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傅家表兄弟的過往
傅終麟和他童年有異曲同工之處,相似又不相似。在他們不受待見的年少歲月中,大概唯一的區別在於,傅終麟是被明着不受待見,而他是背地裏。
小的時候,傅終麟只有一種情緒,那就是哭。但和傅終麟待久了就會發現他的哭分很多種,大部分都時候是不得已,小部分則是真的傷心。
他從不敢嚎啕大哭,幾乎所有的哭泣都是默默流淚。當哭成了家常便飯,就沒人在乎他到底是因為什麼而哭了。
傅良閑啊,他平時也沒什麼事情可干。既然閑着沒事,那就看傅終麟哭唄。反正那會兒傅終麟他爸為了在本家找份兒好活,三天兩頭拎着東西往他家跑。
似乎看他對傅終麟有興趣,之後的日子裏也常常帶着傅終麟來他家玩。久而久之,他和傅終麟倒也熟絡起來。
一熟悉,這小孩就黏糊起來。每次跟着大人們參加酒會,他總抱着一盒餐巾紙像個小尾巴一樣粘在他的身邊。
起初,傅良並不重視他。他覺得他和那些爛魚臭蝦的區別只僅僅多了一道血緣。直到有一天,他因病情惡化在卧室休養,獨留傅終麟一個人在酒會的角落裏可憐兮兮,沒有小孩願意搭理他。
那之後的一星期,傅終麟他爸再也沒把傅終麟帶到他家來,傅良忍不住問其原因,這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那天傅終麟居然和一群小孩打起來。
最終的下場當然是輸得很慘,還被一群人告了一狀,被他爸關了禁閉。
“下次請把他一起帶來吧。”傅良說。
他很好奇,那樣膽小從不反抗小孩怎麼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和一幫人打起來,能有什麼可以惹怒他?
傅終麟倒也沒受什麼大傷,那群小孩下手都很有分寸。小孩看到他的時候瞬間委屈的哭了出來,不過能從他幾乎一模一樣的哭泣中分辨出委屈還真是難為他了。
當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的時候,傅良饒有興趣的看着他說:“委屈的話就哭出聲來啊,你不表現出來誰知道你委屈呢?”
然後,傅終麟吸吸鼻涕,抱着他可憐的抱枕,哭了整整半個小時,嗓子都喊啞了,在門外偷聽的大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欺負他了呢。
“來,潤潤嗓子。”傅良貼心的給他倒了一杯水,很期待的望着他,“還哭嗎?”
傅終麟揉了揉紅腫的眼睛打了個哈欠,“我好睏啊,表哥。”
“睡覺可以,但是你得告訴我你為什麼和那群人打架。”
傅終麟抱着抱枕蜷在沙發上,兩隻眼睛水汪汪的像個水蜜桃。傅良很期待他會說一些符合他期待的話。比如,那群人說了他的壞話,所以傅終麟為他抱不平從而奮起反抗之類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可以勉強認他做小弟。
“因為他們把鳥弄壞了。”
“什麼鳥?”
傅終麟怯生生的從口袋裏拿出一隻斷成兩半的小鳥,傅良認出這是放在酒會上的一隻藍影鳥標本。
“他道歉了,傅佑表哥也說沒事……可是……”傅終麟氣呼呼的盯着小鳥說,“可是上次你說要把它送給我的!但是他!他弄壞了!”
“就因為這個?”傅良好生失望。
傅終麟猶豫的搖搖頭,“也不僅因為這個。後來傅佑表哥把這隻鳥送給了他,他卻把他丟進了垃圾桶。我撿回來,他竟然當著我的面把小鳥的脖子掰斷了!”說到這,他不由打了一個寒戰,傅良看到他的眼裏滿是對記憶的恐懼,這讓傅良不由重視起來。
“然後你們就打起來了?”
“……沒有,我都嚇死了!”傅終麟往傅良身邊靠了靠,“是他先動的手,但是所有人卻都只信他的一面之詞,他還讓他的朋友給他作證……表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傅終麟緊張的握住他的手,懇切的說。
“我當然相信你。”傅良摸了摸他的頭,問道,“他叫啥名字?”
“莫狄。”
自那以後,莫狄就再也沒有來過他家。但傅終麟似乎對這件事有了陰影,到哪他都要跟緊傅良,就連上廁所這傢伙都要在門口等着,搞得傅良一度開始討厭起這個粘人的小孩。
“你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傅良不耐得說道。
傅終麟揪着衣角不敢看他的眼睛,他從兜里拿出那隻斷成兩截的小鳥,“表哥,你……你能修好它嗎?”
