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結局)
我不朽的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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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做了一個夢。
夢裏有很奇怪的事情發生。
再醒來的時候,他坐在辦公室里,面前擺着成堆的文件。
他嘆了口氣。
沒想到在這裏困到睡著了。
史蒂夫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冷的苦澀的咖啡。他清醒了一點,看向掛在牆上的圓鍾,反應過來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
他收拾了一下桌子,提着包離開辦公室。
走廊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等史蒂夫路過檔案室時,撞見了從裏面走出來的佩姬。
佩姬穿着神盾局的工作服,肩上挎着她自己的包,抬起頭看見史蒂夫,笑着問道:“還沒走啊?”
“剛剛……”史蒂夫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在工作時間打瞌睡的事情,於是含糊地說道:“剛剛我坐着看了一下行動任務的細節,看着看着就入神了。”
佩姬也沒有多問,鎖上檔案室的門后,說道:“今晚中央廣場好像有煙火會,你要去看嗎?”
史蒂夫揣在口袋裏的手忍不住摸了一下煙火會門票上微微凸起的印花,點點頭,不太好意思地說:“去的……我打算帶希德一起去。”
“哦——希德啊。”
佩姬眼中露出了一點複雜的情緒。
戰爭結束后,面對紛亂多變的世界□□勢,人們開始思考樹立一種更為強力的威懾手段。
佩姬退伍后,和志同道合的戰友們申請成立了神盾局。她一開始一直在試圖邀請史蒂夫加入他們的計劃,但是史蒂夫看起來卻好像不太樂意。
對於史蒂夫來說,神盾局的存在像是一個安裝在和平之上的□□——一個掌握各類重要情報且不受世界聯合會約束的危險組織。
無奈之下,佩姬只好開始從希德那邊入手。
出乎佩姬意料的,希德很好說話,只不過他提出了很多的要求,例如必須給史蒂夫一個月放多少次假這樣的……而除了答應希德的要求之外,佩姬沒有別的選擇。
當然,史蒂夫在希德的勸說下,接受了他們的邀請,成為了神盾局的“特派員”,每天除了在辦公室里看看資料以外,還會跟着神盾局的特工隊伍出去進行一些任務。
“那你趕緊回去吧,別讓希德等久了。”佩姬說完,背好自己的包,和史蒂夫輕聲道別。
史蒂夫獨自走出神盾局的工作基地,開着自己的車往紐約的市中心去。一路上他都在思考一些瑣碎的問題——比如,希德今天會穿哪一套西服出來呢?或者是,希德會不會戴上之前自己給他買的那塊腕錶呢?
腦海里全部都是希德的事情。
他和希德約好,下班后在廣場附近的餐館裏見面。
大路兩旁的步行街道上,擺了很多大幅的廣告牌,大紅大綠的底色,浮誇的花式字體以及朗朗上口的廣告台詞,是這個年代所特有的廣告風采。
臨近傍晚,餐館門口上的彩燈歡迎牌喜氣洋洋地閃爍起來,店內亮着溫暖的光,每張桌子上都坐着人,一走進去,就能聽見人們交談的聲音,混雜在一團,很熱鬧,是人間特有的東西,一種令人安心的氛圍。
桌子與桌子之間的過道很狹窄,史蒂夫側身走過,轉着腦袋尋找希德的身影。
這是一家家常餐館,史蒂夫能夠聞到奶油湯的濃厚香氣,以及想像起——番茄意麵酸酸甜甜的味道。角落裏的吧枱上,店員正在往杯子裏加冰塊。
冰塊碰撞玻璃杯壁的聲音很清脆,像是溫柔的水流入潺潺的河,它的聲音融入人們的吵鬧中去。
“你是百老匯的演員嗎?我之前好像在舞台上見過你。”
“……”
“你喜歡喝什麼酒?”
“我不喝酒。”
昏黃的燈光下,希德低垂着眼瞼,拿着長柄勺在果汁杯里漫不經心地攪動着。他身旁的椅子上坐着一個陌生男人,傾身殷勤地沖他笑個不停。
史蒂夫看見了,很不高興。
他走過去拍了拍陌生男人的肩膀,故意壓低嗓音,兇巴巴地說道:“這裏是我的位置,你是誰?”
