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的海妖(五)
薛定邦頷首微笑,拍拍前田克里斯的手,示意他別害怕。
前田克里斯收斂目光,垂下眼睫顫巍巍的開口:“是,是的,蓋曼先生。我叫前田克里斯,我受雇於酒店的劇場,在魔術秀開場做暖場表演。”
尼爾森上下打量一番前田克里斯。
年輕漂亮的亞裔年輕人低垂着雙目,半乾的黑髮在額角晃動。他嬌艷的面孔泛紅,鮮嫩的紅唇微張,胸口因緊張和害怕而激烈起伏。他身上的襯衣太過於單薄,說是表演秀特別裝,倒不如說是更像是透視裝,只要沾點水氣,就什麼東西都遮不住。
尼爾森轉回桌前,他重新將雪茄抄回手中,吸了一口煙,問道:“那麼,請告訴我,前田小貓咪,你最拿手的魔術表演是什麼?”
在尼爾森這樣的大人物面前,前田克里斯不敢說謊。他縮着脖子,老實回答:“先生,是逃生魔術。”
“逃生魔術嗎?”尼爾森吐出煙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很好,我很期待你的魔術。”
兩名壯漢猛地從身後把前田克里斯兩隻胳膊架起來。
前田克里斯雙腿離地,嚇得哇哇亂叫,兩條腿不由自主的亂踢着。
薛定邦也吃了一驚,他猜不透尼爾森的想法,卻直覺前田克里斯可能情況不妙,想要出手去攔。他剛剛動了念頭,就被從旁邊竄過來的幾名壯漢抓緊,給死死壓制住。
黑衣人打開後面尼爾森辦公桌後面的窗戶,樓風迅速灌入室內,吹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前田克里斯被推了出去,半截身體都掛在窗戶外面。他驚恐地睜大眼,嚇得全身發軟,卻又繃緊了兩條細白筆直的腿勾住後面的保鏢,嚇得話都講不出來。原本可愛嬌俏的臉,頓時變得慘白如紙。
薛定邦動彈不得,只得開口勸說:“蓋曼先生,今天的事,的確和他無關。請你放過他好嗎?”
尼爾森彈了彈雪茄,煙灰撲簌簌的落到地上:“我當然知道,今天的事和他無關。只是,薛先生,你讓我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
薛定邦眉頭禁皺,尼爾森意有所指。拉斯維加斯之王早一步,就將自己的事情調查得清楚明白。看來,今天他是有備而來。
“在幾年前世界撲克大賽上,幸運威廉遇見了一匹名不見經傳的黑馬。在前期的淘汰賽制中,就差點被這匹黑馬殺得鎩羽而歸。”尼爾森看着薛定邦的眼睛,深深地凝視他,“不過最終,他還是重續了幸運冠冕的光耀,奪得當年的冠軍,而讓他還能繼續常年桂冠的,也可以說得上是一種運氣。”
薛定邦沉默與之對視,神色泰然地看着年長的富翁在房間內緩慢踱步。
“在一場關鍵的晉級賽中——決定勝負的那一場——他年輕的對手,明明有着十二分的勝算。卻突然棄牌投降了。”陷入回憶當中的尼爾森,滿臉都是玩味的笑容,他手上雪茄的煙灰,已經積累不少,“從那之後,那匹黑馬被人稱作‘黑傑克’。”
“很多人都以為他會在第二年的比賽重新出現,然而此後好幾年他都銷聲匿跡,彷彿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你知道那個黑傑克當時的底牌是什麼嗎?”尼爾森扭過頭問,“我親愛的天才數學家,薛先生。”
薛定邦毫不在意地微笑,說:“看來你比我更加清楚。”
“他當時的明牌是一張King的黑傑克,底牌是——黑桃A。”尼爾森說著笑了起來,他再次亮出了手中的那張黑桃A,“就和你今天最後一把牌的底牌是一樣的,尊敬的薛教授,尊敬的黑傑克先生。”
薛定邦臉上的笑意絲毫見鬆動:“蓋曼先生,我想說明的是……”
尼爾森伸手打斷了他的辯解:“薛先生,請不要質疑我的消息的準確性!作為能夠在罪惡之城,安穩度過這些無聊的年頭的老人,我當然有我的手段。”
薛定邦將嘴唇抿成一條警惕的直線。他沉默片刻,不再繼續做辯解,而是看着尼爾森的眼睛問:“你想要什麼?”
