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少年

再遇少年

我走到街上,忽然聞到一陣奇特的香味,有點像是一種果子酒。抬頭便見不遠處矗立着一棟酒樓,我正想往裏走時,面前的小巷子忽然躥出一群小孩,他們衣衫破舊,模樣邋遢,手裏捧着一堆竹子做的小玩意,圍在我身邊唱道:“春寒四十五,貧兒街上舞。東堵堵,西堵堵,世上一遭真辛苦。折蚱蜢,耍老虎,只要銀錢一十五。”

我不由得愣住了。

隨即便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竟是之前那個少年!他正摸着一個孩子的頭,神情溫柔得不像話,與之前判若兩人。

“我要一個蚱蜢和老虎。”他又問我:“你要嗎?”

聞言四五個孩子渴望地望着我。

“…我都要了吧。”我脫口回道。孩子們歡喜得連連道謝,又開始圍着我轉圈圈,“東江水,西江水,仙女姐姐真貌美;牡丹紅,杜鵑紅,願給姐姐做燈籠。”唱完一孩子便遞了個竹燈籠給我。

那孩子臉上略有臟污,但一雙眼睛又大又明亮。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問:“是誰教你們唱的?”

“是一位哥哥,他還教我們讀書寫字呢!”

我沒繼續問了,付了錢后,又給他們一人買了個蔥油餅。他們還想繞着我轉圈圈,被我制止了,於是便啃着蔥油餅蹦蹦跳跳離開了。

“你請我吃飯吧。”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

“你應該是第一次來這酒樓吧,肯定還不熟悉,但我就不一樣了。我以前在這做過工,知道哪些好吃又划算。這家酒樓的掌柜,出了名的人精,他一眼就能看出誰是本地的,誰是外地來的。他最喜歡宰外地的生客,常常會推薦鮮有人點的極貴的菜品,專坑外地人。”

我嘴角抽了抽。難道我看起來不像京城人嗎?又或者,我看起來很窮嗎?

“我是鄞州人。”

“哦?你的口音不像,是來這遊玩的吧?”

我沉默不語。在這兒呆了這麼多年,我竟然還有外地口音?

“你想想,請我吃飯,我年紀還小,根本吃不了多少,可卻能為你省下不少錢。”他瞥向了我的腰包。

我下意識壓了壓荷包,“我自己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何況,我點前先問問價格不就好了?”

“沒個具體價錢的。”

“那我不去這家酒樓不就好了?”

我懶得理他,轉身便要走。

“帶我一起走,我給你當導遊怎麼樣?想逛哪兒我都陪你去。”

我繼續向前走着,卻被他纏上了,“哎哎哎,你別走,我真不是騙子。西街那邊的攤位都是長租的,攤主都入了官府冊子的,我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呀。”

“再說了,我生得這麼好看,和我一起吃飯難道不是件賞心悅目的事嗎?”少年忽然三兩步跑到我面前,露出個極燦爛的笑容。他的顏色本就天下無雙,此時彎彎的眉眼更是盛滿了笑意,像是三月里盛放的桃花,又像清冷秋夜皎皎的明月。這一瞬,彷彿時間都靜止了,周圍的人群變成了一道道模糊的剪影,失去了任何色彩。

我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好像加快了,但隨即又恢復如常。我不由得有些懊惱。這人言語輕佻,又流里流氣,除了一張好看的皮囊還有什麼呢?

不過,剛剛恍惚之間我好像答應他了?果然是美色惑人,美色惑人吶!

“放心吧,保准你不吃虧。”

剛到酒樓門口,少年就被攔了下來。

“請客官脫帽。”

“這是什麼破規矩?”少年立刻拉下了臉。

“客官不要生氣。最近鄞州出了個賊人,因此各處酒樓皆定下了規矩,不準戴帽蒙面之人進入。”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看我這樣,像是賊人嗎?”少年不悅道。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恕老奴眼拙。”

酒樓前瞬間圍了一群人,有的面帶鄙夷,卻沒說話。有的直接起鬨道:“不就是脫個帽子嗎?矯情什麼?”

“這是酒樓的規定,這人怎麼不守規矩。”

“瞧他那心氣高的樣子,不就一窮酸破落戶嗎?有什麼傲的?”

我瞅向少年,但見他湊到小二耳邊低語了幾句,小二竟略震驚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放我們進去了。

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少年坐在我對面。他長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麼。一陣微風自窗外送來了縷縷清香,也吹得少年額前的幾縷烏髮輕輕蕩漾,拂過了他白中透紅的臉、朱紅的唇,又被他撥到了耳後。他的模樣真是生得極好,連帶着一舉一動也透着無限風情。

我微微失神。

“別生氣了,不相干的人而已。不過,你以前不是在這做過工嗎?他怎麼不認識你?新來的?”

“當然咯。我走了以後,這裏的人都換了兩三批了。”他壓低了聲音湊近我,“吃食是真的好吃,可老闆也是真的扒皮,但真是奇了怪了,這裏的兩名神廚,別人怎麼挖都挖不走。”

少年開始絮絮叨叨起來,我原以為他是沉默寡言的,卻沒想到他開口便滔滔不絕,我忙讓他點菜,“我比較重口,你瞧瞧哪些吃食又重口又好吃。”

“巧了,我也是重口!以前這裏的菜我全都嘗過。要我說,這裏最好吃的就是剁椒魚頭、粉蒸蓮藕、香辣口水雞這幾樣,但掌柜不愛推這些,喜歡推什麼紅燒獅子頭,夜合蝦仁、雞皮鱘龍、蟹黃仙菇、金錢豹狸之類的,因為這些貴。”

我有些咂舌。的確,這些名字聽起來就不一樣。

“你後面說的那些菜,好像很高級的樣子。不過,鱘龍是什麼?豹狸是什麼?蟹黃還可以炒香菇?”