被拍的男人嚇了一跳,連忙看向希德。
然而他看見,剛才如玩偶般的人,忽然間像是活過來了一般,一雙藍眼睛亮晶晶,微微仰起臉看向他身後的那個高大男人。
他明白了。
原來名花有主。
希德看着陌生男人灰溜溜地跑掉,忍不住笑着對坐下來的史蒂夫說道:“你剛才那個樣子嚇死人了。”
“很嚇人嗎?”
史蒂夫後知後覺的有點害羞,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脖子,說道:“誰叫他這麼沒眼色……你一看就是在等人的。”
希德瞟了他一眼,叫來服務生上菜。
他們之間的桌子上擺着一隻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支紅玫瑰。
史蒂夫小心翼翼地將玫瑰擺到一邊去。
他抬起頭看向希德。
希德今天穿了一套普通的黑西裝,這會兒脫了外套,身上只有雪白的襯衫。
他手腕上帶着史蒂夫送他的手錶。
領帶夾也是史蒂夫前天用工資給他新買藍寶石金夾。
希德注意到史蒂夫地目光。
他伸手挑起領帶,笑着問:“怎麼樣,我戴上這個好看嗎?”
“……”
廢話。
史蒂夫想——好看極了。
這時服務生端着盤子過來了。
他將東西放下,臨走前還說了一句“祝二位用餐愉快。”
等服務生走後,剛才希德的那個問題,史蒂夫卻沒有勇氣回答了。哪怕在史蒂夫的心裏他已經說了一萬遍好看,但是等他看到希德抽出叉子的樣子,又泄氣了。
希德等了很久,已經餓了。
吃了一會兒,希德放下叉子喝了口水,低聲對史蒂夫說道:“我今天,在劇院的時候,遇上霍華德了。”
“又是他?”
“別這麼沖嘛,如果不是霍華德,你現在說不定還在冰洋里睡大覺呢。”希德在桌子底下輕輕踢了史蒂夫一腳。
史蒂夫心有不甘地閉上嘴。
希德拿起叉子,將史蒂夫盤子裏分出來的甜椒挑起吃掉。
史蒂夫不愛吃甜椒。
湊巧希德愛吃。
“他這次來,是想請我們去參加他的婚禮。”
“他要結婚了?”
“是啊——”
希德略略一停頓后,說道:“對方好像是他在加拿大渡船上認識的,說什麼……一見鍾情。”
史蒂夫突然臉紅了一下。
希德沒看見,低着頭繼續說道:“為了那個女人,他回絕了家裏給他找的那位,門當戶對的小姐,現在喜氣洋洋地到處炫耀他老婆呢。”
說完,希德咬着叉子笑了起來。
“那個女人我也見到了,真的很漂亮,是一個很好的新娘。”
“……”
史蒂夫沉默了片刻。
他看向希德,試圖在對方恆久的美麗中尋找到別的什麼情緒。
然而沒有。
希德好像只是說說而已。
吃完飯,他們兩個開車到廣場。
煙火會還要等很久才開始,而希德不想在車裏發獃,於是拉着史蒂夫一起去附近的影院排隊買票看電影。
在宣傳牌上,史蒂夫在新上映的一堆兒童動畫以及戰爭懸疑電影裏,選了一部絕不會出錯的愛情電影。
希德在另一邊買零食。
他高挑出眾,金髮碧眼非常漂亮,輕輕一笑哄得服務員給他的紙卷里打滿了爆米花,多到要溢出來。
希德一手捧着爆米花,另一手拿着疊在一起的冰可樂,走向史蒂夫。
史蒂夫接過爆米花和可樂,突然意識到那句話也許可以現在說。
於是他叫住希德。
希德轉過頭來,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
史蒂夫支支吾吾。
他紅着臉說道:“你今天很好看,哦不,每天都挺好看的。”
希德聽到他這番話,笑得不行,勾住史蒂夫的脖子,和他一起走進了放映廳。
他們在擠擠鬧鬧的放映廳里,找到了一個安靜但又不算很偏僻的角落坐下,把東西放在手側的小桌子上。
電影還沒開始。
觀眾們交頭接耳。
史蒂夫在黑暗中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了下午時做的那個噩夢。
他有些不安地捏着手裏可樂。
夢裏的陰雲籠罩着他。
希德感覺到了史蒂夫的不安,微微偏頭過來,輕聲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
“史蒂夫,你答應過我,不跟我撒謊的,你要變心了嗎?”