“你要是喜歡,去標本房挑好了,想拿多少都行。”
“可是……可是這是你要送給我的……”
“……”傅良不太理解這小孩的腦迴路,“你不是已經拿走了嗎?”
“但是它壞了……”
“所以?”
“你能不能修好它然後再送給我?”他頓了頓又道,“親手送給我。”
“這有什麼意義嗎?”
“這是表哥你第一次主動要送我禮物,我卻把它弄壞了……”
傅良真是滿頭問號,怎麼又成為了他弄壞的了?這孩子腦子沒病吧!
不過為了不再與他糾纏,傅良嘆了口氣,“那你放桌上吧,我有空修。”
傅終麟立刻喜笑顏開,他喜滋滋的把小鳥放在最顯眼的桌子上,每次來他都會看看傅良是否修好了它。但每一次,那隻斷鳥都一如既往的擺在那,甚至連位置都沒有動過。
傅終麟又不敢開口催促,敏感的小孩很快就感受到傅良對他的逐漸疏離。
有一天,傅良以為傅終麟一家已經走了。他回房準備睡覺的時候忽然發現桌上的小鳥不見了。以為是掉到了地上,傅承四處找了找,這一找他居然發現傅終麟抱着斷鳥縮在桌布底下哭得睡著了。
傅承把他抱出來時,他的臉上髒得呀!全是淚痕和鼻涕。傅良十分嫌棄,又滿心的困惑。他不明白傅終麟為何執着於一只斷鳥。
好奇心驅使他在傅終麟睡覺的這段時間裏修好了那隻鳥,雖然仔細看還有些瑕疵,但傅良做了一些調整,那條傷疤看起來就像是它活着時留下的一樣。
他給了傅終麟一個驚喜,他期待着傅終麟也能給他一個驚喜。
而這一次,傅終麟沒有讓他失望。
他愛不釋手的抱着那隻鳥,在他的床上快樂的翻滾。傅良不僅感嘆,腦細胞少的人真好啊!快樂就是如此簡單。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為什麼這麼這麼執着於一只斷鳥。”
“嗯……我只是想要你忙一點。”
“忙一點?”
“我小的時候……我是說我更小的時候,我媽媽就總躺在床上,或者坐在院子裏什麼也不幹,沒多久她就去世了。爸爸告訴我,病人不能整天什麼事兒也不幹,會閑死的。”
傅終麟清澈的眼睛裏閃爍着動人的淚花,一段話說得那叫一個真誠。
“所以你想給我找點事兒做?”
“嗯,只要表哥保持好心情,好心態!你的病肯定會好的!”他鼓勵道。
雖然有一剎那傅良覺得對方是個白痴,但傅終麟還是讓他感受到了他從未感受過的生命的鮮活。那些他只能遠光的事物,在這一刻變得那麼真切。他讓他感到自己還活着。
“的確,我的確應該為自己找份事兒做。”傅良贊同的說,“不過不是做標本。”
“那是什麼啊?”傅終麟好奇的湊過來。
傅良□□着他的臉,笑眯眯的沒有回答。
真好啊!他也有弟弟可以照顧了!傅良想。
“其實按照排行,你應該叫我三哥。”傅良說。
傅終麟好不容易脫離他的魔爪,有些不滿的揉揉自己被他捏紅的臉,“好好好!不過三哥你能不能別老捏我臉了!”他嘟囔道。
“好啊。”傅良答應,順手又捏了一把。
回想起來,傅終麟小時候那一張肉嘟嘟的臉手感可真好啊!
“想哭嗎?”傅良對他張開手。
傅終麟抿唇,眼淚頓時掉了下來。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也不管自己丟不丟臉,他現在急需大哭一場。
他抱着傅良腰,把頭埋在傅良的肚子上。傅良拍拍他的頭,安慰道,“好了好了,哭出來就過去了。”
傅終麟故意把眼淚鼻涕都擦在傅良身上,傅良一臉生無可戀的拍拍他的背,“你!唉……”
其實傅良一進屋,傅終麟就注意到傅良手上那那枚戒指變成了瑩藍色,顯然傅良有意在隱藏戒指的原本模樣。
他心中忽然湧現一個不好的猜測,這個猜測讓他背後發涼,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傅良。
三哥他……不會才是主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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