尼爾森含頜微笑:“黑傑克先生,你的黑桃A現在在我的手裏。所以看來,今天即將和幸運女神美妙有個約會的人,是我這個老頭子。”
薛定邦飛快地回答:“你贏了,先生。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尼爾森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很好,我想要你——年輕的黑傑克。”
爆裂的火焰勾勒出拉斯維加斯之王的身形,他高大的身材與威嚴的聲音,使他如同國王般不容置疑。
“你,可以成為下一個幸運威廉。”
此等要求並不能說過分,若是讓其他職業選手聽見,肯定會以為是天大的餡餅砸中自己。
薛定邦和他們不同。上一次他參加世界撲克大賽時,薛定邦和尹仁鬧得很不愉快。他這次來拉斯維加斯,如果還重蹈覆轍,那就只能說明自己是個從不吸取教訓的傢伙。
凡是關於尹仁的事情,薛定邦向來慎重。
“我每次打開窗戶,總是要扔點什麼東西下去。”對於薛定邦的沉默,尼爾森也不惱。年長的統治者邁開優雅步伐踱步到窗邊,緩緩吐出一口煙圈,“你為什麼不為這隻可愛小貓咪祈禱呢?”
“我不是基督徒。”薛定邦掙開攬住他的壯漢,將被扯皺的衣服扯平,“也不相信‘運氣’與‘神明’,無法被證偽的東西。”
尼爾森轉過頭,饒有興趣地看着薛定邦:“那你相信什麼?”
“我相信數學。”薛定邦臉上浮現出着迷的神情,“拓撲學、代數幾何、分析學、代數、數論、微分方程、微分幾何、動力系統、概率統計、數理邏輯……”
半截身子掛在窗外的前田克里斯滿臉不解,押着他的保鏢也放鬆了力道。
尼爾森扭過頭,饒有興緻地看着他,問:“所以呢?”
“我不會為他祈禱,蓋曼先生。”薛定邦微微一笑,收斂目光盯着地面,“請您放過這名無辜的年輕人,我今天下午才第一次遇見他。”
尼爾森叼住雪茄,靜靜地看着薛定邦。
“下午我遇見他在街頭變魔術,我過去看了會兒,而後我們分開了。”薛定邦抬起頭,面上帶着溫和的笑容,“傍晚過後,我們在酒吧巧遇。作為一名觀光客,我來酒店找樂子,而他來酒店去秀場工作。他工作結束之後,遇見在玩牌的我。我們的關係僅此而已。”
“巧遇三次?”尼爾森以及其緩慢的方式,夾着雪茄拍手,“在一天之內?”
“隨機性是數學的瑰寶,”薛定邦回答,“那確實是個巧合。你看,蓋曼先生,我無意惹麻煩。承蒙錯愛,幾年之前,黑傑克沒有戰勝幸運威廉。他的好運擊退了我。幾年之後,結果並不會有所不同。”
“恭喜你,親愛的黑傑克的先生。”尼爾森夾着雪茄,湊到薛定邦眼睛旁邊,指尖輕輕劃過他耳鬢的頭髮,“你說服了我。你可以帶着你巧遇的小貓咪離開。”
火星差點迸入薛定邦眼睛,但他沒有慌亂,只是嘆了口氣,語調平緩地說:“蓋曼先生,我衷心感謝你的仁慈,與你的寬宏大量。”
“但我不會為了任何人,改變我的習慣。”尼爾森面帶笑容地站起來,踱步到前田克里斯身邊,“我每次打開這個窗戶,總是會丟點什麼下去。習慣是一樣可怕的東西,我們總是難以改變他,不是嗎?”