希德輕輕皺眉,故意誇張地問道。
“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
“什麼夢?”
希德不屈不撓地追問。
“我夢見……”
史蒂夫看着希德,微微張開嘴,兩隻手猶豫不定地交握在一起。
希德問他:“夢見什麼了?”
史蒂夫抿唇。
“夢見了你。”
希德笑了一聲,看上去像是有點害羞,偏開臉去,過了好一會兒后才轉回來,問道:“哦,夢見我了?夢見我什麼?”
老式電影院裏人聲鼎沸。
電影仍未開始。
在嘈雜中,史蒂夫眨了眨眼睛。
他抱着爆米花紙卷,有些茫然地思考了片刻之後,說道:“我夢見……我開着飛機,掉進了冰洋里,我沒有回來見你。”
希德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而史蒂夫繼續說著:“可是我沒有死,在七十年後,我又醒過來了——而那時候的世界裏,早已經沒有了你。”
後面一排有一對情侶。
他們偷笑着,在暗處接吻,說著俏皮可愛的情話。像天底下所有的情侶那樣,他們也許會爭吵,也許會在一張床上做着不同的夢,也許會因愛生恨,之後老死不相往來。
但是無可否認,這一刻他們深深愛着彼此。
像天底下所有的情侶那樣。
電影開始了。
四周慢慢安靜下來。
風景,女人,寵物犬。
銀幕上的故事滑稽浪漫——漂亮可人的富家女愛上了傻傻的窮小子。
他們在一串的誤會中尋找真心。
影院內笑聲不止。
而希德沒有心情看下去。
他側過頭,看向史蒂夫,淡淡地抿唇,而後伸出手,在底下摸索着,指尖搭上史蒂夫寬厚的手背,描着史蒂夫的血管走向,十指沉沉地穿入史蒂夫的十指中。
他們互相緊握住彼此的雙手。
像是抓住黎明的希望。
後排的情侶偷偷溜走了。
他們肆無忌憚的。
而希德側過頭,在昏暗的光中,看見了史蒂夫的側臉。
他湊過去,在史蒂夫肩上輕輕一吻。
炙熱的溫度穿過薄襯衫透進皮膚里,像是某種深刻沉重的烙印,在史蒂夫的靈魂上留下了屬於希德的痕迹。
電影在講什麼,已經沒有人在意了。
他們避開銀幕的光,安靜地躲進暗處,偷偷接吻。希德握住史蒂夫扯着他領帶的手,有些緊張地咬了一下史蒂夫的下唇。
影院裏時不時響起連片的笑聲,還有鼓掌吹口哨的聲音。
他們不知道是在為誰的愛情歡呼雀躍。
希德低垂着眼瞼,破碎的銀光散落在他的臉頰上,如同烈日下赤白的湖泊,波光粼粼,閃爍着未曾被人理解過的美麗。
他們分開,呼吸交纏,一時間忘卻了剛才的不愉快,心裏盈滿美好的願望。
[“我的上帝,向你起誓——我將永遠愛着我所愛的人,我的忠誠與信任全部交付於她,我的生命之泉,靈魂之光,我的愛人。”]
[“……”]
電影裏的男主角緊緊與他的愛人相擁。
輕快的音樂響起。
希德知道要散場了,推開史蒂夫,坐直,偏過頭去,悄悄擦去眼角的淚水。
他喝了一口可樂。
刺激性的氣泡在舌尖上跳躍。
電影結束,史蒂夫和希德順着擁擠的人群往外走。
他們才走兩步,就被陌生的人擠散。史蒂夫匆忙回過頭,看見希德在離他幾步之遠的地方,默默地看着他。
他們之間阻隔着許多人,那些情侶,夫妻或者是朋友。
史蒂夫忽然很心慌。
他擠開嘈雜的人群,寬厚的背影逆流前進,跌跌撞撞地走過去,在無人注意的暗處牽住了希德的手。
希德回握住他,用力地緊握着,像是害怕再被拋棄。
忽然,希德湊到史蒂夫耳邊——
他輕聲呼喚着史蒂夫的名字:“史蒂夫。”
史蒂夫聞言握緊他的手。
他回應他。
“我愛你。”
希德在陌生而嘈雜的人群中,輕輕地靠在了史蒂夫的肩頭,嘆息着說道。
