着。
克拉克好奇地問旁邊的記者：“那是誰的車？”
記者回答道：“看車牌就知道了，哥譚市的，應該就是布魯斯·韋恩。”
布魯斯·韋恩。
克拉克思索了片刻，想起來這人好像是哥譚市的首富，一個熱衷於慈善事業但是卻酒囊飯袋的花花公子。
而且佩里很喜歡八卦這位首富。
克拉克抬起相機對準那輛車子的車門。
車門推開，穿着整齊的英俊男人走下來，對着身旁的女記者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
他這樣的態度，依舊讓人難以反感他，反倒是愛惜他落下來的，每一寸有可能含有感情的目光，追逐着他，像是追逐着一個華麗無望的美夢——上流社會最精華的縮影。
克拉克偶爾也能從希德身上體會到這樣的感覺，但是布魯斯卻只是讓他感到不適。
他因為那來自於內心深處的恐怖直覺，而警惕着這個在外人看來輕佻無能的花花公子。
建成禮上，負責調動氣氛的司儀站在台上宣讀着大都會圖書館的建成理念。
台下的人或是認真或是散漫地聽着。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萊克斯·盧瑟先生說兩句吧。”
“……”
布魯斯端着杯酒，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身後的走廊。
走廊盡頭的玻璃門內是一些忙碌的傭人。
往右拐有一個下到負一樓的樓梯。
[“繞過準備室，走旁邊的樓梯下去。”]
耳內的微型傳聲機里，阿爾弗雷德的聲音清楚地響起。
[“就在地下室的服務員通道附近。”]
站在前排的克拉克輕輕皺眉。
他轉身，看向背對着他正打算離開的布魯斯，聽見了一道奇怪的聲音——他的超強感官，意味着沒有人能夠真正地擁有秘密，就算是這個……神秘的花花公子。
[“下樓，然後你可以看見廚房……左轉。”]
布魯斯裝作不經意的樣子走下來，漫無目的地閑逛着，最後“誤打誤撞”地走到了阿爾弗雷德所說的位置——
一台巨大的數據處理器嵌進牆壁里，被鋼化玻璃門鎖着。
布魯斯拿出一隻小機器，與數據處理器露在門外的傳導線進行連接。
數據傳輸還需要一段時間。
“有什麼我可以幫您的？”
梅爾西走進來，笑着問道：“韋恩先生？”
布魯斯認出她了，萊克斯·盧瑟的私人助理。
於是布魯斯聳着肩，敲了敲面前的玻璃門說道：“我還以為這兒是廁所。”
他的回答讓梅爾西皺住眉。
“哦，抱歉。”
布魯斯說完那些話之後，才好像反應過來了自己的荒唐，抱歉地說道：“我可能是，馬提尼喝多了，呵——”
他眯着眼睛看向梅爾西，微微挑眉。
風流而輕佻。
梅爾西擠出一個微笑，說道：“男士洗手間在樓上，先生。”
“哦，我知道了，小姐，你的鞋子很好看。”
“……”
梅爾西一言不發，瞟了布魯斯一眼后，跟着身後的勤務人員走了。
布魯斯在梅爾西走之後立馬露出一個疲憊的表情，對阿爾弗雷德說道：“我不能在這裏久留。”
[“那就去樓上社交一下，大都會的姑娘們也挺不錯的……男孩也行。”]
“……”
布魯斯無視了阿爾弗雷德的願望。
他走上樓，隨手拿了杯低度數的酒，小抿一口，忽然看見遠處站着一個穿着紅色禮服的高挑女人。
女人沖他淡淡一笑。
布魯斯移開視線。
“韋恩先生？韋恩先生！”
一旁的聲音將布魯斯的注意力拉回。
帶着眼鏡，衣着樸素的小記者伸出手來，笑着說道：“我是星球日報的克拉克·肯特，很高興見到您，並且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您……”
布魯斯跟他握手，敷衍地客套着：“我的基金會已經替我申明過了，我很支持出版事業。”
“呃……先生——”
克拉克看着布魯斯，卻發現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身後。
他回頭，看到一個高挑的女人路過。
“抱歉，你知道的，老毛病。”
布魯斯舉着酒杯笑了笑，又看了一眼那個漂亮的女人，不知道是真的被她的美貌吸引還是因為其他的事情。
克拉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語言。
“您對哥譚市的蝙蝠義警持什麼樣的態度呢？”
“……”
兩個人對視一眼。
從彼此眼中都看見了閃爍着的危險。
布魯斯挑眉，扯過掛在克拉克身上的身份牌看了一眼，問道：“星球日報是嗎？是我名下的產業嗎？還是別人的？”
克拉克不在乎他轉移話題的言語：“在你的城市裏，公民的權力正在受到踐踏。”
“好人活在恐懼之中。”
布魯斯抿唇，鬆開手，直起腰。
“孩子，不要聽到什麼都信。”
“我親眼見到的，韋恩先生——他竟然認為自己凌駕於法律之上，可以隨意決定一個人的命運甚至是生死。”
“你們的報紙批判那些認為自己凌駕於法律之上的人。”布魯斯笑了一下：“你不覺得，有些虛偽嗎？”
“畢竟你們所謂的——英雄，哪怕只是救了一隻貓都會被報紙大肆宣揚，可是你們沒有想過那個外星人，只要他願意，他可以把整個地球都毀掉。”