“鱘龍就是鱘龍魚,傳說中是龍的化身,鱘龍魚的卵好像就是那什麼魚子醬,至於豹狸,你問題也太多了吧?”

我瞥了他一眼,他有些不自在,想必是也答不上來了。

除去他推薦的幾道家常菜,他又點了五六道特色菜,問我可不可以,我便隨口問了下小二價格,見不貴,便都點了。我原以為不多,結果菜一上上來,我便發現,全是大的瓷碗,一碗便夠一二人吃飽。

“這麼大分量?”我問店小二,“為什麼別人的分量都比較小,就我們這桌分量這麼大?”

小二瞥了眼少年,道:“這位公子說要大份的。”說完便端着盤子走了。

“你怎麼說要大份的?我們根本吃不完,太浪費了。”

“門口不是有幾個小孩子嘛,吃不完打包給他們。”

????到底是誰是東道主?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認識大半天,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他看了我一眼,手搭在下巴上,“我叫范蕭。”

“范蕭。”我跟着念了念。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我隨意嘗了嘗菜品,果然是一等一的美味!我的味蕾彷彿都在打着顫,身上每一寸皮膚都變得暖洋洋的。

正在此時,我聽到范蕭哼哼了幾聲。他皺着一張臉,捂着肚子小聲叫道:“糟了,我吃太多了,我可能憋不住了。”他又忙叫小二,連連問茅房在哪裏。

我放下筷子,眼前的飯彷彿都不香了。

過了好一陣,我才重新拿起了筷子。

吃久了薛府清淡的食物,這酒樓的菜品對我來說簡直是人間美味。直到肚皮圓滾滾時,我才終於住了口。我摸摸肚子,這才想起來,范蕭已離開好久了。

掉茅坑是不可能了,唯一的解釋就是——他跑了。

他跑什麼?這個王八蛋。我心裏默默罵了他無數遍。

“客官,您結下賬吧。”小二笑眯眯拿着單子過來。

我瞅了一眼,然後懵了,“一百兩…銀子?”宋國一兩銀子便是一千二百文錢,普通人家一年花銷也不過二三兩銀子,他這一頓飯竟要一百兩銀子?

“我之前問你,你不是說鱘龍魚二兩銀子,仙菇一兩銀子……”

小二的臉色瞬間變了,忙打斷我,“那是一兩的價錢,您這份,可不止幾兩吶!另外,客官,您仔細看看,本店的極品菜色都是按黃金算的。”

“黃金?一百兩黃金?不是銀子嗎?”

我又想起之前范蕭的神情,他一定是知情的!這個王八蛋,果然是坑我,坑完就跑,他圖的是什麼?還是他跟店家勾結了?

“咱們酒樓,全京城就這麼一家,那些招牌菜色,更可謂是千金難求,銀子哪裏買的着?客官您看您點的菜,鱘龍魚我們光捕撈就花了三個月,捕撈之後還要進行專門飼養,要控制溫度、水流還要配專門的餌料魚,至於這仙菇是北山菇,生長在北山,極其難尋,並且有劇毒,製作之前,我們的人都毒倒好幾個了,至於豹狸…”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忙打斷他。我又慫了,心裏默念着破財消災,然後摸向了荷包,然後……頓住了。

我看向店小二,“那個,你能不能叫你們掌柜的來一下?”

“客官莫不是想吃霸王餐?”小二眼神驟冷,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彷彿要把我打一頓。

“不是不是,只是我出門出得急,只帶了五十兩銀子。但我家裏還有些銀錢,要不這樣,你跟我一起回家,然後我把錢給你?”

他的神色緩和了些,“那我去請示下掌柜的。”不一會兒他便回來了,“那你帶我去取錢吧。”出門沒多遠他又對我說:“你得給我跑腿費。”

我連連應好。

回到薛府時,我便在他詫異的目光下鑽了狗洞。回到屋我囫圇跟娘親說了此事,只把范蕭這個討厭鬼略掉了。誰知娘聽了竟然梨花帶雨哭了起來,我原本以為她是心疼自個私房錢,不料卻聽得她道:“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離經叛道的女兒?毓兒,你是大家閨秀,怎麼能拋頭露面?你要再這樣不顧惜自己的名節,那娘也不用活了。”她哭哭啼啼拿了片鑰匙,打開了角落那個箱子。箱子一開,差點閃瞎了我的眼。裏面竟堆滿了珠寶首飾,一看便價值不菲。

我一直知道娘有錢,卻不知道,她竟然有錢到這個地步。

她拿了個翡翠手鐲給我,道:“你拿這個去結賬吧。綽綽有餘了。”

我便把那鐲子給了小二。他盯着鐲子左瞧右看,眼中放光,連帶着看我都像看寶物一樣,“多謝客官,那以後您常來哈!”

“……”不敢了,不敢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我穿成了亡國妖妃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我穿成了亡國妖妃
上一章下一章

再遇少年

%