尼爾森夾着雪茄的手伸出窗戶,輕易蓋住前田克里斯的小腦袋。他嬰兒般柔軟的頭髮,似乎令拉斯維加斯之王心情大好,引得上位者在那毛腦袋上面揉搓了好幾下。
可憐的前田克里斯嚇得全身緊繃,縮着脖子顫慄不止。他眼巴巴看着尼爾森的手,從他頭頂劃過後腦勺,停留在後頸。
“蓋曼先生!”情急之下,薛定邦沖尼爾森喊道,“你說過我們可以離開!”
“我也說過——我要丟點什麼東西下去。”尼爾森繞過前田克里斯纖細漂亮的脖子,緩緩向外探出。煙灰撲簌簌落在前田克里斯柔軟的秀髮里,煙頭甚至還漂到了他的頭髮,發出燒焦的臭味。
尼爾森指甲一彈,將還在燃燒的雪茄給丟了下去。“把他們丟出去。”
保鏢把半截身子掛在窗外的前田克里斯拉回來,和薛定邦一起押下電梯。前田克里斯渾身發軟,整個身子都半靠薛定邦臂膀。他的眼睫與他的身體,不住發出可愛的顫抖,令人無法不為之生憐。
薛定邦摟住他的肩膀,輕拍幾下以表示安慰。
他們乘坐的電梯剛剛下去,在尼爾森右手邊玻璃鏡子緩緩打開。那裏原來有一道暗門,給薛定邦發牌的荷官張伯倫從裏面走了出來。
“見到傳聞當中的黑傑克,感覺如何?”尼爾森踱步到年輕荷官身邊,態度溫和地摟住他的肩膀,“你對他有什麼看法?”
“老闆,我想……”張伯倫俊俏的白臉漲得通紅,額頭與鼻尖溢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我盯着他看了很久,沒有發現他有出老千。甚至,他有時候連牌都懶得碰,直接扣桌子讓我給他翻牌。”
“和幸運威廉相比呢?”尼爾森勾住張伯倫的脖子,把他往辦公桌旁邊帶,“你認為——如果他們再次相遇,誰更勝一籌?”
“老闆……我,”張伯倫結結巴巴,想了許久,才斟詞酌句地回答,“我不知道。”
“可我想知道。”尼爾森拍了拍張伯倫的肩膀,接過保鏢遞過來的黑桃A,塞進張伯倫手裏,“孩子,我知道你在金錢方面,遇見了一些困難。拉斯維加斯是富者的天堂,貧者的地獄。我的孩子,來,告訴我——你是想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張伯倫凝視手中黑桃A許久,垂下眼看着尼爾森:“老闆,你希望我怎麼做?”
“不是我希望你怎麼做,孩子。”尼爾森放開他,踱步到窗邊往下張望,“是你,能夠怎麼做。”
“讓他參加世界撲克大賽?”張伯倫轉動手中的撲克牌,試探地詢問,“安排黑傑克和幸運威廉,再次繼續幾年之前沒有完成的那一場賭局?”
“你很優秀,我很欣賞你。”尼爾森挑高眉毛,看着下面被保鏢們推進噴泉水池的兩名男子,“按照你的想法去做點什麼,用來取悅我吧!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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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點事情取悅老闆?
張伯倫思考中……
張伯倫行動中。
張伯倫:老闆,我給你擦鞋。(狗腿擦鞋)
尼爾森:……
張伯倫:老闆,你的咖啡。(狗腿遞杯)
尼爾森:……(-_-#)
張伯倫:老闆,抽煙。(狗腿點煙)
尼爾森:不是叫你做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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