這一刻只有他們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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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會已經開始了。
周邊有小販在兜售一些簡單的手持煙花。
史蒂夫買了一點給希德。
他們找了廣場上一個安靜的位置坐下,抬起頭便是如同晝日的夜空,閃爍盛開的各種火花與綵球。
遠處有父母帶着孩子們說說笑笑,指着天上團花形狀的煙火,跟孩子們講述着他們自編自改的有關於煙花的童話故事。
孩子們的笑聲和煙火聲融到一起去。
史蒂夫和希德之間默默無言。
腳邊飄來帶灰的紙屑。
史蒂夫沉默了很久以後,鼓起勇氣,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隻方形的小盒子。而希德抬頭看着天空,似乎沒有注意到史蒂夫的動作。
打開盒子,裏面靜靜地躺着兩枚銀色的,樸實的對戒。
選戒指的時候,大部分的對戒都是男戒與女戒一起賣。女戒很小,綴着形狀不一的鑽石,指環很細,一看就是女人的飾品,根本不適合希德。
於是,史蒂夫挑來挑去,最後選了一對不怎麼顯眼的銀戒。
他取出較小的那一枚,看了希德一眼。
希德還是仰着頭,沒有看他,只是臉上多了一分笑意。
史蒂夫忍不住也笑了。
他托起希德的左手,將戒指戴在希德的無名指上。
這時頭頂一片絢爛的煙花照亮夜空。
戒指在希德手上淡淡地一閃。
希德低下頭,看向史蒂夫。
史蒂夫並沒有看他,而是握着他的左手,靜靜地欣賞了片刻,然後滿意地低頭,在希德的手指上輕輕一吻。
他忍不住高興地說道:“你是我的。”
希德沒說什麼,安靜地伸手,把盒子裏剩下的那一枚戒指取下來,給史蒂夫戴上。
戒指上沒有很多的花紋,平淡而樸素,只是在內環細細地刻下了彼此的名字——
希德的戒指上,是史蒂夫。
史蒂夫的戒指上,是希德。
希德看着他們緊握的雙手,笑了一下。
他感到幸福。
曾經的生活對於希德來說是一個恐怖的無底大洞,它不知節制地索取,在他的身上企圖得到所有關於宇宙的秘密。
但是現在,希德對於生活,早已經沒有任何的顧慮。
因為他感到幸福。
史蒂夫低下頭,抬手扶着希德的下巴,低下頭去,在希德的臉頰上輕輕一吻。
數不清的,燦爛的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開,耗盡它那短暫的生命力,只為在這昏暗的世上,留下哪怕只是淺淺的一點痕迹。
希德仰面看向史蒂夫,臉上殘留着那個吻的溫度,像是一個印記,溫柔而沉默的愛。
他淡淡地說道:“史蒂夫,那一切都只是一個夢,把它忘了吧——我們都在一起好好生活着呢,不是嗎?”
“……”
史蒂夫點點頭。
他看向夜空,忽然笑起來。
“是啊。”
那些虛幻的苦痛不過都是大夢一場。
“我愛你。”
史蒂夫拉住希德的手,低聲說道——
“我的一切都是你。”
我的一切都是你。
你是棲卧於我夢想之端的鳥兒,不論如何,夢裏一切都是你,都屬於你。我走過漫長的鋪滿掌聲與榮耀的路,但奈何身旁沒有你,於是我最後選擇放棄。
我到處尋找你——在我的身體裏尋找你,在我衰老的瞬間裏尋找你,在半夢半醒的子夜時刻突然醒來,於枕上的淚痕中尋找你。
你該如何明白我愛你?
或許永遠不懂,或許現在就懂。
“……”
不過都是大夢一場。
——而我的愛,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