“然而，你還在跟我談法律。”
布魯斯的目光上下掃過克拉克。
“在恐怖的，不可控的邪惡面前，法律不值得一提。”
“……”
“你的觀點大部分人都不認同。”
“我不需要……那些烏合之眾的認同。”
兩個人之前的氛圍慢慢的有些僵硬，誰也不讓誰地對視着，兩種力量與觀點相衝突，甚至無法擇出正確的那個。
克拉克認出了這位“花花公子”的真實身份。
而布魯斯心裏也有着自己的猜疑。
“嗨，朋友們。”
萊克斯這時候走過來，依舊是那休閑的寬鬆的打扮，略有些神經質的語氣和敏感的態度。
“布魯斯·韋恩和克拉克肯特！哦，我就是喜歡把人都聚在一起，人多，就很熱鬧，我喜歡熱鬧。”
萊克斯先和布魯斯握手，笑着說道：“把你請來大都會可真是不容易，我很希望能和你有點合作什麼的，你知道的，我的研發部門對韋恩集團的一些研究……非常感興趣。”
“有機會一定會的。”
布魯斯假笑着和萊克斯握了握手。
萊克斯接着又轉過來和克拉克握手。
他似乎忘記了上一次見面的尷尬，異常活潑地問道：“哦，你好啊克拉克，又見面了，替我向希德問好，我已經很久沒見他了，真是想念他。”
克拉克勉強地笑了笑。
布魯斯卻皺起眉。
他問道：“希德？”
萊克斯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
他聳肩，說道：“哦，只是一個朋友……嘿克拉克，跟我一起去看看州長吧，抱歉失陪了，韋恩先生。”
說完，萊克斯甚至不給布魯斯機會，就把克拉克拉走了。
克拉克被萊克斯拉走，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發愣的布魯斯。
他的直覺告訴他——不要再看了。
於是克拉克低下頭去。
-
希德和露易絲坐在咖啡店裏。
露易絲將一份檢驗報告遞給他，表情凝重地說道：“我拜託五角大樓的研究員幫我檢測了那枚子彈的材質，但是她告訴我這種材質連她也從未聽聞過有誰用於武器製造。”
希德接過報告，沉默地翻看了兩頁。
露易絲則繼續說道：“斯旺威克拒絕向我提供任何有關於這方面的消息，我實在沒有辦法，才回來找你的——你可以跟斯旺威克再溝通一下嗎？”
“這枚在沙漠事件中找到的子彈，它是最後的線索，我不想放棄。”
露易絲低頭，伸手按住太陽穴。
她這幾天很忙碌，很久沒有睡滿六小時了。
希德點頭，難得溫柔地安慰道：“放心，我會幫你的，至少為了克拉克，我也不該拒絕你的請求。”
露易絲看向他。
“斯旺威克那裏，我會再去跟他說的。”
“……”
露易絲訂了下午的飛機，又要飛去華盛頓尋找線索。
而希德送她去機場后，打算開車回家。
路過一家蛋糕店的時候，希德突然想起來克拉克喜歡吃這家的水蜜桃奶油味的蛋糕。
他走進蛋糕店。
站在蛋糕櫥窗前，有些不知所措的回憶從眼前一閃而過。
午後的陽光在玻璃前後穿梭。
希德找了個位置坐下，點了一個藍莓慕斯蛋糕和一個水蜜桃奶油蛋糕。
一個端上桌，另一個用盒子裝起來。
桌上的裝飾花瓶里插着一朵蔫巴巴的玫瑰。
希德伸手將玫瑰拿出來。
瓶內的水已經干透了。
他靠着玻璃坐，偏過頭就能看見被陽光填塞得滿滿的街道。
孩子們抓着飄蕩不止的氣球走過。
當氣球搖搖晃晃地跟着孩子們飄開，希德透過窗戶玻璃，看見了站在街邊的男人。
他正在和一個女人說著什麼。
看上去很生氣。
希德忍不住一直看着他。
因為希德意識到他好像是誰了——布魯斯，穿着西裝，表情很不耐煩的布魯斯，生氣到眉頭緊皺的布魯斯。
陌生的布魯斯。
[我得要告訴你，布魯斯已經開始策劃着要殺了克拉克。]
“……”
[他們之間的矛盾你不能插手。]
“我也不打算插手。”
希德淡淡地說著，看見布魯斯轉身甩掉那個女人，坐進自己的車子裏，開車離開了。
希德舉起他的刀和叉。
泛着冷色金屬光澤的餐具展露着刺骨的兇惡寒意。
“這是人類對神的挑戰，我沒有權力插手。”
他輕輕一笑，將手上的刀抵住叉子的間隙中去，兩樣金屬相碰，發出清脆的響聲。
“布魯斯的神性對戰克拉克的人性。”
手一扭，刀和叉交割在一起。
[人性和神性？為什麼？]
“……”
希德將刀和叉分開，放在桌子上。
“布魯斯是為了殺死這個對地球有着威脅的外星人，簡單來說，他是從全人類的角度看問題的，他高高在上，像一個冷酷的神。”
“而克拉克——”
“他比出生在罪惡與恐懼之中的布魯斯更具有人類的性格，布魯斯老了，這麼多年和那些哥譚里的怪物們打交道，他難免會受到影響。”
“他看不得任何一點罪惡的苗頭，只要有罪惡的念頭，那個人就會被他判死刑。”
“冷酷，無情的除惡的神，克拉克比他更懷有希望和期待，更容易心軟，也更加容易懦弱容易有退縮的念頭。”
希德抬起咖啡杯。
“所以說，一個是有着神性的人，一個是有着人性的神——”
“他們分別就是正義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